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混入

第四章 混入

八天以後。

洞黎壩。

自從十四年前,犬戎十三部中最繁華的集子固被商人的大軍襲破以後,這大山中的集子便一個一個陸續遭劫,幾乎每隔兩三年,為了建立自己的武勛以爭奪王位,商的第三殿下微子壽便會揮軍前來攻襲一番。據說商王已經應承那微子壽易名為紂,若是再過得數年大商還能保持如此旺盛的軍勢,便允許他承襲王位!

如今位於洞黎壩中的莞寨,已是犬戎中僅存的兩處大的集市之一了。

暮晚的天色由藍轉黑,特別快,特別靜,雜夾上野獸凄厲的嘶嗥,自然便帶上了些微不著痕迹的安靜殺意。

山中的天黑得並不早,只是由於前幾天下了半日綿雨,每到日落之前,自然就有瘴氣升騰起來,遮天蔽日的令天地間都昏暗了下來。於是各種山精毒蟲紛紛出洞,把握這難得的機會修鍊吞吐,因此在這段時間中,幾乎沒有人會在兇險的傍晚進出。

所以在寨子門口看守的那十來名蠻兵,也就適時的把握住了這難得的機會,回家的回家,喝酒的喝酒,一直到夜深時候,才重新打起精神履行自己的職責。

朱海便把握住了這個良好的機會,順着平日裏那些犬獒在寨牆上進出所鑽出的洞,爬進了這個自己曾經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狗洞裏很潮濕很陰暗,還有一股難聞的臭味,朱海的胳膊先是在摔倒后被大面積擦傷,接着還被屍鞭所腐,最後為烈火所焚,縱然一路行來,有小精衛在前方引路,避開了大多數兇險,但那傷口也在這炎熱的天氣里,早已經潰爛得不成人樣。

可是朱海卻面無表情的在狗洞裏匍匐著爬行,以傷臂支撐起身體,潰爛之處被地上的砂石磨得濃血四溢,有的地方甚至已被磨得現出了森森白骨,而傷口上上面更是糊了許多稀爛的狗屎,可是他恍無所覺,完好的右臂卻是死死護在胸前,不肯讓胸口那被樹葉包裹的奐魚膽囊受到絲毫的碰撞!

…………

狗洞的出口靜悄悄的,沒有人,只是必須經過養犬的畜舍。犬戎部落以犬為圖騰,自然對這種動物關愛有加,飼養犬的房屋甚至比尋常住民還好上許多。

朱海往前走了兩步,耳中便聽到了那兇猛的獒犬從鼻子中發出的威脅性「呼嚕呼嚕」聲,這種巨犬習性兇殘,一感覺到威脅絕不是高聲大叫,而是潛伏起來渾身蓄力,只待敵人出現便奮力一搏,用牙齒和爪子給他們留下畢生難忘的教訓,朱海卻是面無表情的輕咳了一聲,十餘條龐大的獒犬卻是立即安靜下來,甚至可以隱約看到,它們的尾巴已經歡樂的搖了起來。

在過去的歲月里,朱海從記事時候便是被族人排擠,驅趕到這臭氣熏天的犬舍旁,同母親相依為命。與這些獒犬的友誼便是從那時建立起來的。這十餘年來,商人給犬戎十三部帶來了太多的傷痛,母親僅僅是因為被商人所侵犯后,不能反抗或者自殺,便在族人的鄙夷與唾棄里整整活了十四年!到頭來卻還是逃不過那悲慘的命運!

然而也正是如此,孤獨而瘦弱的朱海也就與這些可怕的獒犬建立起了友誼,今日才能順利的潛入寨中。

小心翼翼的朱海在黑暗中耐心的潛伏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等來記憶中的那兩名巡哨,雖然這兩人的主要目的只是看顧兇猛的獒犬,而並不是巡邏以防禦外敵侵入,但是朱海知道自己此行實在兇險重重,固然年僅十四歲的他已經在面對太多的艱難困苦,辱罵歧視里淡看生死,但是在那之前,在仇恨沒有得到發泄之前,

----------他不想死,不願死!自己的死亡,也定要建立在那人巨大的痛苦之上!

忽然,有一絲鼓聲傳進朱海的警惕的耳朵里。

這聲音初時只是極輕微的一響,若風過葉落,若不仔細,根本覺察不到那一絲聲音,然而鼓聲漸起,每一擊每一鳴中,似乎都伏潛了極大的力量,嗡嗡的共鳴著聞者的心魄。朱海一路跋涉過來,傷口潰爛,自身也發着高燒,先聽了幾聲也罷了,後面只覺這遠處的鼓聲每一響,都彷彿是一柄熾熱的大鐵鎚砸在了自己的心上,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口血。

嘔血過後的朱海似好了些,但還是覺得額頭上似火一般的燙,他此時也顧不得這許多東西了。情知這鼓聲應該由那口鑾蛇皮鼓所擊,這尊貴的戰鼓素不輕奏,通常只是在年關前的撾厘會上才敲上一回,而現在正是夏末,只怕自己是適逢其會,這裏來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連平日裏的守衛都被調走了。

朱海蜷縮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應該恢復了些力氣。便從潮濕處糊了些爛泥在臉上,他只覺鼻中一股惡臭傳來,心中卻大是歡喜,這時候他穿得本就襤褸,在外面跋涉逃奔了這十來天,更是狼狽,現在加上身上的這股臭氣,只怕是寨子裏的奴隸都不願意接近他,於是便更加減少了被識破的幾率。

很快的,朱海便循着小路往寨子正中的幾處大棚行去,一路上,縱然有人與他擦肩而過,也多是唾罵兩句,急急而行。果然沒有人願意搭理這個渾身散發着臭氣的瘦小少年。

在寨子正中用來晾曬獵物,草食的空曠壩子上,朱海遠遠的望見了一個渾身都被包裹在黑布中的老者,這老人佝僂著身軀,露在外面的一隻手皮包骨頭,似枯竹枝一般。他就以一種縮在椅子上的方式大刺刺的團坐在那裏,給人的感覺很是特別,就彷彿是一頭窮凶極惡的野獸,在自己的巢穴中小憩。

這老人當然不簡單。

朱海推斷出這一點,也不是憑着自己的感覺,他雖然不認識這老頭子是何方神聖,但枱子上有兩個人卻是認識的,

一人精赤著上身,渾身上下突起的筋肉看起來像一頭懶洋洋的豹子,雙眼卻是黑多白色,看人彷彿就在傲慢的翻著白眼,他便是素日裏這寨子裏發號施令的人之一,犬戎十三部中魑部的族長,

啟。

另外的一人卻是陰森森的,這大熱的天氣,身上不僅著了四層衣物,肩頭上還搭著一件漭狸皮所做的披肩,這一身穿着便是在呵氣凝冰的三九天氣里,也足以暖得額頭見汗,何況是眼下這揮汗如雨的夏季?

然而這人的額頭上,卻是不見絲毫的汗水,縱然身體極其肥壯,臉色也顯得青白,據說這他在十四年前,同商朝的太師聞仲交手后所遺留下來的代價。也正因為此,他才能擔任實際上掌握魑部大權的巫祭,對部中的人,握有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利!

這人的名字,卻已不知道在朱海的心中盤旋縈迴過多少次!

犬乙!

這麼兩個人,卻是垂手站在那枱子的下首,甚至連隨侍在那老人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正當朱海此刻心中恨意蓬勃,戾氣翻湧之際,那個枯瘦老頭子卻微咦一聲,雙目睜開,四處望了一下,這時候,眾人的感覺又變,彷彿這老頭子忽然就化作飄渺無形,坐在那裏彷彿一個立體的影子,但形體卻是不斷的在膨脹,縮減。

就似夏日裏一朵將雨而未雨之前的烏雲。

鉛雲。

朱海的心中卻是大駭,就在這一剎那,他發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冰涼透了,彷彿是驟然被一桶冰水自頭上直淋到了腳心,這一瞬間,他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那台上的瘦老頭子會轉頭望向自己,因着這樣一個驚疑而突兀的預感,他連忙弓下身子,趁周圍的人都如痴如醉的望向台上的時候,連滾帶爬的藏入了最靠近壩子的一處房屋牆后。

就在他身形隱沒入牆壁的那一剎那,台上那陰冷老者耷拉着的皺眼皮也顫了一下,只是這動作極輕微,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朱海喘息了一會兒------他臂上的傷口已是完全麻木,腐爛衍生出的毒素正在不停的蠶食着他的體力------發覺周圍並沒有什麼動靜,定了定神,立即意識到,趁現在寨子裏大多數人都集中在一起的時候,正是自己行動的一個大好機會,便馬上轉身向壩子裏最高大的那幢屋子裏行去

--------那裏,也是巫祭犬乙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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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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