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飯桌上的恐懼

第三章 飯桌上的恐懼

第三章飯桌上的恐懼

趙巧妹喊了兒子兩三句,見兒子又習慣性的發了癔症,他心頭一陣絞痛,錯愣間,鍋里的荷包蛋有些老了。

熟練的撈起鍋里的荷包蛋,趙巧妹的眼角餘光透過柵欄窗看見村口有個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朝着這邊走來。

丈夫回來了,趙巧妹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這個家可不能再有什麼事情了,這半年來她總是提心弔膽的,總覺得這個家還會有什麼大事發生,而這種情緒她甚至不敢與最親密的人傾訴。

走上台檐,袁康使勁的抖動着身體,背上的蓑衣如同深冬的老樹被風吹過,雨水瞬間把他周邊的區域打濕。

取下斗笠,前後用力的甩動兩下,一條筆直的雨線直接串過了剛剛被弄濕的台檐。

做完這一切,袁康才推門進屋,把斗笠和蓑衣掛在門口的木釘上,轉身就見妻子送來一塊有些破爛的麻布,還幫着丈夫解下身上的一個包袱,看趙巧妹那吃力的樣子,包袱明顯有些沉重。

「怎麼這麼多?」

「恩,陳家兄弟要出趟遠門,說是暫時不回來,等到哪天回來了還要我繼續去他府上任西席先生。」

「那就好,那就好!相公你快擦擦身上的雨水換身衣裳,可不敢受了風寒,乾衣裳我放在床頭,你趕緊換下來要緊。」

趙巧妹一邊說着,一邊回身在灶台間忙碌起來!

「我沒事,身上的蓑衣足夠大,內里的春衫也不曾進水,你不用擔心,只要換過外衫也就是了,只是這已經一月未見日頭,衣服也都不見乾爽的,我在灶間烤烤火也就是了!」

說完袁康還轉了個身,示意妻子看看自己真的不曾一身濕透。

見丈夫的確沒有到需要換衣的地步,趙巧妹也便不在強求,趁著把菜放進鍋里的空當,趙巧妹揭開灶台外邊的小格壟,那裏的水早已沸騰了。

拿長柄的竹筒舀出沸騰的滾水,不多不少剛好半筒水,早已準備好的砂壺頓時熱氣騰騰的冒着白霧。

把砂壺放到丈夫手中,趙巧妹繼續開始炒菜。而袁康雙手接過暖爐般的砂壺后,整個人頓時有了精神,貪婪的聞着砂壺中透出的生薑和茶葉已經不知名的東西的混合味道,袁康方才想起因為兒子不喜這種香味,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正經的在家品過茶了。

「烜兒今天怎麼樣,可曾好些了?」

試探性的輕輕吮了那麼一小口,袁康一臉的滿足,然後開始了每天都要和妻子討論的話題。

「還是那樣,一坐就是一上午,期間看了兩回書,笑了四回,嘀咕著罵了什麼人一回。我喊了烜兒三回,只有一次他聽到了,回答倒是恭敬。」

一說到這些,這個堅強的小婦人鼻頭一酸,就要哭出來。

看見妻子又要哭泣,袁康正要煩躁的呵斥,但此時看見愛子走出房間,於是馬上換了一張面孔。

「爹爹回來啦!」

對於這個時空,如果說還能讓袁烜接受的,那可能就是父母的相貌了,這和他記憶中那個時空父母年輕時候一模一樣,所以接受起來完全沒有問題。

只是袁烜在前世青春期有些叛逆,等到懂事後又去了遠方上大學,再然後又是異地工作,所以雖然深愛着他們,但是平時並不顯得有多麼親昵。

再加上袁烜剛來這個時空,總要有個時間適應不是,因而總感覺和袁康夫妻有些隔閡。

這個月的雨讓袁烜在家裏呆了足足一個月,這也讓他徹底的放棄了閉眼睡覺,睜眼就回到前世時空的妄想。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回不去了,那麼就對這兩人盡孝吧,就算是從心底里安慰自己和前世的父母了吧!

想通了此節,袁烜今天主動出了房門,他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烜兒,你今天可好些了?等到那天停了雨,爹爹帶你去金陵城,給你買白面饅頭吃,還有桂花糕。」

寶貝兒子這麼多天主動出門,而且臉上也有了笑容,這讓袁康和趙巧妹感到特別欣慰,似乎屋外的雨水也不再那麼煩人了。

「爹爹,我沒事了。你今天去陳家拿到薪資了嗎?」

袁烜像個小大人一樣和父親問答,如果是半年前,袁康一定會忽略十歲小孩的這番話,但是經過了半年的時間,袁康老是覺得這孩子好像已經長大了,下意識的就會願意答覆他一些明顯超越他年齡的問題。

「拿到了。陳家雖說並非高門大戶,但說話還是挺講信譽的,這次不光是把這個月的一貫錢付了,還特意多付了我一貫,說是我對陳克教的用心,這算是陳克孝敬的。」

本來袁康是有心拒絕這多出的一貫的,這對於鄉間來說已經是不菲的資財了,但考慮到兒子可能需要的診費,袁康也只能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是呀爹爹!孩兒見過那陳克哥哥幾次,發現他雖然學業不精,但是為人方正,還特別講義氣,想必其父必然也是一個響噹噹的漢子。」

說起這陳克,袁烜還真是覺得有趣,自從他被人說丟了魂魄之後,往日那些小夥伴對於他要麼有些畏懼,或者膽子大的就想逗弄他一番,總之已經不把他當成是那個機靈活潑的小夥伴了。

這倒不是說孩子們有什麼特別的心思,無非就是恐懼和好奇而已,孩子嘛都這樣,反正袁烜也不打算和那些小屁孩們再廝混了,要不然他會覺那樣自己才是真的痴傻。

若說在袁烜觀察這個世界的期間,給他印象最深刻的同齡人那就要數這個陳克了。

作為袁康的弟子,陳克自然會來到袁烜家裏,一來二去的兩人也就從陌生無言變的能點頭致意。

在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陳克還偷偷給他帶來了半罐子的酒,說是他常常偷他老子的酒喝,這人只要喝了就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他看到袁烜不開心,很自然的就偷了點過來給這個不會笑的師兄。

這件事的結局是袁烜酒沒喝成,陳克先是被老師狠狠打了十戒尺,然後回去又被他那個暴力的麻子爹狠狠的修理了一頓。

就為這小半斤的酒,陳克算是除了父母之外最先被袁烜內心所接受的外人,當然愛哭的老族長也能算一個。

「我兒說的不錯,以前為父還以為像是陳家這樣的江湖草莽難有善類,如今半年接觸下來,他們一家人待我也甚是真誠,他日你若有幸榮光了,可以和克兒相互扶持。」

「孩兒謹記!」

今天袁烜和往日大不一樣,除了說話還是那麼早熟沉穩,竟完全看不到有什麼丟魂落魄的神情,這讓袁康夫婦心懷大慰!

不一會兒,趙巧妹端上飯菜,一家三口準備吃飯了。

按照袁康這個讀書人以前的習性是要講究個食不言寢不語的,但是自從袁烜出事後,為了讓袁烜開口多說話,袁家也就廢了這條規定,飯桌上是可以說話的。

「怎麼又是這些東西,烜兒正在長身體,光吃這些哪裏可以!」

看見桌子上的吃食,除了小半盆米飯,菜食就是拌野菜,泡發的筍乾,再有就是那幾個三叔家送來的雞蛋,趙巧妹留了兩個,其餘的都煮了荷包蛋。

「哎,有什麼辦法,現在本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再加上老天爺的雨水不停,菜苗也一併被淹了,就這些野菜還是我冒雨去後山挖採的。

至於這幾枚雞子,袁石租了咱家的地,看這個樣子今年是沒法收租了,他可能覺得沒臉皮來說。所以三叔出面,又讓驢蛋兒送來了六枚雞子,我尋思著老天爺這麼個下法,租子肯定是收不了了。

鄉里鄉親的,又是同宗血親,如果我不收這六枚雞子,就是逼三叔他老人家,我不忍心,所以就擅自收了這些雞子。」

袁烜發現母親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點也沒有扭捏,給袁烜的感覺就是這個女人就能當這個家作這個主。

「嗯,我知道了。你做的沒錯,三叔以前照拂我們家良多,如今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對於妻子的主張,袁康一點也不介意,反而讚賞起來,看得出他並不是那種一味講究家主作派的腐儒。當然這和他從小就是吃苦長大,而趙巧妹的確賢惠有關。

「對了,我差點忘記了,你明天記得去買些米糧回來,家中的米缸只夠吃兩天了。」

「剛剛我拿回來了四貫錢,你去村裏有糧的人家買些回來便是了。」

「你還不知道吧,晌午的時候,壩上的舂米房塌了,據說是舂米房被泡鬆了地基。本來存糧就不多,現在就更沒有了,誰家還能賣給我呀!

克兒家裏不是有舂米房嗎,你明天叫上二愣子一起背上些穀子去舂米,順便檢查一下穀倉,仔細不要發霉了才是。」

說是穀倉,實際上就是一個十來個立方米大小木板架子,就在袁烜房間的一角,就算是秋收的時候也足夠他們家那三畝薄田囤放穀子之用了。

「哎,看來是不行了。陳家今天就要走了,說是去金陵,而且把下人都帶走了,這會兒估計大門都落了鎖了。」

「今天就走?下這麼大的雨也不怕受了風寒,所幸他們家沒有老人和幼童,克兒也比別的孩子健壯些。」

「誰說不是呢!這陳家大兄也是個急性子,幾天前還說趁著漲水弄幾條大魚送於我家,這今天說走就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逃難呢!」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父母間講些家長里短袁烜本不欲插嘴,只是一邊吃飯一邊聽着,但當他聽到袁康說的那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逃難呢」嚇到了。

為什麼他就不能是逃難呢?

陳麻子出身草莽,是鹽幫的一個堂主,這和後世的H社會沒有太多的區別,在一些本土的信息敏感度上,他們甚至比府衙的老爺們更有過之。

難不成陳麻子收到了什麼消息?很有這個可能!

「爹爹,我師弟有沒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

袁烜打斷母親的話並沒有引起他們的不滿,袁康反而開心的對着袁康笑了笑,趙巧妹也把桌上最大的那個荷包蛋夾給了他。

「克兒讓我如果帶你去金陵的時候記得去鹽幫找他玩,那個混小子讀書不行,這些虛頭巴腦的情義倒是不缺。」

對於陳克,袁康只能慨嘆他不是讀書的料。

「那陳家伯伯,他有沒有什麼對父親你說的呢?」

看來陳克是什麼都不知道,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袁烜繼續追問。

「說來奇怪,陳家大兄前一刻還說過幾個月就回來,待到我出了他家大門的時候又把我喊住,說什麼如果實在沒法子了就去金陵找他。

你爹爹我受聖人教化,講究有教無類,所以給他們家做西席也無可厚非,但是如果讓我們深入的交往,甚至去金陵投靠他們鹽幫,那就有違聖人教誨了……」

袁康覺得這是一個教育兒子很好的切入點,所以又有了那種站在講台上的感覺。只是他沒發現機械式扒著碗裏飯的袁烜眼中滿是驚恐。

一定有大事要發生了!

到底會是什麼事?

不知道!

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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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掌崑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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