第一零一章：獨坐飯桌看鼬猴
臨兵齋的廚房其實很簡單，方青羽做飯也很簡單。她這這方面沒多少天賦，只是把飯菜燒熟而已。
梁冬生倒是很會做飯，只要他醒著，廚房的事，方青羽就插不上手了。
把晚飯需要的食材準備好后，方青羽想著要不要去叫梁冬生來掌勺。
走到堂屋，正準備敲門，她又停下了腳步。
自從昨晚梁冬生替她包紮傷口之後，她突然有些不敢單獨面對他。
師父這樣毫不顧忌地替自己包紮，是不是真的有什麼想法呢？
他不是說五年後會教自己靈醫術，而絕痕卻說，靈醫術非梁家人不可學。
莫非師父真的有意要娶自己為妻？
不可能，不可能。方青羽自顧自地搖頭，原地踱步，在堂屋內轉圈。
為醫者，若是因為男女之別而放棄治療，這對病人無異於謀殺。
病人沒有男女之分。
她給孫景鴻包紮傷口時，就是這麼想的。只是為了要治好他，並沒有想其他。
對，師父也一定是這樣想的。
想明白這些事情后，方青羽瞬間釋然了，她小跑過去準備再敲門，那門卻從裡面打開了。
方青羽沒有準備，一下撲進一個寬闊的懷裡。
熟悉的草藥味混合著師父調的香衝進方青羽的鼻腔，臉上的溫度瞬間就上去了。
「師......師父。」方青羽忙自己站直身子，低頭不敢看屋裡的那個人。
梁冬生側身邁出門，臨走時道：「去把《太玄經》抄一遍，抄完才能吃飯。」
「啊？」方青羽沒反應過來，看著梁冬生的背影消失在院門之後，默默地走向另一旁的書房。
毫不情願地鋪紙，研墨，嘴裡還偷偷嘀咕著：「撞一下又不會少塊肉，至於讓我抄書嗎？還是《太玄經》。沒聽說過太白說的嗎『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廚房中，韓世居見方青羽出去，回來的卻是梁冬生，不禁問道：「舅舅，青羽呢？」
「她累了一天，我讓她抄書去了。」梁冬生熟練地將方青羽處理過的食材又拿菜刀切了一遍。
她切的蘿蔔比她自己的拳頭還大，不再加工一下，根本下不了鍋。
韓世居看著那幾塊大蘿蔔，笑道：「青羽好像天生不是做廚子的料。」
「那你覺得她是塊什麼料？」梁冬生上手了這些廚房之事，顯得尤為輕鬆，面上不由帶上了一絲笑。
韓世居坐在灶洞前生火，「她武功太差，道家秘術似乎也不是很厲害。」
見梁冬生切菜的動作慢了下來，韓世居苦思冥想，想想方青羽有什麼擅長的，想到今早見到她的情形，於是道：「爬樹很厲害。」
梁冬生手中的菜刀沒有停，依然緩慢而準確地切著，輕聲呢喃道：「她本不該來這的。」
韓世居耳力好，他聽到了，卻裝沒聽到，接著道：「還有女紅也不錯，有方三嬸教她，自然不會差。」
砧板上的菜刀停了，屋內突然詭異的安靜，只有灶洞中的乾柴發出的噼啪聲。
韓世居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
紋娘教的女紅不錯，梁冬生教的武功和道家秘術卻不好。
是說梁冬生這個師父做的不好嗎？
「舅舅，我不是那個意思。」韓世居忙解釋。
「無妨，你說的也沒錯。」梁冬生繼續手中的活，接著道：「這些年，是我耽誤她了。」
「什麼？」韓世居不解。
最後一塊蘿蔔切完，梁冬生仔細將其在清水中洗盡，又拿籃子瀝干。
梁冬生一邊做這些事，一邊道：「我中了一種毒，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陷入昏迷。」
韓世居掰斷一根樹枝，狠狠地丟進灶洞里，「怪不得青羽四年來幾乎都不下山。」
梁冬生嘆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接話。
「舅舅，你知道他們怎麼說你嗎？」韓世居忽地站起身道。
「知道。」梁冬生說完就把還未完全瀝乾的蘿蔔丟進已經燒熱的油鍋里。
唰～
鍋里的聲音和升騰而起的白煙中斷了甥舅兩的對話。
當年韓世居沒去參軍之前，也時常上南衍峰跟梁冬生學習梁家拳，可是他卻從未發覺梁冬生的異樣。
這四年中，一直都是那個小女娃獨自承受著一切，從她九歲到十三歲。
她瞞著所有人，更是不惜搭上自己的名譽。
一頓飯做完，甥舅兩再也沒有說話。
等方青羽拖著快斷了的手從書房出來時，卻不見一人在廚房。
飯桌上擺著四菜一湯，一旁蹲著的是一猴一鼬。
兩個小傢伙見到方青羽就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興奮地又叫又跳。
「彤彤什麼時候回來的？」方青羽摸了摸小黃鼬的腦袋，他立馬乖巧地端坐著，伸出自己的前爪。
卻見上面有白色的紗布綁著，「吱吱吱！師父！吱吱吱！吃飯！」
小黃鼬不停地說，方青羽現在基本能聽懂他說的意思。
這是師父包紮的傷口，師父讓他們等方青羽來了才可以吃飯。
「那師父跟韓大哥呢？」方青羽又問道。
兩個小傢伙如同撥浪鼓一般搖著腦袋。
方青羽肚子正抗議著，她把大眼猴糖糖抱上桌子，誰讓他動作太慢呢，而彤彤早就跳了上來。
他們有自己的飯碗，菜也是另外做的沒有放調料的，量很少，只能算作是點心，但一猴一鼬就愛吃這個。
彤彤會自己出去覓食，順便給糖糖帶各種野果回來，所以也不擔心他們吃不飽。
倒是方青羽很喜歡大家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梁冬生時常不在，更多的時候，是彤彤和糖糖陪著她。他們更像是家人，而非她養的寵物。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月光照在窗紙上，灑下一片朦朧的白。
一個身影映上了窗紙，方青羽認出那她再熟悉不過的輪廓，「師父！」
「等會來望海亭找我。」清冷的聲音，一如那清冷的月。
等方青羽追出去時，屋外一片靜謐，山霧開始匯聚，除了這片後院的情形，再也看不到其他。
「幹嘛弄得這麼神秘嘛，面都不見一下。」方青羽低聲嘟囔著回屋，繼續吃飯。
她實在太餓了，看著彤彤和糖糖一快一慢，她覺得特別有食慾。
若是師父也能坐在一旁就好了，這樣的日子細水長流，外面的天地雖大，但那是別人的世界，不是她方青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