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從前的日子我不想再過

86 從前的日子我不想再過

?何謂意志堅定?長樂想像不出,可今日這罌膏她是必須吃下去,由不得她去細想。

與其哭嚎遭人恥笑甚至被門外那些粗漢強逼,她寧願去保有最後一份尊嚴。

姜弦一定還未找出玉鑰的下落,他需要對她有着絕對的掌控,他背後的組織耳目通達,余寒國都里的風吹草動必然都能感知,沒什麼比一個廢人更讓人省心了——或許這便是他的預謀吧。

長樂想着想着就笑了,花舞並不知道她為何發笑,只是愈發冷酷地看着她。

罌膏之味,怪異無比。

花舞靜待一側,直到親眼見着她將最後一口咽下,才滿意離去。

廳內,姜弦正等着她前來複命,聽絮站在他身邊,什麼也沒問。

花舞進來時,興沖沖的,但即刻便感覺到氛圍不太對,於是稍加收斂了些。

「她吃了嗎?」姜弦不願再提起那個名字。

花舞不敢邀功,弱聲而答:「是。」

「你們逼她了?」他又發問,手邊的一盞茶早就涼透了。

「公主是自己吃下的。」

花舞望一眼聽絮,眼裏的神色晦暗不明。

姜弦沉默良久,輕輕笑了笑:「往後每日送一些給她。」

聽絮許是聽不下去,出了聲:「公子,奴婢去看看公主。」

姜弦沒允,可也沒說不允。

按照慣例,這便是默許了。

花舞卻伸手攔了她一把,冷言道:「聽絮姐,我剛唱了黑臉,你便要跑去唱那紅臉,存心叫我難堪?還是說這些日子下來,你與長樂公主已有了默契?」

一席話問得聽絮啞口無言,她素來不是善於辯解的人,更不會咄咄逼人。

見着花舞得勢公報私仇,姜弦也不說什麼,若花舞不是這般的人,這件差事也不會落在她身上。

「你二人出去,我想靜一靜。」他沒怒,也不惱,語氣出奇地平和,彷彿真是了結了一樁心頭大事。

沒人會心甘情願服下雲煙罌膏,姜弦不會連這都不懂。

她這同樣也是在報復他。

真傻,趙長樂真是個傻子。

可他姜弦呢,難道就不是個傻子?

姜弦抓起那盞冷茶,猛地灌入喉中。

只有親身體驗的人才會知道,罌膏下肚后很快即是無盡的虛空和縹緲,長樂就像身在雲層煙霧之中,魂魄離開了身體,變得自由自在,她眼前出現無數幻象,每一幀都美如畫卷,現實中所有的不堪都轉換了模樣,變得無比溫柔良善。

她一整夜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一直醒著。

清晨有一瞬間她是清醒的,猛然感到心悸和慌亂,摸一摸臉龐,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但卻又不是失憶的那種。

府上有人送來飯菜,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泛起無盡的噁心,這樣捱了許久,她忽然覺得又冷又餓,可那些日常的食物已經不能令她滿意,她回味起罌膏的味道,開始覺得那是世間最好的味道。

沒過幾日,長樂便覺著自己已經死了,除了雲煙罌膏的滋味,她什麼都不去想,也什麼都不想要。

姜弦似乎來看過她,也似乎沒有,似乎有人往她頭上澆過涼水,她也記不清,或者說不關心。

所謂的意志,所謂的意志堅定,如今已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想不到這雲煙罌膏竟有如此效力。」姜弦親眼目睹了長樂上癮的樣子,卻只是這樣說了句。

聽絮心底對長樂充滿著同情,可她畢竟不能忤逆主人的意思,「這本就是噬魂銷骨的東西,長樂公主怕是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了。公子,這真的是您想要的?」

后一句話是以下犯上,但姜弦沒去追究,反而問她:「中了罌膏之癮,她已是無用之人了,不再有任何利用價值。」

聽絮忽然就懂了。

入夜,姜弦進宮去見母親。

姜紅妝正在燈下修剪花枝,見他來了,面容極淡:「阿弦,來得正好,時間差不多了,血蠶也休養恢復如初。」

姜弦在她身邊默默坐了下來,隔着一段距離,他問:「母親何時有了這個愛好?」

姜紅妝扭頭看他:「自從抓來趙狄,我忽然心情大好,也就興起了這些閒情逸緻。」

「看來母親同兒子一樣,自從有了長樂,兒子也很高興。」

「是嗎?阿弦,你該不是想對母親說,你不想把長樂送進宮來?」姜紅妝笑着問他,「孩子,漂亮且高貴的姑娘有很多,你不是非一個趙長樂不可。」

「看來道理母親很明白,您也並非是非趙狄不可,這個世上,誰離了誰,又當如何?」姜弦亦是笑着而答。

姜紅妝的面色變了變,手裏的銀剪「咔嚓」一聲,有段旁逸斜出的枝條便落了下來。

「阿弦,你學會頂嘴了,還是說你一直都會,只是以前你不知自己的身份不敢造次,如今倒是有恃無恐了。」

「母親,同你說的恰恰相反,兒子如今是無恃有恐——我若做錯了,母親不會饒恕我,試問我又可以去依靠和仰仗誰?至於恐懼,那是與生俱來,兒子這些年一直擔驚受怕,未來仍是不可期,叫我如何安然?」姜弦一笑。

姜紅妝不回答,避重就輕道:「母親只是想讓趙長樂來供養血蠶,你又為何這樣多的話?」

姜弦於是撓頭笑笑:「只是兒子一時沒克制住,報仇心切,已給她餵食了雲煙罌膏,兒子聽聞這罌膏之癮勝過酷刑,用在她身上最合適不過。」

又是一剪刀,一朵開得正盛正好的花折了下來:「阿弦,我不知你是犯糊塗,還是故意與我作對,血蠶要吸的是純凈之血,這沾染了罌膏的血必然是不能再用了,想不到阿弦你本是情根深種。」

「實在是令母親深感失望。」她又看看不遠處跳動着的燈花。

姜弦似是頓悟和追悔,激動着說:「母親,兒子實在是忘了這一茬,只是想着手下人獻上難得的雲煙罌膏,若是不試在她身上,兒子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用途。讓她成為一具活着的屍體,難道不比供養血蠶更加令人解氣?至於母親說的情根,那是壓根兒沒有存在過的東西,兒子自詡閱人無數,豈會栽在趙長樂這種女人手上?」

姜紅妝笑了笑,不著痕迹:「母親惱的是你擅作主張,不過這一回母親不與你置氣,聽說駱澤要來,他來做什麼,想必你也知道,到時你想把這樣的趙長樂交給他?」

「趙長樂對駱澤一直心心念念,若是能讓駱澤見到她如今的模樣,對於她來說也是最嚴酷的懲罰,兒子自是樂於見到。」姜弦從進門起便一直在笑,笑長在了他的臉上,另一種情緒卻刻進了心底。

姜紅妝慢慢放下剪刀,銀光一閃:「母親不允許你這樣對待阿澤。」

「他是事外人,你為何要連帶他一起懲罰。」她又緩緩開口。

「母親對阿澤真是仁慈。」姜弦笑着贊,只是這贊變了味道,不像是為贊而贊。

對駱澤仁慈,對自己卻殘忍,就因為自己代表的是恥辱。

「母親還真是偏心。」他邊說邊笑,苦澀的滋味從心頭一涌而上。

姜紅妝看穿他的情緒,說了句像安慰又不像是安慰的話:「阿弦,母親現在很後悔,在你小的時候沒能多抱抱你。」

姜弦深深吸了口氣,母親的殿裏,連空氣都是酸澀的。

「阿弦,事已至此,趙長樂繼續留在你府上也是不妥,你可有進一步的安排?」她不想給他太長喘息的時間,他於她而言,始終是最鋒利的武器。

「趙長樂意圖謀害兒子,兒子早有打算將她交於天機牢關押。」姜弦那些複雜的情愫已經在臉上看不到了。

「天機牢?」姜紅妝不由得蹙了蹙眉頭,「交到皇甫奇鬆手裏?」

「正是。」他鄭重道。

姜紅妝輕嗤一聲:「看管好了,那是他的職責,若是出了什麼紕漏,我正好藉機朝他發難。」

「如此一來,母親和我都能省心。」

「想不到,你是這樣孝順的孩子。」她漫不經心打了個呵欠,這話說得極為敷衍。

「兒子告退,母親請早些休息。」姜弦聽出這是變相的逐客令,遂也不作停留,憋著滿腔的火氣徑直離開。

姜府他不想回,宮裏又沒有留他的地方,一時間只能毫無目的地在王宮裏遊盪。

「姜弦。」身後有個聲音傳了過來,越來越近,低沉有力。

姜弦手心緊了緊,迅速變換出一幅紈絝的姿態:「皇甫啊,怎麼是你?都這麼大的官銜了,還依然親自值夜?」

「不是,我是特意等你。」皇甫驚楓挾著一股冷氣朝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你避了我這麼久,究竟在避些什麼?我們之間難道不該是無話不談嗎?」

姜弦裝糊塗:「我何曾避你了?只是不湊巧而已,我若真有心避你,你今日又怎會堵到我?」說完咧嘴一笑。

「好,既然你我隔閡已是這樣深,我索性長話短說,從前的日子我不想再過,你可聽懂了?」皇甫驚楓不理會那一套,面如寒霜。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公主難嫁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公主難嫁
上一章下一章

86 從前的日子我不想再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