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夜 別把我爸的事,告訴他們

第九夜 別把我爸的事,告訴他們

?路燈之所以大多都是暖色調的,也許是為了溫暖每一個晚歸的人吧。

周末,天氣很好,二中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時間,天生就迷戀賴床的劉俊,總是在這個時候和他的床難捨難分。正午懶懶的陽光,照在懶懶的床上,曬著他懶懶的屁股。文小果提著午飯回到寢室的時候看到劉俊赤果果的兩條腿囂張的橫在床上。

「怎麼就你一個人啊?他們幾個呢?」文小果問劉俊:

「不知道,睿文和睿文應該去打球了,陳文這會兒應該躲在某個山頭上等著和小潘一起看夕陽呢吧。」劉俊說:

「給你帶了午飯,快起床吧。大哥,再不起床嫂子都跟人跑了!」文小果說:

「得了吧,就我那女朋友,指不定這會兒還以液態的形式存活在世界上呢,不擔心,先讓她盡情的奔跑幾年再說:」劉俊調侃道

「我靠!劉俊,就你這張破嘴,不去說相聲真的可惜了!……其實吧,咱們兄弟幾個都挺聰明的,就是不……」

「停!你給我閉嘴……我說果哥,您老還是忍了你那段百轉千回,老生常談的說教了吧,能不能不要仗著你還算不錯的成績來刺激教育我和睿文這些後進生?要不是看在你今兒的這頓午飯的份兒上,信不信我分分鐘和你割床單斷義!」

劉俊迅速的打斷了他的說教,

「行,我承認瞎貧的口才不及你行了吧?」

文小果笑著躺著在劉俊的床鋪上,看著他大口大口的吃著自己的生活費。

「對了,果子,你國慶節放假回家不?」劉俊問:

「哦,我不回家,在學校待著了。」文小果說,他自己內心最近也在為這個複雜的問題困擾著

「兄弟不白吃你的口糧,國慶節放假我也不回去,縣城南邊兒的小商場國慶節搞促銷活動,需要兩個扮人偶的兼職,一共要工作三天,上午十點到下午六點,一天五十塊錢,你想去的話,和我一起啊。」

劉俊說:

「我靠!還有這好事兒,你從哪兒搞得機會?靠譜嗎?」

文小果追問道,自己也有些興奮,從床上彈起身來,畢竟這些錢都足夠在學校生活半個月的了。

「超市經理是我姑父,前天問我來著,那我肯定接啊。正好是周末,再說了,這年頭誰和人民幣有仇啊。」劉俊說:

「你還有個姑父在城裡呢?」文小果問:

「哦,他在縣醫院上班呢,不過他家我不常去。那你去不?」劉俊問:

「去!我去!我肯定去啊!這年頭我可從來和人民幣沒仇。那工錢啥時候給啊?」

「幹完活當天結算。怎麼樣?不錯吧?回頭拿了工資可得請我抽紅塔山!」

「哈哈,行,我請你一整包!」文小果說完,興奮地拍了一下劉俊的腦袋,就跑出了寢室,意料之外的如來神掌也把劉俊嘴裡的飯一巴掌給拍了出來。

「文小果!大爺的!你媽是我岳母!」劉俊吼道:

文小果本來就不想假期里回老趙的家,也在發愁該找什麼樣的充足理由去搪塞老趙夫妻倆。這下可讓他得救了。

剛想把劉俊的笑罵遠遠地丟在身後直奔校門口的話吧揚長而去的時候,還沒邁出寢室的門,迎面進來一個中年男人,黑黝黝的膚色,灰白相間的短髮,穿著藏青色的中山裝,帶著一副老舊的墨鏡,鼓鼓的鍋盔餅隔著紅色塑料袋從這人手裡領著的米黃色布袋裡露出來。

「叔叔,你找誰啊?」文小果疑惑的問:

那男子站在門口,盯著文小果看了半天卻沒有說話。斜著身子往屋裡探望了一會兒,目光落在光著大腿的劉俊身上。用手指了指劉俊,朝著文小果示意了一下,便徑直走了進來。

「爸,你咋來了?」劉俊驚訝的說完,趕忙下床,光著屁股站在床鋪旁。

男人進屋后坐在劉俊的床上,把手中的袋子放在劉俊身邊,然後拿出袋子里的鍋盔餅遞給兒子,一雙粗糙的手,每一個指甲縫隙里都填充著黑色的污泥,男人支支吾吾的嘟囔著。

「哎呀,鍋盔餅,我可饞了。」劉俊看懂了父親的來意。

「劉叔好。」文小果微笑著說。他反應過來后,關上門,對坐在劉俊的床鋪邊。但他感覺有些奇怪,為什麼劉俊的父親一語不發呢?

「爸,這是我室友文小果,我們宿舍學習最好的一個。來,果果,嘗嘗這個餅,可好吃了。」劉俊向父親介紹完同學后開始分享美食。

劉俊的父親摘下墨鏡,沖著文小果點頭微笑著。然後指著劉俊手裡的餅,沖著文小果嘟囔著。

「好,謝謝叔叔。」文小果從劉俊手中接過一塊餅來笑著回答,文小果終於看了出來,原來劉俊的爸爸說不了話。

劉俊的父親在寢室待了沒幾分鐘,劉俊穿好衣服后就催促著說:

「爸,你快回去忙吧,我送你到校門口,國慶節假期和文小果白天去商場兼職,晚上去找你吃飯。過一會兒我室友們都回來了。」

劉俊的父親站起身摸了摸兒子的頭,知子莫若父,他應該明白兒子的心思。朝著文小果笑著點了點頭,戴上了墨鏡,和劉俊一起出了門。

周末二中僅有的半天休息總是結束的很快,好像縣城的公交還沒來得及往返一趟這半天就結束了,好像校園的情侶還沒爬上遠處的夕雁山這半天就結束了,好像太陽還沒緩緩滑過西邊的天空這半天就結束了。

晚自習的時候,愛學習的孩子一如既往的愛學習,而後排生也一如往常的翻滾著自己的青春。

「兄弟們,抽煙啊?走起啊?廁所二樓見啊,我先走,劉俊、睿文跟上……」陳文低聲呼喊著:

在收到其他人堅定不移的眼神后,陳文從課桌里摸出軍火,起身走了出去。路過文小果的座位時倆人正好對視的目光上下撞在了一起,陳文順便拍了拍文小果的肩膀,俯身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咱們兄弟裡面唯一上清華的名額就留給你啦!」

「說的這麼牛逼?好像誰能上清華你說了算似的……」文小果說完,看著陳文的一臉奸笑回敬了一個鄙夷的眼神。

和文小果一樣逐一目送他們幾個的身影飄出教室的還有姚小妖。

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大多都有很多的小秘密,有些秘密會告訴男生,有些秘密會告訴閨蜜,還有些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姚小妖剛在她的日記本里寫完自己的心事和秘密:

「想起第一次的暗戀,那種傷痛無人知曉,因為那種痛,放在我們的年華里,是不可以張揚的。所以我只能站在某一個角落默默的忍受。還要把痛隱藏起來不留一絲痕迹。?

想起,第一個預謀許久的笑容被他錯過,感覺就像失去了整個世界。我不知道自己有幾個世界可以為別人失去。想起怎樣一個人在路邊呆半天,只為了與熟悉的他私下裡擦肩而過。?

第一次懂得喜歡與不喜歡的時候,我會在每個傍晚遊盪在操場上,偷偷的探望他和那個女孩兒的背影。?

還會在下雪的時候,逃課去鋪滿雪的小山包上,身後壓著厚厚的積雪,然後想,失戀也不過就是那樣罷了。?

當我已然潮濕的站在雨中張望時,所有的人都只帶了麻木冰冷的表情匆匆趕路。我從不喜歡在雨中撐傘,我只是等待…心裡總想也許會有那麼一個人,在雨中為我停留。」

國慶節假期的第一天早上,寢室里只剩下文小果和劉俊。其他的學生早都歸心似箭,心在箭前,在昨天下午都飛奔回家了。

他倆早早地吃過早餐便去城南的商場做兼職。領完人偶服,簡單的了解完工作任務后,他們開啟了耍寶犯賤的工作模式,這種工作對於劉俊來說,簡直是量身定做,再合適不過了。

「劉俊,咱叔叔是……什麼病?還是先天失語啊?」文小果問道。自從上次劉俊父親來學校看望之後,這幾天他一直想和劉俊詢問這件事,但一直沒有合適的獨處機會。

「應該是先天的吧,反正我從小到大從來沒聽見過我爸說話。」劉俊說:

「不好意思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關心你一下。」文小果難掩內心的局促。

「嗨,看你說的,咱們兄弟有啥不能說的。不過,你能不能答應我,別把我家的事兒告訴別的同學?」劉俊說:

「恩,你放心!」文小果堅定的點了一下頭。

在這個年代,最大的信任,就是對朋友秘密的守護。

工作的時候,這倆個蠟筆小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圍觀和擁抱,還招來好多小孩兒小心翼翼的撫摸。其中的一個人偶一旦從微弱地視野中發現了長相甜美的女孩兒,總會主動上前表現出求擁抱的內心渴望,這是劉俊最激動的時刻。

文小果裝扮的蠟筆小新顯得有些呆萌,可他的眼中突然看到了兩個很熟悉的身影,是老趙和女兒!

「他倆怎麼會來縣城?還出現在這裡?前段時間我在電話里只說有兼職要和同學一起,可沒說在哪裡,也沒說幹什麼?」

文小果心裡反覆回想著,肢體動作顯得更加僵硬和我惶恐。他剛想該怎麼迴避躲藏,又意識到自己全身被包裹著,鬼也認不出來,於是故作鎮定,繼續機械的揮舞著四肢。

文小果看到阿落笑著朝自己跑了過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阿落認出自己來。

「爸,快看這個玩偶好大!」

阿落召喚著父親,手舞足蹈的摸著文小果裝扮的人偶,臉上笑得像朵向日葵。

文小果用生硬的姿勢配合著。明明相隔不過厘米,但他感覺自己和阿落相隔在兩個世界,他看著人偶外那個世界里的妹妹笑的那麼歡樂,自己也覺得開心,他突然很想告訴阿落:

「我是文小果啊,阿落,我是你哥啊。」

可是他遲遲猶豫著,直到最後看著老趙父女倆離開的影子消失在拐角處,話在嘴邊幾度決堤,就是張不開口。

讓文小果沒預料到的是,當天快黑結束了兼職回到學校的時候,在男生公寓樓下又遇見了老趙父女倆,說是遇見,其實是老趙和女兒期待許久的等候。

「你們怎麼來了?」文小果疑惑的問,心裡也有些不露聲色的歡喜。

「小果哥!我們來看你啊!」阿落總算見到自己和父親等候很久的人,激動的說。

「小果,你去做什麼兼職了?上次電話里也沒說具體,我們也不知道去哪兒找你,就來你們宿舍樓下等你了。」老趙說:

「哦哦,給小學生做家教去了。」文小果說:顯然,文小果並不想讓他們知道今天已經有過一次重逢。

「走吧,跟我上去吧。你們等很久了吧。」文小果接著說:

「我們等你很久了。還以為今天不會回學校了呢,晚上我爸還要連夜回家,那我們就見不到你了。」阿落言語間有些酸澀的味道。

進了寢室,阿落左右巡視著,問文小果:

「小果哥,哪個是你的床鋪啊?」

「哦,這個靠窗的上鋪。你們先隨便坐吧」文小果說:

「小果,最近學習和生活怎麼樣?」老趙問:

「挺好的。」

「和同學相處的怎麼樣?」

「也挺好的。」

「哦,這次來縣城,是專門找縣裡的領導私下打探消息看看給咱們村能不能申請扶貧項目。阿落正好也放假,非要跟著我,鬧著說要來看你。我看她就是想來城裡玩兒。你阿姨做了些饃,還有咱自家果樹的摘的蘋果,囑託我捎給你。」

「恩。」文小果簡單的回應著老趙的話。除了偶爾抬頭看看一臉新奇的阿落,就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下。他盡量迴避和老趙可能發生目光接觸的尷尬。

「小果哥,這是你寫的嗎?」阿落指著文小果床鋪邊牆上貼著的一張白紙,上面寫著一首宋詞。

「是,我寫著玩兒的。」文小果回答:

「字寫的真好看,就是有些字你寫的太草了,我不認識。」阿落說:

文小果站起身,對著牆上的字讀給阿落聽:

「今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哦哦,聽起來挺有意境的,嘿嘿,就是不懂啥意思。」阿落害羞說:

「不著急,等你上了高中的時候自然就懂了。」文小果安慰道:

老趙沉默了半天,又問:

「小果,你最近還缺啥東西不?吃的用的?」

「不缺。」文小果簡短的回答。

「你要是缺啥就給家裡打個電話支應一聲。」

「恩……」

「那我們回去了,今晚得趕夜路回村裡。」老趙也不想繼續沉悶的聊下去。

「好。路上注意安全。」文小果說:

「走吧閨女,咱們該回去了,你小果哥也得早點收拾完休息了。」老趙對女兒說:

「這麼快就走啊……好吧,那小果哥,你放寒假了就早點回家啊,等你回來了繼續輔導我做作業,還得教我寫硬筆字,直到哪天把我的水平能教的和你一樣就行。」阿落委屈巴巴的說:

「好,一定。」文小果看著這個妹妹,臨走的時候,臉上也算有了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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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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