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九章誰讓你上朕的背】

片刻之後，李懷恩就帶着人進來。崔綉微微低着頭，身上的裙衫還是早上請安時所穿的，她一回去就和崔瑾吵架衝出來了，根本沒有打理自己的儀容，此刻要來到皇上面前了，才暗自懊惱著為何如此狼狽地過來，先前的勇氣一下子消失了大半。

「嬪妾見過皇上，見過姝修儀。」她剛跨進了湖心亭內，便彎下身行了個禮，聲音有些低沉，頭都不敢抬一下。

李懷恩手一揮，幾個一起進來的宮人一下子湧入亭子裏，將手中的茶壺杯盞還有各色糕點一一擺放在石桌上，待擺齊了之後，這些人又都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起身吧！」齊鈺輕聲道，逕自伸手就倒了兩杯茶，推了一杯到沈嫵手邊。

面對悠然自得的兩個人，崔綉有些拘謹，起身之後，似乎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一樣。

沈嫵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方才遛風箏跑得渾身汗涔涔的，此刻坐在這裏吹吹風，手裏再捧著一盞香茗，簡直就像人間仙境一般。

「綉妹妹也過來坐坐，喝杯茶再說？」沈嫵臉上帶着幾分笑意，聲音放得很柔和。

只不過她也只是動了動嘴皮子而已，其他動作根本沒有，而且這句話是用疑問語氣，客套的意味很是明顯。

崔綉性子是單純些，但是此刻敏感而緊張的她，對於這些人情世故倒是看得通透，面對沈嫵的邀請，她皺着眉頭想了想，便搖頭推辭道：「嬪妾不坐了，打擾了皇上和姝姊姊的雅興，嬪妾罪該萬死，說幾句就走。」

她邊說邊跪在地上，沖着皇上行了個大禮，姿勢規矩，態度恭謹，神色也嚴肅了起來，顯然是準備直接進入正題了。齊鈺這才把目光從茶盞上移開，投注到她身上，輕輕地「哦」了一聲，語調上揚，帶着幾分不置可否。

「別整日說什麽死啊死的，有什麽話就直說，恰好姝修儀也在這裏，朕若是不能幫你解決的，你也可以讓她幫着瞧瞧。」他難得的沒有對崔瑾露出不耐的神色，相反還和顏悅色的說話。

崔綉見他如此好心情，心裏也鬆了一口氣，遂大著膽子揚起了聲音道：「嬪妾懇求皇上讓嬪妾搬出聽風閣，隨便讓嬪妾住在哪裏都行。」

她這話一說出來，齊鈺和沈嫵不由得對視了一眼，兩人的臉上不見驚詫，相反還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

依著今兒個早上去太后那兒請安的情形，沈嫵就知道這對雙胞胎姊妹之情堪憂，估摸著已經鬧掰了，沒想到竟會到這樣嚴重的地步，崔綉不顧沈嫵這個外人在場，也要向皇上懇求，很顯然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這一齣戲可是齊鈺親自導的，結果自然往他想要的方向去了。如今世家那邊還不夠亂，雙胞胎姊妹也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你要搬出去的事兒，慧嬪知道嗎？」齊鈺輕聲地問了一句，仔細觀察著崔繡的神情。

他的話音剛落，崔繡的表情就僵硬了一下，轉而變得陰沉，顯然是心情變得糟糕。此刻，她連聽到旁人提起崔瑾心裏都會難受得很。

「她已經知道了，嬪妾二人雖然是雙胞胎，從小吃住在一起，但是現在已經入宮，自然得按著後宮的規矩來辦。嬪妾不想拖累她，也不想她拖累嬪妾，索性分開了，這樣對彼此都好。」崔綉咬了咬牙，直接把狠話甩了出來。

齊鈺裝模作樣地沉思了片刻才低聲道：「答應你也不是不行，畢竟後宮裏多得是宮殿，讓你獨住一處也無所謂，可是慧嬪心裏會不會記恨朕？當初她可是苦苦哀求，讓朕給你和她同樣的位分以及同住一座宮殿的。」

他的話剛說完，崔綉就立刻道：「皇上請放心，嬪妾已經跟她說得非常清楚了，她不會怪到您頭上的，再說她也沒那個膽子。」

齊鈺這下不再猶豫了，他猛地一揮手，沖着李懷恩道：「擬旨吧，在綉嬪的極力要求下，特把她和慧嬪分開，賜住竹意軒。」

李懷恩連忙應承下來，跪在地上的崔綉聽到這聖旨後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顯然是放下了一樁心事，趕緊磕頭謝恩。

「嬪妾謝主隆恩，如若沒有旁的事兒，嬪妾就不打擾皇上與姝姊姊遊玩了，先行告退。」崔綉不想再待在這裏，看着這兩人在面前扎眼，況且這會兒又了了一樁心事，當真暢快了不少，便急着要趕回去收拾。

齊鈺也不攔她，揮了揮手便讓她退下。

沈嫵扭過頭，眼神一直盯着崔繡的背影，齊鈺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輕聲呢喃了一句，像是感嘆什麽一般，「可惜了，一母同胞的姊妹之情就這樣煙消雲散了。」即便罪魁禍首就是自己，他也覺得這樣的手足情太過薄弱。

沈嫵卻是勾起唇輕笑兩聲，從盤子裏捏起一塊糕點，送到嘴邊咬了一口。「不是所有的同胞兄弟姊妹都能如皇上和九王爺那般要好的，大多數都會被權勢和金銀迷了眼。」

其實她這話有些逾矩，畢竟皇上和九王爺不是她能夠議論的，不過她所說的都是好話，而且句句屬實，所以也不怕皇上生氣。

就她所知，簡直可以說皇上是個弟控，對於九王爺這個弟弟他真的是掏心掏肺，連女人都能讓的，當初沈家兩個嫡女都送進宮，原本就是想着皇上一個、九王爺一個，皇上自然是先挑了，他瞧過之後，覺得她二姊順眼些，哪知道九王爺也一眼就相中二姊，皇上二話不說，當場就換了沈嬌。

「嘖嘖，這話只要經由愛嬪的嘴說出來，都能長出花來，怎麽聽怎麽順耳。」齊鈺的話雖帶着幾分調侃，但是心情大好，拿起茶壺又親自替她續了一杯茶，整個人喜洋洋的，像是對這種伺候她的動作甘之如飴一般。

沈嫵但笑不語，捧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茶的香味很快便溢滿唇齒，似乎比往日更加回味悠長。

「你覺得她缺了妹妹的保護，能活多久？」齊鈺又輕聲問了一句，態度有些漫不經心，好像只是隨口一問般。

「如若真的要嬪妾猜的話，不過三日，或許三日都嫌多。」沈嫵先是一愣，想了想之後態度嚴肅地回道。

齊鈺抬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估量她這幾句話的真實性，最終半闔着眼眸，像是有些不相信，「不會吧，她這麽弱，三日都撐不過？」

沈嫵抿著紅唇笑了笑，後宮之中的女人整日閑來無事，腦筋自然就動在爭寵和害人之上了，手段層出不窮，陰毒狠辣。想她前世，浸淫後宮六年，最後還不是被人聯合給害死了，更何況此際沒有根基的崔綉，若有人真的想動手，她可很難逃得過。

「凡事都講究先機，佔盡先機者，得勝！如若三日之內搞不定，崔綉會提高警覺，崔瑾也會想方設法的幫她，後面再想整治她就難上加難了。」

她想了想後，卻是挑了另一個答案告訴皇上，皇上心目中的答案，肯定不會是前者，後宮的女人手段如何骯髒都不關他的事，只要不算計到他的面前，他一概不理會。

「成啊，那朕就拭目以待了。朕倒要好好瞧瞧，愛嬪究竟有沒有說中。」齊鈺眯着眼眸笑開了，似乎是真的開心，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帶着幾分柔軟。

恰好有一隻白色的蝴蝶飛進來，上下揮舞著翅膀，幾乎擦著齊鈺的嘴唇翩飛遠去，兩人的視線都跟着那隻蝴蝶出了湖心亭，最終停留在一株盛放的牡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