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章 人治法治

看到貓忍者平安無恙，蜜奈原本慘白的臉色上稍微有了些血色。也許是因為在獨角獸女神信徒中混久了的原因，她在聖騎士中算是相當開明的，對信仰邪神的貓人也能保持克制。

蜜奈掃視着周圍躁動的民眾，依然逞強地提着騎槍擋在兩人面前：「唉，事已至此，就只有繼續了。不過要怎樣繼續追捕傳送逃走後的尤厄爾呢？」

隨着她的話語，周圍剛剛從震驚中醒來的人們發出狂叫：「殺人啦！聖騎士殺人啦！」

冰風谷的傳統看法就是：肌肉才是戰鬥力的象徵，穿着盔甲的戰士也是極其強大。蜜奈和獨角獸身上閃閃發亮的銀甲充分說明了她的地位和戰鬥力，所以遊俠和貓忍者也被簡單地歸為她的手下，斬殺自然也算成蜜奈的。

雖然一直潔身自好不忍殺人，但對於這個罪名蜜奈也並不打算推卸。

來這裏的有太多亡命之徒，而且冰風谷本地人也不太懂彎彎繞繞的東西。他們太過推崇力量，誰拳頭大誰就有道理。

但是在南方大城市，以神的名義偵查、公訴、審判的聖騎士和正義三神是經常受到攻訐的。蜜奈很是吃過好幾次虧，最後不得不隱居山林——對於銀月女僕和她的獨角獸來說，森林才是她們的家園。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太過妥協和懦弱，才能苟活到現在，也許不如在很多年前和那些人一起獻身來得痛快？

在地球以滾燙開水、燃燒火焰、油鍋或鉛水來驗證一個人是否有罪，是否受到神的庇護，往往就等於蓄意謀殺。

決鬥判決也是。

但在有神存在的托瑞爾是不同的，超乎凡界的力量很可能會或多或少地影響到審判。但這種力量對凡人來說太過於不可控制，天然地就會引起某些人的不安全和不信任的感覺。加上君子可欺之以方，善神教會的這種行為往往束手束腳。

雖然並非托馬斯說過的小丑和蝙蝠俠捉放遊戲那麼誇張，但若是一個惡徒沒有被當場打死，那麼在訟棍的協助下他們很可能就會藉助法律或法律的漏洞逃脫制裁。

當然這種遊戲若是玩得太過火，善神教會也是會翻臉的。

別的不清楚，蜜奈聽說太陽神和正義三神有個「光明之影」，是負責消滅敵人、獲取情報以及剷除教會內部的腐敗分子的秘密警察組織。

隸屬於類似這種組織的遊俠、盜賊、聖騎士，往往會執行秘密的審判任務，極大地傷害了罪犯的人身安全。

聖騎士都是遵紀守法的人——也可能是制訂法律的人，而除掉那個卓爾外遊俠們大多是肆意妄為的傢伙，狙擊手更是在遠處隨意奪去別人生命的傑出代表。

所以雖然面對成百上千人的衝擊，蜜奈也並未感到恐懼，她更害怕的是托馬斯肆意地殺戮……若是以為自己擁有將別人生命隨意剝奪的權利，就很容易滑向邪惡的深淵。

不過她明白遊俠的心地善良，只是太過桀驁不馴。詩人脅裹了許多人，但這恰好激起了他對人多勢眾的反感——蜜奈曾經用多數壓倒少數的政策戰勝過托馬斯許多次，她非常明白這傢伙最煩的就是服從多數人。

「他這個人太聰明了，而且下手非常狠辣。估計尤厄爾的神情或者小動作被他看出來是指使人們的幕後黑手，所以就和貓忍者一起動手了！」

百花對托馬斯之外的裸猿都非常蔑視，雌性的荷爾蒙氣味更是令她反感。蜜奈並不了解沉默寡言面無表情的貓忍者剛剛發揮的作用，只將她視為托馬斯的手下和寵物。

但是百花的殺心比她主人更盛，這點蜜奈非常清楚。

「就算我在完全狀態，步戰也未必能勝過百花——她的武術威能太可怕了，甚至可能比那卓爾遊俠更危險！幸好有托馬斯作為繩索，可以管教這隻惡貓，否則她可能會殺掉成百上千的人吧……」

遊俠撫摸著貓姑娘柔順的頭髮，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隨着他的安撫，貓忍者調息運氣，心情漸漸平伏。百花身上並無什麼傷勢，托馬斯倒是被幾十個人按在身下蹂♂踏，一副鼻青臉腫、衣衫破碎的凄慘模樣。

雖然受傷頗重但他並不是很在意，陰影絲綢製成的衣物也可以自動修復，除了要消耗醫療魔杖外沒有實質性的損失或消耗。

只是貿然出手反而沒有留下對手性命，這場面就很尷尬了。

「唉！不科學啊，難道不是一舉出班超的例子就該嗷嗷叫着撲上去斬殺對方嗎？」遊俠嘆息道：「還是我的攻擊威脅不夠大，若是兩人都擁有將他秒殺的能力就好了。」

周圍和遠處的人潮波浪起伏，人們哭喊嚎叫着，有的人想要衝過來，但更多的人因為對聖騎士的畏懼而膽怯地後退。

聖騎士狠狠瞪了一眼不以為然的遊俠：「不動手則已，想要動手殺人就要乾淨利落些！你看看周圍弄成這樣子，可是不好收拾了……」

托馬斯聳聳肩：「天要下雨孃要嫁人，沒想到吟遊詩人居然還有辦法傳送走。百花說她的攻擊被那傢伙的言語直接打入腦中了，看來……這小子獲得了很多強力的魔法物品啊。不過目測只能對一個人起效。估計是在矮人谷的時候看過百花出手，知道對他生命威脅最大。」

對於沒有殺死吟遊詩人他感到無比惋惜和深深反省，但是對發動攻擊以及其後果卻沒有多少歉意。

最令他不爽的還是對方選擇了阻擋百花的攻擊，對他和已經無力化的蜜奈放任自流。這說明敵人對我方瞭若指掌，而且非常明智地做出了取捨，選擇將自己受到的傷害在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小化。

「也許當時巴納德用攻擊性法術會好些——不，選擇控制法術是穩妥之舉，他的行動並無差錯。唉，還是我的爆發不夠啊。」

發覺遊俠一臉不爽的表情，又看了眼正擁擠逃跑可能還有踩踏的人群。為了保障他們的安全，小小的聖騎士鼓起力氣決定再為自己加口黑鍋：「幕後指使你們的傢伙已經畏罪潛逃！所有不想死的人全部抱頭蹲下，否則就會被視為妄圖反抗的同夥！」

三聖之殿的牧師對她微微點頭，揮手指示其他人按這指令行動。他嘆口氣對身邊的小胖子解釋道：「聖騎士真是辛苦，有時候不得不扮成兇惡的樣子……所以我們一定要繼續以溫柔姿態安撫和治療民眾，才能不辜負他們。」

「我在想……」那從科米爾來的褐色頭髮的小胖子說：「沒有證據也可以對有犯罪嫌疑的人動手嗎？」

「巴利奇爵士應該向你講過？」中年的牧師對他溫和地一笑：「那些只是針對凡俗民眾而言的必需品。經由神直接下達或者直覺、以及某些無法理解的推理所得出的結果，往往會導致人們的心理產生恐慌——雖然我們知道是正確的。但實際上人們要的往往不是正確，而是滿意。所以就需要一個可以理解、合乎情理和邏輯的結果讓人們有個依靠，以此安心。」

「但是，聖騎士和神真的值得信賴嗎？」

勇氣之神的牧師困頓了一會，決定實話實講：「坦白說我也並不確定。聖騎士也是人，而神也會犯錯誤。也許我們永遠都無法找到絕對正確的真理和正義，只能盡量接近……這其中可能有着很多冤假錯案，但是我們也只能信賴聖騎士……」

胖子點點頭：「正如我們相信巴利奇爵士一樣，他既然信賴這個看起來像是小姑娘的聖騎士，那我們就也應該相信她！」

牧師嘆了口氣：「正是這樣，沒有證據就沒有吧，大不了殺掉那叫做尤厄爾的詩人後再羅織幾項。只要結果是正確的，再倒推過來製造一個正確的過程就可以滿足社會公眾。」

「現在這件事可以這樣處理，」小胖子憂心忡忡地說：「但是難道所有的事情都要這樣處置？這樣的正義還會有人信仰嗎？是否會影響正義之神的名譽？我可以看到，這種行為會導致凡事都要期盼正義的英雄人物來處置，而法律自身並無什麼意義。」

「人們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老實。」一旁偷聽的托馬斯猛然插嘴：「不管是包青天、還是武俠小說，又或者是黑貓警長都說明了這點。人們渴望有個絕對公正和正義的執法者出現，替他們承擔責任！」

雖然牧師和那個小胖子侍僧都聽不懂托馬斯說的，但是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憤世嫉俗的情緒，兩人都有些難堪。

「他們說的好像是英雄史觀和群眾史觀的路線鬥爭……我想成為拯救眾人的英雄人物，但是也可能是和尤厄爾一樣將自己的觀念強加於別人。只不過因為我並不擅長最省力的言辭和誘騙，只能依靠武力——而且現在武力也不夠強大。那麼我和他，究竟有什麼不同呢？」托馬斯在心中向自己問道。

「因為你是貓，貓做什麼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百花在心靈鏈接中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