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結局（二）
伊莎莫爾一直暗中與弦歌有聯繫，她知道領主有勾結鮮卑之意，意欲藉助周朝皇室的力量找到他們先王的遺孤。她知道那個孩子還活著，卻不知道具體在哪裡，大周太大了，茫茫人海里尋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弦歌承諾幫他找到少主，伊莎莫爾保證他們不再為鮮卑族所用。
對，就是瀾亭。
這個孩子後來回了戎族，如期死在了二十歲。
江雲妧不知道他在戎族都經歷了什麼，聽見瀾亭死訊的時候她一點都不意外。
他好像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殺了當年篡位的領主，伊莎莫爾繼續做祭司，實際上替他打理一切族中事務。
瀾亭死後，伊莎莫爾無心再管理戎族，她消失了，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而零散的戎族後人，這下子徹底的失去了主心骨，他們再也掀不起風浪了，徹底融入了漢族之中，不過這也是很多年之後的事了。
……
宋山薇進宮之前與宋書棠一見鍾情，宋書棠甚至願意入贅為婿。宋山薇進宮本就是秉承父命，實際上仍念念不忘。她遭人構陷與外男通姦，本該處死，江雲妧感恩她前世照拂，網開一面放她出宮，荊釵布衣，隱姓埋名嫁給宋書棠。
元嘉二年，江雲妧下江南，巡查水利，推廣抗旱良種，充盈官府糧倉。
元嘉三年，天災如期而至。
江雲妧在江南主持賑災事宜，處死哄抬糧價的商人，將私自扣留賑災糧款的官員抄家，親自打疫區安撫民心……
眾人這才意識到，江雲妧才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不是皇帝為了平衡各方勢力而做出的無奈選擇，她做出的種種駭人聽聞的事，都證明了她配得上一國之後的身份。
柳萱遙聞，熱淚盈眶，江停的女兒絕對不會讓明珠蒙塵。
和記憶里一模一樣，大旱持續了三年。
湖泊乾涸，長江斷流，大地枯黃一片。
好在他們早有準備。
江雲妧行走江南，所到之處，百姓跪拜，稱「女觀音」。
謝、江二人頻繁往返京城與江南，亦是聚少離多。
宋知節原本是鮮卑族的人，元嘉五年泄露軍情，在大周最困難的時候意圖引來外敵。
宋星橋偶然發現宋知節溝通鮮卑的書信，這個事實令他無法接受，情急之下失手，弒父。
他好像一夜之間明白了許多事，從前種種異象……他終於找到了解釋。
次日，宋星橋白身布衣，入宮負荊請罪。
謝青臨唏噓不已，他同樣難以接受，宋相三朝元老，奉公正己，剛直不阿……若建元帝泉下有知，恐怕也不肯承認自己看走眼吧……
而宋星橋又何罪之有呢？
謝青臨並未治他的罪，甚至還親自安撫一番，他這個沒心沒肺的兒時玩伴，最不該承受這些……
然而宋星橋還是發現得太晚了，書信已經發出了數封，鮮卑族早就厲兵秣馬，只待一聲令下，便要揮師南下……
宋星橋自請為使，即日出塞北。
他背負著一個恥辱的使命，甚至百年之後，青史上也只會留下他的罵名：大周無力支撐一場戰爭，他們得向鮮卑求和從。
黃金萬兩，絹布三千匹，生鐵兩千斤……這罵名，宋星橋一個人背了。
天災第四年，也就是元嘉六年，謝青臨的皇帝當得越來越有模有樣，各地重現生機……天公終於施捨般降下甘霖，湖泊水面上升，大河奔流，地面又萌生出鮮嫩的綠意。
皇帝謝青臨啟太廟，設祭壇，跪謝列祖列宗。
民間塑皇後娘娘金身，稱她是神女下凡，是來拯救大周的貴人。
江雲妧在回京路上恍惚憶起很多年之前的無相寺，老和尚一臉慈悲，她不情不願地接下了這個委託……如今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不知道她的使命完成了嗎？
過淮水時，因淮水斷流多年，石橋已被毀壞，他們一行人不得不繞路，突然平地出現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手執拂塵，鬚髮飄飄。
她可能又遇到這樣的人了。
無相寺的住持、太昭寺的無端，還有疫區出現的老婆婆，她帶來一種生死人肉白骨的草藥……甚至還有，他的父親，江停。
他們都是一類人。
上通天機，下撫黎民。
「道長，您對如今的天下，還滿意嗎？」江雲妧笑著問。
「哈哈哈，女娃聰明得很吶！」道士撫掌大笑，「滿意，滿意啊！」
「小女冒昧一問……這一切……您是如何知道的？」
「天機——不可泄露。」
江雲妧正色道：「人力，可有辦法逆轉輪迴？」她沒辦法自欺欺人下去了，她想知道真相。
道士神秘兮兮地說道：「凡人自然沒有這麼大的本事，逆轉輪迴還得問問閻羅王同不同意，但是卻有人能窺得天道……你，明白了嗎。」
「那……」江雲妧神色恍惚，「是天道容不下他嗎？」
「姑娘心中自有定奪。」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江雲妧哽咽：「多謝道長。」
「也罷，貧道再助你們一程。」道士輕飄飄一步便退出幾丈開外，拂塵一揮，濃霧奔涌而來……
大霧散開時，道士身影已不可見，而奔騰的淮水之上，赫然出現了一座石橋！
江雲妧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下令車馬繼續前進。
「皆是為父咎由自取罷了。」
「亦不肯碌碌此生，含恨而逝。遂求不傳秘法於古書，欲以人力窮天命也。」
「江山社稷，數萬性命，何苦為難你。」
「昨夜夢中見白鶴，仙人召我九重天。」
……
江山社稷，數萬性命……她才意識到江停做了一件多麼偉大的事……
數萬……性命啊……
她哪裡是重生，分明是江停將看到的天機國運都給了她，自己卻敵不過天道的懲罰……
「仙人召我九重天……」他說得倒是輕巧，唉……
……
回京之後她沒有和任何人說，江停做這些事的時候，恐怕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吧。人都死了，就算活著，他也定不在意這些虛名。
回京后第二個月，江雲妧有孕。
元嘉七年，皇后產下一子，帝大赦天下。
三個月後，謝青臨御駕親征，宣戰鮮卑，立長子為太子，皇后監國。
文武百官不敢有任何意見，便是他們覺得這不和規制，在這兩人面前，反駁的話是那樣蒼白無力。
元嘉八年，大勝，逐鮮卑於蒼山之外。
從此，國泰民安，太平盛世。
而其他人呢？他們各自有各自的人生。
弦歌打算離開，江雲妧坐在鳳椅上微笑著俯視她。
「娘娘，奴婢有一個請求，懇請娘娘放我出宮吧，奴婢本名紅芍。」
她低低道：「他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江雲妧嘆一口氣：「本宮會同陛下說的，你自可放心。」
「願陛下與娘娘永結同心，我大周江山永固。」
東宮婢女紅芍，從未在這段故事裡擁有姓名。
「奴婢永遠感謝陛下，是他給了紅芍從來沒敢想的人生，紅芍死而無憾了。」
宋星橋執掌鴻臚寺，兢兢業業，他時刻感念謝青臨沒有治他的罪，不過他自己卻無法原諒自己，他將用餘生為宋家贖罪。畢竟，如果他早一點阻止宋知節，大周……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宋星橋終身未婚。
宋書棠果真高中榜眼，得皇帝謝青臨青眼，入御史台就職。
此後一路順風順水地官至御史大夫，其年不滿四十。
謝青臨默許了宋山薇的存在，沒有打攪他們二人的小日子。
藍淺和黛濃都做了宮裡的女官，皇後身邊的紅人，輕易沒人敢招惹。她們倆不願意外放出宮，江雲妧也樂意有人陪著自己。
謝子瑜兵敗之後便自殺了。
偌大一個陳家，竟連一絲骨血都沒能留下。
之後各大家族難免心有戚戚，老實本分地，不敢再妄想別的。
因此謝青臨治下倒是一片安寧，並未出現朝中黨派奪權、世家大族欺壓百姓的事例。
好一個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