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究竟在害怕什麼
陳大牛朝身後伸出一隻手來，眸光注視着她。
木瑜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心裏，回以微笑：「好。」
他的脊背足夠寬闊，足夠厚實，護在她身前，抵擋前方一切未知的危險。
兩人順着峽谷如履薄冰般挪著步子往前去，穿梭在這片幽暗之地。
風從窄縫中擠出來，尖銳地劃過臉頰，掠過樹梢，隱匿於山林深處。
穿過這片幽暗之地的剎那，激烈的打鬥聲、刀戟相擊聲恍如潮水般湧入兩人的耳中。
定睛一瞧，原先死寂的駐地此刻正火光衝天，混亂嘈雜，兩軍激烈地對抗著。
「是封將軍！」
木瑜有些激動，看來無需她回去，封煜也早便料到這裏是何等的情況，而且還領着大軍直接殺過來了。
看樣子，這場大戰是從半夜一直持續到了黎明的。
遠遠地，避開混亂的戰場，木瑜瞧見了正和一個人打得不相上下的封煜，此時的他，全身披甲，臉上竟也沾了血跡，沉肅的面龐殺意濃郁，彷彿地獄的閻羅。
讓人膽寒而生畏。
「大牛哥，你看，封將軍來了！」木瑜指著那道身影，興奮地道。
「是他，原來他早已料到。」陳大牛背着雙手，站在岩壁上，風掀起他的一頭長發。
木瑜當即拉着陳大牛，說：「我們也去吧。」
「不用，這場戰鬥快結束了。」
木瑜問道：「你怎麼知道呢？」
「什麼樣的狀況一目了然，你瞧，雖然北國人仍在負隅頑抗，但也不過是幾百個，而馮將軍的大軍主力卻還在後方，時刻前來救援，不過，這種場面根本無需救援，單憑封將軍一人便能取勝。」
木瑜站在岩壁上翹首望着那兩道被兩軍圍在中央的身影，道：「是呀，與封將軍對戰的那個人似乎體力不支了呀。」
只見封煜揮着戰戟力劈向對方將領，那將領雖也擋住了，但他力不從心，往後退了數十步才定住身形，欲待發力轉守為攻，卻仍被封煜壓製得死死的。那將領咬牙死撐，封煜見此，往他腰腹柔軟處踢去，那人也飛起一腳擋住了，而封煜趁機雙臂運力，將對方的戰戟連帶着整個人都往下壓。
「封煜，你打不倒本將的！」那人固執地叫喊著。
對方頑抗，封煜卻也不着急，一腳往他下巴上踹去。
「噗——」
那將領整個人都倒飛出去，掉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吐出一口鮮血，想要掙扎著爬起來卻無能為力。
封煜面無表情，一步步地上前，揮起戰戟一下便刺穿了他的胸膛。
這將領瞪着眼珠子，看着滿面漠然的封煜，不一會兒就斷了氣。
汗珠子沿着封煜的臉龐混著血水滴落下來，融入腳下的泥土裏。
這邊一結束，原本還在硬抗的北國人此時因為沒了統帥而突然全都慌了神，反應快的紛紛繳械投降，反應慢的全都被殺了。
就在這時，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封煜抬眼望了峽谷前端的岩壁上一眼，正撞見了木瑜此刻畏懼的目光。
那目光，既熟悉又陌生。
站在木瑜身後的陳大牛見此，將自己的手掌放在木瑜的肩上，輕聲提醒：「木瑜，這一戰結束了。」
木瑜猛地回神來，見封煜看見了自己，於是順着岩壁慢慢爬下來，走到混亂而狼藉的戰場上。
身後，陳大牛默默地跟着。
整片戰場不過是一片空曠的野地，如今已經橫屍遍野，再加上被頭頂上炙熱的太陽籠罩，讓得這片空氣變得狂躁不安。
「封將軍，屬下來晚了！」木瑜單膝跪地，滿心歉疚。
封煜交給她的第一個任務她便沒能順利完成，無論如何，她心中只有自責。
「你能活着回來就已經很好了，無需自責。」
封煜卻很溫和地將她扶起來。
木瑜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垂著頭，任由他扶着她起身。
「快幫着收拾戰場，等會兒跟隨隊伍回營地吧。」封煜道。
「嗯，好。」
木瑜莫名鬆了口氣，封煜竟然什麼都沒問，但這卻讓木瑜心中隱隱地有些不安。她回頭看了眼大牛哥，而大牛哥卻朝她憨憨一笑，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日頭將近午時的時候，軍隊終於回到了原先駐紮的營地，而一線天仍是留下幾個哨兵在那裏守着。
北國的俘虜被押解回來，被看守在新搭建的營帳中。
木瑜換回了戎裝，便被封煜叫到他的大帳中。
因為這一戰是在晚間，封煜激戰了一夜，顯得很是疲憊，褪去了鎧甲的他依然給人一種漠然的感覺。
不由地，木瑜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今早的殘酷場面——封煜對待將死的敵人，彷彿是在面對這一頭垂死掙扎的野獸，而不是一個人。
木瑜呆立在帳中，望着他，嘴唇發抖，臉色泛白。
封煜正盤坐在榻上，見木瑜來了，原本閉目養神的雙眸睜開來便見到她那副懼怕的樣子，不禁開口問道：「韓小西，你可有不適？」
「啊，沒，沒有，我，屬下很好。」木瑜膽戰心驚地回答着他的話。
封煜依然是面無表情，淡淡地望着他的神色，忽然彎了彎唇瓣，笑意不達眼底：「我聽說你被敵軍擄去，怎的回來了？」
這，應是在責問吧。
木瑜當即單膝跪地，稟道：「回將軍，屬下是趁著看守的人睡著了，逃出來的，還有陳大牛，他本是擔心我而去找我的，也被敵軍抓去了，他也逃了出來，他可以為我作證，我沒有......沒有背叛將軍！」
韓小西哆嗦著身子，幾乎語無倫次。
「你如此緊張做什麼？我可沒說過你背叛了我。」他的語氣仍是很溫和的，木瑜看了他一眼，他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眼角堆滿了笑意。
「韓小西，你真的沒有不適？」封煜又問道，說罷，他站了起來，繼續道：「罷了，我看你神不守舍的，看來腦袋還不清醒，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
「是，大將軍。」
木瑜的一顆心落了地。
出了帳篷，一陣風吹來，木瑜感到腦門上一陣陣涼意，用手一摸，全都是汗水。
她究竟是在害怕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