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緣去來兮 第72章 悲歌
一路上蘭芷馨沉默不語，二人在仙緣閣一處僻靜的廂房內坐定，荀孝正迫不及待的問道，「蘭師妹，怎麼回事？」
蘭芷馨依舊不說話，神情由迷茫變的欣慰，緊繃的身子也鬆弛了下來，如千斤重擔落地，語調暖心而柔情。
「……好像是……他回來了……」
燭光搖曳，情人眼。
荀孝正一震，跳將起來，「不！不可能！十二年前，他……他不是已經死了嗎？連屍首都找到了。」
「我便是知道……他會回來的……」
生生世世，只是在輪迴前多看了一眼，因此我決定……
留在此生，不墜輪迴！
「蘭……蘭師妹，你一定是被嚇到了，這樣，你現在這裏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再來看你。」荀孝正說完，便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
千里大山，行進眾人。
明恕御著朱雀羽從前方趕了過來，見到古承風等三人，「師父，二位掌門。」
古承風點了點頭，「怎麼樣了。」
「馬上就到馳雲境內了。」明恕說道，「這不過這一路上多有形跡可疑的人，也許我等的行蹤已經暴露了。」
「數百人的隊伍浩蕩而來，想要不動聲色，卻也困難。」容天月說道。
古承風點點頭，「確實如此，不過如今的馳雲派人丁凋零，便是有所戒備也難成氣候，唯一忌憚者僅一八慟琴而已，我等已有完全之策。命令諸位仙緣弟子，直指馳雲，即刻攻山！」
「是！」
…………
濮陽府，和光傾城。
見蒙面女子攜着重傷的鐵面回來，田諾凝雖然臉上冷冰冰的，但是畢竟心裏記掛着，趕緊引著來到後殿廂房。
「怎麼回事？」田諾凝着急的問道。
「出了些意外。」蒙面女子淡淡的解釋道。
「你這個廢物！怎麼這麼不小心！」田諾凝呵斥道，雖然語鋒尖銳，但是眉宇間的關懷之色是掩蓋不住的。
鐵面依舊沒有醒來，混混沌沌的嗯了幾聲。
「行了你，別說話了。」田諾凝嘴上說着，偷偷給鐵面掖了掖被角。
「我要去見一位故友，諾凝……」蒙面女子說着，遞給田諾凝一顆魔鬼之心，「這最後一顆魔鬼之心需佈設在天語峰後山的千佛塔內，便拜託你了。」
「好的。」
…………
入夜，後殿廂房，燭光。
模糊的意識，卻疼痛的那麼清晰，幾番掙扎，鐵面終於緩緩的醒了過來。
周身之傷倒是好了個七七八八，只是頭痛欲裂。
沉吟了片刻，只記得自己似乎在仙緣閣後山著了道，被魔鬼之心迷了心智，入了幻境，只是之後的種種，都記不起來了。
好像是那蒙面女子把自己救回來的，這便是鐵面最後的記憶了。
…………
馳雲山，黑雲壓城，大戰一觸即發。
天色漸晚，仙緣眾人終於趕到了馳雲山近郊。驚雷崖弟子谷化元祭出天璣圭表，依託著星象，辨認著方位。
「怎麼樣化元？」段石橫問道，「還有多遠？」
谷化元沒有說話，而是擎着他的天璣圭表確認再三，最後沉穩的應道：
「稟段師叔，咱們距離馳雲山不足二十里路了。」
段石橫點了點頭，看了看古承風，古承風會意，「昊焱你帶幾個弟子負責警戒，其餘弟子就地分散，明日攻山。」
「休息？為啥要休息啊，一鼓作氣攻下馳雲山不好么？」段石橫身邊，一位濃眉高挑眼中赤紅的弟子焦急的反問道。
「老子還沒吭聲呢，你給老子吱歪個屁！」段石橫憤怒的喝止了他。
「天縱啊，就你這壞脾氣，難怪上次給你說的媳婦跑了……」
神火峰的其他弟子哈哈大笑，唯有這安天縱漲紅了臉，氣的說不出話來。
…………
夜深，叢林中不時傳來神火峰弟子的呼嚕聲，飄渺谷陣營中，一年輕女弟子悄悄的起身，向遠處踱步而去。
手邊，佛光綾隨風飄搖，便是花竹萱了。
明日便要統領着飄渺谷的姐妹攻山，作為飄渺谷着力栽培的新人，花竹萱雖天賦異稟，眼界見地超越一般尋常弟子，但是同一般少年人無異，年少不經事，面於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自然還是有些緊張的。
走了許久，緊張的情緒緩了緩，突然前方不遠處，一女子跪在樹前，虔誠的在默念着什麼。
花竹萱有些奇怪，脫口而出，「瑾瑜妹妹，你在做什麼呢？」
明瑾瑜並未轉身，而是繼續默念著禱詞，念誦完畢，緩緩的起身，回過頭來，微微一笑，一臉天真。
「我聽說，出征之前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埋在地下，能保佑平安歸來。」
「我把我娘留給我的玉佩埋在這了，上蒼一定會保佑我有機會回來拿的，是吧，竹萱姐姐？」
以這般天真無邪，面對明日的殘殺嗜血，花竹萱突然啞口無言。
一場嗜殺之後，這般的天真便再也看不到了。
「你放心……」花竹萱愛憐的摸著明瑾瑜的小腦袋，目光突然變的堅毅，「我一定會……」
「把你們毫髮無傷的帶回來的！」
…………
天明，攻山之戰開始了。
雙方心照不宣，一個早早的排好攻勢，一個早早的布好守陣。
立於山下的暮水亭，古承風朗聲道：「馳雲曾轍，妄開禁器，遭隕星天譴，禍及蒼生，現我仙緣，攜天道之師，懲惡揚善，為民請命！」
話音剛落，山上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
「哈哈哈！古老兒說的一口好慈悲！要戰便戰，何須多言！」
古承風臉色一沉，悶聲道：
「攻山！」
各色流光閃爍，神火峰弟子由段石橫帶領着，徑直向馳雲山攻來。
果不所料，整座馳雲山被結界籠罩，最先到達的段石橫哈哈大笑，化身火人，曳火劍紅光大勝。
「熔岩！」
聽得一聲大吼，地底深處的熔岩噴涌而出，重重的擊在結界上。
結界內的守陣人都是一陣眉頭緊鎖，插在地上的法寶也是一陣顫動，一股焦黃的氣味不知從何處傳了過來。
「這是？」容天月面露疑惑，看向古承風。
「十合陣。」古承風靜靜的說，「需一百零八位道法精湛的弟子將法寶插入馳雲山地脈之中，激發千年仙力而成，為馳雲山特有的結界。」
「哦？」容天月微微一愣，「想不到馳雲派竟還有如此眾多的精英弟子，也不知田師兄是否能應對。」
「馳雲山的千年仙力固然強大，只是似乎這一百零八位守陣弟子的道法參差不齊，相互之間的配合與照應也生疏的緊，激發出來的仙力連一成都不到，以段師弟的修為還是能應付的了的。」古承風沉着的說。
遠處，應竹將執火槍置於身後，微微一蓄力。
「連斬！」執火槍被烈火環繞，應竹迅速迴轉着身子，或刺或挑或斬，在極短的時間裏數次攻擊結界，招招勢大力沉。隔着結界能看到，守陣弟子的臉色瞬間變成了絳紫色。
安天縱接上，手持的千征劍化為萬千劍影，肆意飛旋的劍刃似乎要將這馳雲山——
「凌遲！」
安天縱一聲大吼，漫天劍雨從四面八方劃過結界，密集的讓人窒息，結界忽明忽暗，變得若有若無起來。
「哈哈哈，馳雲賊子，老子我還沒用上五成的力，怎麼就吃不住了？」段石橫哈哈大笑道，「那麼下面，要小心了！」
一時間萬物息聲，仙緣眾人也感到一陣莫名的氣息，紛紛停下了進攻的腳步，向段石橫看來。
見段石橫面色凝聚，手指扶於曳火劍上，緊閉雙目，念念有詞。
突然雙目圓睜，「起！」
一股無色透明的火焰於曳火劍上緩緩的升起。
「無我之火！」古承風點了點頭。
「世間之火多有顏色，或紅或藍或白，皆因施術者心有雜念，故火不純，唯有施術者使自身墜入無相無色無我的境地才能激發火的本源，即為無色無我之火！」
手捏劍訣，段石橫御風於空中，長劍一揮，直刺結界而來。
轟隆一聲巨響，震懾天地，也震飛了守陣的全部弟子，隨即七零八落的法寶打着轉從天上掉了下來，馳雲眾弟子紛紛爬起來尋找自己的法寶，場面亂作一團。
「走，大家上！」花竹萱引著飄渺谷，司馬潤和引著驚雷崖，越過神火峰的弟子，掩殺上來，一時間殺聲震天，仙緣弟子氣勢高漲，御風而來。
…………
馳雲大殿，空空如也，僅剩弟子們也都被調去抵禦仙緣了。
殿門口，坐立三人。
曾轍在前，盤膝而坐，手拂琴弦，身後兩人，悟言唯諱，緊張的觀看着戰局的發展。
起風了，曾轍閉目而言，「是時候了！」
一段空靈魔音從空中傳來，心魂震動，喧鬧的戰場立馬安靜了下來。
「又……又來了！」方回在人群中驚慌失措的叫道。
玫瑰色的火燒雲剎那間遍佈天空，曾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神?流星火雨！」
數千火球從天而降，瑰麗而妖艷，似末世之舞再一次的降臨。
…………
暮水亭，古承風回過頭來，「師妹！」
容天月點點頭，二人手捻法訣，黑金墨晶同時亮了起來。
「合?驟雨驚雷！」
天空中突現一股烏雲，與火燒雲在半空中撕扯起來，針鋒相對，此消彼長。
烏雲中夾雜的閃電將降下的火球一一擊碎，余焰又被傾盆大雨澆滅。
雖然無法完全阻止這天地神力，但是狀況比先前好多了。
仙緣這邊，宣昊焱、司馬潤和自是不必說，就連花竹萱、白綺雨等都成了戰局中的中流砥柱之力，幾經歷練，年輕的明瑾瑜也不甘示弱。
只見她風魂碎光在手，與馳雲派一名年紀較長的長老對峙，絲毫不落下風。那長老本欲去支援其他同門弟子，不想被明瑾瑜纏住，一時脫不開身。
風魂碎光如幽蛇一般，嗜殺伶俐，那長老先前還輕視她年輕，當下卻左支右絀起來。
不知為何，這風魂碎光一旦到了明瑾瑜的手裏便少了一分煌煌正氣，多了一分狠辣凶蠻。
那馳雲長老心頭一怒，自己竟被這些小娃娃逼到如此的境地，將來若傳出去，顏面何在？
暗暗下了決心，向後一退，手中的長劍頓時被烈火包圍。
「火?焚野！」
鋪面的火幕還未撇出去，不想明瑾瑜手疾眼快。
「風?天怒！」
那長老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窒息的重壓下，一道黑色龍捲裹纏着火焰吞噬了他，只留下凄慘的悲歌。
只是明瑾瑜的眼中，未流露出半分的憐憫。
…………
見到此情此景，暮水亭中的古承風如受重創，身子一震。
「師兄……」容天月也感慨萬千，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聽見一個心灰意冷的聲音傳來。
「我們都教給孩子們些什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