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愛與恨同眠

84 愛與恨同眠

?他邊說邊親昵地在她鼻尖上一刮。

這看似無比寵溺的舉動卻讓長樂的殺心更重了。

既然反目成仇已是必然,又何必讓彼此留出一些念想來。

長樂抬眸,一隻手緩緩攀上姜弦的脖頸,他正幽幽看着她,忽然只覺唇上一軟。

那是她的味道,他扣住她忘情回吻著。

時光若就此定格,那便是對他們最大的寬容。

長樂另一隻掌中的匕首已慢慢出鞘,她不敢猶豫,抬手便朝着他堅硬的胸腔處刺去,手腕微微顫抖著,動作卻沒有含糊。

這把匕首雖小,卻也鋒利異常。

姜弦沒有出聲,他忍住劇痛停下那個吻,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捂住鮮血淋漓的傷口,指縫間很快被染成了紅色:「長樂,這裏好像不跳了,你聽聽。」

她木然地看着他,比想像中還要平靜數倍。

竟真的將頭湊了過去,聆聽得無比仔細,室內很靜,她聽到他脈搏里強有力的跳動,「我殺不了你,這只是送給你的一件禮物,從此以後,無論做什麼,我們都將心安理得。」

姜弦居然在笑:「這一刀,你是替你那個貼身丫鬟捅的,我知道,但我們之間的賬還是要另算。」

「那是自然。」長樂跟着他笑,明明受傷的是他,可她卻也深感疼痛難當。

「在此之前,我必須告訴你。」他又笑,笑容帶着隱藏的疲憊。

長樂伸手就要去拔那沒入他胸腔的匕首:「我是故意刺偏,要不然也問不出我想要的,你現在不能死,我是真的捨不得。」後半句話被她說得很是輕佻。

「其實你什麼都很好,我本可為了你放棄一切、忤逆一切,可是你為何要是趙狄的女兒?」

「抱歉,我是我父親的女兒。」她的臉逐漸變得透明和蒼白。

多麼可笑的問答。

「同樣抱歉,我是姜紅妝的兒子。」姜弦按着她的手,笑和話都是溫情脈脈的,「你現在拔刀,是真想要我的命。」

長樂疑惑地看着他,「我不懂,你一直都把她當成母親看待,這個理由,我理解不了。」她並不是真要去拔出匕首。

「好吧,長樂,是我描述得不夠清楚。」姜弦牢牢攥住那把精巧無比的匕首,血已經不再往外滲,他亦是不覺痛楚。

「鎮國大公主並非我的養母,而是我的親生母親。」他很淡然地說,每一個字都蘊含着玄機。

長樂猛然一顫,抖動着雙睫:「我明白了。」

「我知道父債女這是強盜邏輯,可事關己身時,仍是難以免俗,長樂,告訴你這個事實,是為了讓你不要那麼恨我,我是不是太自私?」

姜弦那隻沾滿血跡的手從長樂面頰上拂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暢意,與此共生的,還有無窮無盡的失落。

「我們都一樣,其實。」花容早已失色的女子突兀地笑開了,「我們都在為自己找理由,想着既能說服對方,又能說服自己。」

「今生沒有緣分做情人,我們就試着做仇人,好嗎?」他目光如水,點點滴滴滲進夜色中。

長樂懸淚點頭:「你我今日便一了百了。」

「沒那麼輕易,長樂公主,你該知道,我不是那種仁義的人,相反我的復仇心很重,你們父女根本不知道我的母親承受過多大的苦難,身為人子,我又承擔了多少屈辱?這些,我們母子都要從你們身上拿回來,能拿回來多少便拿多少。」

這番話聽得長樂毛骨悚然,下意識朝後退:「姜弦,你想做什麼?」

「只想讓你感同身受,吃些苦頭,得些教訓。」他拖着傷體逼近她,眸如漆,「我的公主,你務必要諒解我。」

長樂知道已是在劫難逃,哪怕早已有了思想準備,此時仍舊難以接受。

這樣的現實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去面對,可她彷彿已被抽空,連恐懼都蕩然無存。

「來人。」姜弦冷凝著聲音吩咐道。

花舞奪門而入,來得極快,聽絮緊跟其後。

「公子,您受傷了?奴婢去拿葯。」花舞大呼,怨毒的目光像是要生生剮了他身邊的長樂。

聽絮沒那般激動,卻也關切道:「幸好不很嚴重,公子請稍作忍耐。」

姜弦的關注點卻不在這上面,硬著聲說:「花舞,我交代你辦的事情已經妥了吧?」

花舞臉上艷光一閃,她是媚骨天成的女人,說話辦事都自帶風情,此時雖並沒有刻意賣弄,但同樣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別有一番韻致:「公子交辦的事情,對於花舞而言,從來都是首要之事,必然是妥妥的。」

聽絮的表情很是微妙,這其間她竟是絲毫不知。

公子專門交代花舞的差事,多半都是絕情狠辣的,公子了解聽絮,她不是那種能下死手的人,但花舞不同。

「很好,既然東西已經到手了,長樂公主我現在便交給你。」姜弦扶了扶長樂的雙肩,她依然抱膝坐在榻上,雙目空洞無光,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皇甫驚楓白日裏還在對她信誓旦旦地保證著,他必是不知姜弦的真正身世,從養子到親子,已是質的飛躍,兩人再也不可能並肩而戰。

花舞嘴角挑笑,她等這一天也是等了許久,她容忍不了姜弦看這位落魄公主的眼神,那裏面有片星光,不止一次刺傷她的眼睛,她有多美,嫉妒心便有多重。

「公子放心,屬下必然會好好款待公主。」花舞突然笑靨如花轉換著稱謂,自稱屬下。

長樂聽出她口中的「款待」寓意深刻。

他們的手段,他們暗地裏組成的某個組織,長樂忽然覺得以身為餌,似乎正在慢慢接近真相。

聽絮一直沒說話,而是上前替姜弦處理傷口,她快速拔出匕首的瞬間,血又濺了出來,暈在素色的錦被上,像是開了一朵朵零星的小花,煞是好看。

姜弦由着她,眉也沒皺一下,長樂終究是女子,力道不夠,意志也不夠堅定,這樣的傷他下一秒就會遺忘,只是刺他的人怕是終身難忘。

恨永遠比愛來得深刻,他忘了是誰對他這樣講過。

石牢裏的玉石始終是冰涼的,趙狄穿戴得一絲不苟,夜雖已很深,他仍舊端坐案頭,姜紅妝站在他面前,注視了好一陣。

「趙狄,你還是不肯同我說話?」她本是秀眉,可這些年戾氣越來越重,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柔美。

趙狄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嘴角譏誚的笑愈發明顯。

這令姜紅妝有種難言的驚喜:「你在聽我說話?」

猶如石入大海,依舊沒有半點兒迴響。

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對話,只是大半夜賴在這裏還是頭一回。

依然是心存僥倖,這些日子,她對他說過無數的狠話,一句比一句更能傷人,可他未發一言,這本就是最強硬的回應。

姜紅妝日漸氣餒,但她不甘不服,二十多年前,她已經輸過一次了,在他面前,她輸得那般慘烈。

如今,她即使贏不了,也不能再失了體面,她再也輸不起了。

可這虛無的體面,和趙狄的關愛比起來,哪個又會更重要些?

時隔多年,趙狄在她眼裏,依然一如當年,她沒覺得他老了,更沒覺得他身上散發的那種吸引力減弱了。

回想起初遇之時,她並不知他的身份,只是單純地覺得這少年好看且氣派。

年紀小的時候,真的是對好看的人過目不忘。

那時的姜紅妝同許多貴族少女一樣,偏執幼稚而又膚淺。

「嗨,你這妖孽道行還挺深嘛。」她用調侃的語氣同他說話,只希望他對她的關注能再多一點。

人群里的姜紅妝像是一顆寶石,無論處在何地,都是最耀眼的。

可年紀輕輕的趙狄似乎是看不到她,他的目光始終像是在搜索着什麼。

美麗,驚人的美麗,閃進他的眼裏,卻不屑一顧。

他喜歡什麼?喜歡哪種類型的姑娘?那時的姜紅妝費盡心思去想這些問題,全然忘了一位公主該有的尊榮。

愛是如此卑微。

幸好也算勢均力敵,在得知趙狄是椒國太子之後,姜紅妝喜不自勝,兄長給她說好的姻緣若就是他該有多好。

她對妹妹姜玉芙講,用的是先發制人的語調:「妹妹,不許和姐姐搶,嫁去椒國的人只能是我,雍昌的王子不錯,自打你出現,那小子的目光便凝固在你身上了,姐姐覺着你們正合適,哈哈。」

至於後來的抓鬮,那不過是場遊戲,精心策劃的遊戲。姜玉芙從不和自家姐姐搶,姐姐喜歡的,她都樂意去促成、去成全,於她而言,嫁與誰都沒有區別,上天往往對這樣不爭不搶的人有着一種善意,雍昌成了她後半生真心眷戀之地。

往事未必如煙,尤其在姜紅妝這裏,她的人生濃墨重彩,有多痛,有多恨,也有多愛。

「我要收了你。」從回憶中抽身的姜紅妝重複了多年前那句話,她沖着他笑,任誰見了,也會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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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難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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