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好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第五十四章 好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大漢將軍,把這廝逮回來。若追不到他,你們直接把自己的腦袋斬了!」

皇帝說了他的「最最最最懂」之後,他便恨不得要殺人滅口,試問,誰還敢聽?徐麟寧願以草民身份回家去另謀出路,也不願意被萬曆忌憚,所以,一出乾清宮,徐麟便一路小跑想要離開。可是,萬曆皇帝已經被徐麟撩撥起了講道理的興趣,一定要把滿腹的道理講出來,不然他會憋得很窩心。皇帝一聲令下,侍駕於乾清宮外的大漢將軍們急了,撒腿狂追,終於在武英殿前逮住了徐麟,十幾個人擰住他的胳膊,押送回了西暖閣之中。

重見萬曆,徐麟好生無奈,也非常後悔不該和萬曆這混蛋爭辯,遂服軟道,「萬民是陛下的,江山也是陛下的,撥不撥內帑去發軍餉,全聽皇上的謨定廟算,我們做臣民的,不應該說三道四。」

「唔,你這個態度就不錯,不過現在再說已經晚了。」

萬曆一揮手斥退了大漢將軍,冷笑道,「只有朕不讓別人說下去的份,卻從來沒有別人不讓朕說完的理。爾屢次君前無禮,朕見你是個武官才不和你計較,但這次,朕罰你跪着聽!」

徐麟暗暗叫苦……跪着聽?萬曆剛才好像說他「最最最最懂」的道理,要從他小時候說起,如果需要說幾個時辰,咱的膝蓋可算是完了。

萬曆卻沒有真想把徐麟活活跪死。伸出腳踢過來一個綾面蒲團,示意徐麟跪在上面之後,這才把被打斷地思緒拉了回來,繼續端起茶杯道,「朕並不願意做一個殘民以逞的昏君。之所以寧可向百姓征派賦稅,也不願意動用內帑去發軍餉,自有朕的道理。此話說起來真的很遠。尚需從張逆說起……張逆你知道是誰嗎,就是張居正這個混賬東西!」

提起了張居正,萬曆明顯地激動起來。他的咬牙切齒之態,令徐麟都不寒而慄,「張逆雖然已經死了三十多年,但朕每每想起了他,就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別人都說,朕痛恨張居正是由於他擔任帝師的時候太嚴厲,當首輔的時候又把朕當傀儡使喚。可是這種說法。卻並不是朕痛恨張居正地緣故。因為,在朕的心目當中,張居正並非是大明中興的功臣,相反,他將是害得我大明朝走向衰敗地逆孽!」

張居正不是功臣是逆孽?徐麟聽得有些惱火,在他的記憶裏面,歷史學家們大都把張居正奉為正面的政治家和改革家,甚至滿清政府,也不得不承認張居正是大明朝的忠能良臣。怎麼到了萬曆這裏,張居正就完全不像個人樣了呢,難道,對一個人的憎恨真會延續很多年,以至於讓萬曆對那張居正所主導的中興成果熟視無睹?

萬曆咒罵完了張居正之後。情緒已經漸漸平息了下來。又道。

「朕十八歲的時候,曾向明經筵上地講經大臣問過一個問題:大家都在暗地裏說朕地皇爺爺和皇考不太英明。可是為什麼在他們御國的五十多年裏,我大明朝會蒸蒸日上地富極宇內?當時,包括張逆在內,全都啞口無言。徐麟,爾知道為什麼嗎?」

徐麟一愣。

萬曆的皇爺爺就是嘉靖皇帝,昏庸至極,二十年不上朝,萬曆的皇考就是隆慶皇帝,子承父業,在位幾年根本就沒上過朝,這兩位豈止是不太英明而已,簡直就是超級昏君,吃喝玩樂不務正業,史冊上留下的是遺臭萬年。但是,時年才十八歲的萬曆皇帝所提出的那個問題,卻非常的有深度,問得也很犀利——是啊,兩個昏君在位期間,當時的大明朝雖然政治混亂,卻國富民強,經濟上達到了鼎盛巔峰,提起了嘉慶年間地Dynasty明,連現在的老外學者仍都景仰有加,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道真是前代明君積累的家業太豐厚,不怕兩昏君瞎折騰?

但那也頂不住五十年的連續折騰啊!

萬曆見徐麟愣住了,得意萬分,咂了一口貢品清茶之後,笑呵呵地鼓勵徐麟道,「呵呵,朕當時提出的這個問題,把滿朝地大學士都給難住了,一個個面紅耳赤,抓耳撓腮,搜腸刮肚,一直想了兩年都沒有想出答案來。嘎嘎,你地智量才具,應該是比不上那些大學士吧,所以,你多想想,即使你想不出答案來,也不用不好意思的。」

大學士們都不知道答案,徐麟只是個混黑幫地,又如何能想得出原因。

他腦汁絞盡地想了一刻鐘左右,終於苦着臉,磕頭央求道,「陛下說得很對,草民的確想不出來,估計再想三十年都無法想出來。不過,陛下您肯定是想出來了的,草民豎起耳朵聽就好了,還請陛下給草民上一堂課,將您的心得賜教給草民。」

「哈哈哈哈,你真逗,連朕如此天縱之姿的皇帝,都想了一年半才得到答案,你真以為是那麼簡單就能求索出來?算了,朕來當你的老師,告訴你吧。是因為一樣東西,白銀!」

徐麟呆了一呆,掏出隨身的一錠小銀,看了又看,很詫異,「白銀?電腦小說站」

萬曆此時興奮到了極點,放下茶杯,接過那錠銀子,在龍榻上狠狠一放,盯着它道,「不錯,就是因為這白銀,朕的皇爺爺和皇考就算不上朝,國計民生也能蒸蒸日上。給你說心裏話,朕既愛這白銀,也恨這白銀。」

徐麟更加茫然,看着那枚起著白霜的小銀錠,實在不知它的可愛和可恨之處在哪裏,但卻順着萬曆的話頭笑道。「我家鄉有句笑話說,它是人人都想搶著要,卻又是殺人不見血地刀!」

萬曆點了點頭,卻不把話題岔開,表情複雜地搖了搖頭,解說道,「不錯。朕愛這白銀,沒有這白銀,朕祖孫三代都不怎麼上朝。只怕早已經把國家弄得如元朝一樣灰飛煙滅了:徐麟,太祖皇帝曾說過,元朝毀於寶鈔無信。而我朝也脫不了寶鈔的巢臼,到了嘉靖年初,寶鈔已經無人問津了,貶值了一千倍,眼見是稅賦制度隱患重重。天下行將陷入大亂。但就是因為最近的上百年來,海上市貿中的白銀,非常好賺,老百姓也只信白銀不信寶鈔,這才幫朝廷安然度過了嘉靖和隆慶兩朝。坦白說,也幫朕安然度過了這四十多年!」

說罷,萬曆拿起那白銀親吻了一下,卻又很神經病地將銀錠丟在地上,用腳猛踹。

「但朕也痛恨白銀!徐麟你想。若白銀能拿來做賦稅之幣,宋朝為何還發交子和貫鈔,元朝為何也發寶鈔,我朝太祖明知元朝亡於寶鈔無信,為何他老人家仍然要發行寶鈔?無它。為長久計。唯有寶鈔才能解決問題。國家的人口不斷繁衍,市面上需要用錢的數額越來越大。遍查我大明朝的銅銀之礦,數目幾何,能滿足嗎?不能!更何況,百姓還要拿銀子打首飾穿戴,日益消耗著呢,如何可以作為朝廷地賦稅之物?!可惜的是,朕想出這一節后,和張逆據理力爭,讓他萬萬不可圖一時的方便,實行什麼一條鞭法,把銀子作為朝廷地賦稅之幣,建議他率領群臣整理財賦的時候,多在儘力保持寶鈔的誠信之上下功夫………….可是,張逆仗着自己權傾朝野,根本不把朕的話放在心上,決意要搞一條鞭。而滿朝文武百官,都把朕的話沒當回事,即使有反對張逆的,也只是把朕的話當成攻訐奪權地一桿槍而已,私底下地看法,都是只想着怎麼簡單怎麼辦,竟全是擁護那張逆去搞一條鞭,而今,即使張逆死了,他們也不同意朕再廢棄一條鞭法。嗚嗚嗚,要是哪天海上的市貿不好做了,銀子的來源陡然間枯竭之後,咱大明朝可就……嗚嗚嗚,二祖列宗,子孫不肖啊,只恨不能手刃張逆……

徐麟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地瞪着萬曆。啊,皇上真是好見識!」

徐麟的腦袋裏,突然似有道閃電照亮,猛地想起很久以前曾看過的一篇文章,討論的就是明朝年間白銀內流的事實。徐麟還依稀記得,那個論文作者是個經濟學家,他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解釋國家的政治命運——說,明朝在嘉靖皇帝之前,寶鈔沒了信用之後,生產力領先世界地大明朝,銅和銀的礦藏本就匱乏,全國已經陷入了極度的通貨緊縮之中,按道理說應該會像元朝那樣滅亡。但天無絕人之路,嘉靖、隆慶、萬曆這三個昏庸的活寶,卻運氣好得不得了,恰好趕上了十六世紀上半葉的美洲白銀大發現,有大量白銀地西班牙人,就拚命用白銀來交換中國地商品,結果,互利,老西有了先進的中國產品,而大明也有了白銀作為貨幣緩解了危機。

但好運不長,到現在地萬曆末年,日本鬼子輸了朝鮮戰爭之後,閉關鎖國不肯和中國貿易,只和海盜們做買賣,輸入的白銀少了一大截。接着,到崇禎初年,更倒霉,美洲白銀產量大減,結果導致蝴蝶效應,地球另一端的大明皇朝因此陷入了絕境,經濟崩潰,沒錢賑災,百姓造反,沒錢打仗,外寇壯大。再加上天災**,赫赫王朝,轟然坍塌。

而那經濟學家還拿清朝來作為佐證,說清朝也是個以銀子實物為貨幣的王朝,人家美洲的白銀產量恢復之後,滿清政府竟然滋潤了一百幾十年,但鴉片一來,哄騙得白銀外流之後,滿清也陷入了通貨緊縮,不得不打鴉片戰爭,越打越敗越賠白銀,最後也逃不脫亡國的命運。

最後,這學者的結論是,白銀是中國的稀缺物品,完全依賴於不確定的國際市場,拿來做貨幣,是傻逼才做的事情,同時。也是歷史大倒退:明明已經嘗試了紙幣,為什麼還要退回去弄原始地玩意?!所以,他嚴重鄙視張居正,鄙視他這個大力推動一條鞭法的所謂改革家(就是規定全國上下用白銀作為結算貨幣),同時,他指責老張的這一倒退,害慘了中華民族。滿清沒有解決貨幣問題,被列強欺負,蔣介石也沒解決。被日本鬼子屠殺侵略,一直留給了新中國,毛太祖才狠下心來做好事,終結了這種倒退的傻逼行為。

記起了那學者的文章,又聽了萬曆的一番道理,徐麟終於明白了,不僅在明朝的國運之上。而且從民族命運來說。他張居正都在客觀上做了壞事,大大地壞事!

回歸到拿金銀實物做貨幣,實在是操起了殺人不見血的刀!

徐麟萬萬沒有想到,萬曆作為當家的皇帝,竟然有着超絕世人地才智見識,頓時,好多萬曆朝的怪事情,徐麟都有了答案。

哆嗦著嘴唇,被震撼了的徐麟喃喃自語道。「我的個天啊,陛下為什麼恨張居正,因為他在國家大事上做了不可寬恕的大錯事。陛下為什麼老不上朝理政,因為舉目天下實無可言心事的臣子。陛下為什麼要向全國各地都派去太監稅使,因為您必須全旁掌握銀銅產量的行情。隨時警惕。陛下為什麼三十多年來拚命積攢內帑。甚至連兵餉都不肯動用內帑來發放………卻原來,您是想。有朝一日,內帑地數目存夠了,就……就……就恢復寶鈔制度?皇上真乃五百年之堅韌絕才!」

這下子輪到萬曆震驚了起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徐麟竟然是聞弦歌知雅意,這麼快便想清楚了自己那深謀遠慮地攢錢動機,頓時大生知己之感,一下子將徐麟扶了起來,眼中的淚水則不禁滾滾而淌,泣道,「嗚嗚嗚,朕做得也不夠好,鄭愛妃每年要花朕的十萬兩銀子,朕太愛她了,沒把持住。朕眼見龍體日衰,也在陵寢龍穴之地多花了些陪葬品的開銷,朕好生慚愧。但朕的心,日月可鑒,確確實實如徐卿家所言,夢寐以求的全都是,有朝一日能恢復起我大明朝的寶鈔制度……嗚嗚嗚,那兩千萬兩內帑,朕可不敢放在戶部的,生怕那些狗娘養的王八蛋們給朕亂花了啊……卻落了個貪財昏君地惡名…….嗚嗚嗚,徐卿啊,朕每每攬鏡自顧,想到悲苦處,恨不得把他們大砍大殺一番呢。」

「唔,你這個態度就不錯,不過現在再說已經晚了。」

徐麟將萬曆最開始的話還給了他,當然,他也只敢在心裏面這麼無聲地評價萬曆罷了,現實中,見萬曆抱着自己的肩膀哭得十分傷心,連忙也抹著「淚花」去勸慰他,同時也是自表忠心,滿臉凜然地道,「陛下,草民聆聽聖訓,大覺受益匪淺,真是感動時花也濺淚,后怕得鳥也驚心。草民,不,微臣,不,弟子,陛下不嫌弟子駑鈍,親自為弟子傳到授業解惑,弟子敢不為恩師前驅?主動請纓,請陛下授予弟子權力,馬上召請起群臣,弟子願為陛下的舌戰先鋒,將陛下的萬古妙論和深謀遠慮,傳達給他們理解學習。哼,弟子要是不說服他們,弟子就不許他們回家!」

萬曆聽了,轉啼為笑,罵道,「你沒本事說服他們,你就不許他們回家?呵呵,你還真夠霸道。罷罷罷,記住了,作為朕地弟子,以後不許如此霸道蠻橫,朕一向不喜歡霸道地人,張居正也是因為太霸道,朕在性情上才不喜歡他呢。你要知道,就算是朕身為九五之尊,雖和群臣們不合,但朕也是說不服他們便躲着他們,很少真的下殺手,你亦要習學朕地這優點。」

他的這番笑罵,有玩謔,也有規誡,竟真如徐麟的老師一般。

但萬曆卻渾然沒有料到,徐麟一開始就在給他心理暗示,什麼不教而誅,什麼叩請上課,什麼傳到授業解惑,全都是厚著臉皮高攀那天子門生的身份。此刻終於得逞,徐麟不由得大喜,暗自慶幸……嘎嘎,還是臉皮厚佔便宜啊,幸好我不假清高,不然怎麼能討來一個天子門生當?最大的好處就是,老萬啊老萬。你不是說,誰聽了你地想法之後,你就想殺人滅口的嗎,看你現在還想殺弟子不?

可是,萬曆拉過徐麟的衣襟揩了自己的鼻涕眼淚,便把話鋒猛然一轉,竟把話題轉到了這上頭來。肅容道「朕說過,誰聽了朕的道理之後,朕會忍不住有殺人滅口的衝動。徐麟。你切記,此番交談,是君臣對話也好,是師徒傳道也罷,別說是和群臣舌戰了,就只是天知地知你知,還有皇帝知。若還有第三人知道。朕必定殺了你!」

徐麟登時大吃一驚,你不讓說我出去,那你幹嘛還要告訴我,難道你真是被心中的超絕見識憋得慌了,只想找個人傾訴一番?

萬曆正是這意思,重新坐在龍榻之上,胖乎乎地他撫摸著胸口,笑道,「真爽啊。天底下竟然還有一個人明白朕的心。哈哈,張逆啊張逆,群臣支持你,太后也支持你,所以你當年怒斥朕的話是偏激不智地倔強之言。還斷言天下沒有一個人會支持朕。但你萬萬沒有想到,若干年之後。朕真的就有支持者呢!」

徐麟暗暗苦笑,又不讓我說出去教育群臣,光我一個人支持你,頂個屁用啊。

萬曆卻瞧出了徐麟的不解,很認真地說道,「徐麟,你在御花園裏的一首詩,讓朕覺得,你是真的有忠君愛國的思想,又能夠看得出,大明朝君臣不合是遲早會誤國的大患,人才難得。因此,朕才對你刮目相看,召你來吐吐憋在朕心中四十年地心事。也正是因為看重你,朕才告誡你,萬萬不可對外人說起朕地這番心事,你要知道,當年朕和張逆為一條鞭鬧得很僵,是太後站出來支持他,壓制朕,朕才無可奈何地同意了。這些年來,太后對朕的事情也多有不滿,若你捅出去,就是在說太后錯了,並且擅干國政,而朕也是口是心非的不孝之子,所以,太后必定會逼朕凌遲處死你…….與其那樣,還不如直接砍你的頭來得慈悲些。」

徐麟明白了。

萬曆他媽還沒死,而且也不向著兒子,當年向著張居正搞一條鞭,前些年還向著群臣逼萬曆立太子,唉,母子不同心,萬曆胖子活到五十多歲,還得要忌憚老娘,也夠可憐的。

更可憐的還在後頭呢,萬曆真是言無不盡,又苦笑道。

「至於群臣,哼,朕早對他們死了心。一個個都是為功名利祿而來,只想享受做官的好處,卻鮮有願意為國家社稷未雨綢繆的人,哪裏有任艱攻難的決心。若他們有,朕當年早就說服了他們,還用得着你個區區五品官?相反,若他們聽了朕地想法之後,肯定只會一句話砸過來,說目前天下昇平,並不渴缺銀子流通,即使有,也是因為朕拚命積攢內帑造成的。那樣的話,豈不是要逼朕把內帑交出去給國庫?朕才不幹呢!」

皇帝的言無不盡,令徐麟很同情他,但忽地一個念頭涌了上來:咿,老萬和我並不熟啊,他說這麼多解釋的話,卻又不許我傳達出去,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萬曆想要幹什麼?很簡單,他想要徐麟傳承他地薪火。

「徐麟,朕剛才不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卻說天知地知你知皇帝知,你就應當明白,普天之下,在宮廷內帑沒有達到五千萬兩之數以支撐寶鈔地誠信之前,我大明朝未來的皇帝就必須履行積攢內帑地政策,同時這個秘密,只有你和未來的皇帝能知道!朕老了,時不待我,而你,朕的弟子,你能對天地君親師發誓,一定會盡你最大的努力,去說服未來之君也執行積攢內帑的政策嗎?如果能,朕信你,朕將給你一些權力和機遇!」

徐麟傻眼了,也嚇住了——暈,這有治國理念上的託孤意思啊……大明朝後來的內帑政策,鬧得名聲很臭,常常被朝野詬病,每到戰爭災荒時候,群臣都要逼着皇帝拿內帑出來,我要是將來去向皇帝鼓吹積攢內帑,豈不會落下一個超級大奸臣的名聲?而且人言可畏,搞不好,未來的皇帝迫於壓力,會把老子給剁了,以平息眾怒呢。

但此時此刻,絕對不能有半分的猶豫,不然,立刻就會招致不測之禍!徐麟的動作飛快,咚一聲就硬跪在金磚上,同時一氣呵成地磕了三頭,對着天地君親師發誓,會遵照萬曆的意思,盡最大努力去向未來之君傳播「薪火」。

萬曆非常滿意,淡淡地只說了三句話。

「朕會留下誥制遺旨,賜你徐麟免死金牌,以保你將來錚錚諫言之時,沒有被人整死的後顧之憂。」

「朕也會調你去東宮,如果你有福分能在遼東安然歸來的話,朕可不希望託付的人是一個短命人!」

「當然,朕還會留下一些親筆遺詔,有給未來之君的,也有給朕信得過的心腹死臣的。徐麟,你可要小心了,這些遺詔,都是為了確保你對得起朕的託付,不然,你將是繼方孝孺之後第二個被滅了十族的人!」

徐麟一一聽了,忍不住心內狂呼凄慘:慘啊,我的超級大奸臣之名,逃不了啦。

但見萬曆說完這些就要讓他退下,徐麟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膽子,悶聲道,「關於明年遼東的討虜大戰,皇上能不能讓弟子代攝遼東經略一職?」

萬曆一下子呆若木雞。

今日個,他總算是見識到了一個特牛逼,特狂妄,同時也是特不要臉的人物。真,肯定不是有確證的事情。但有確證的是以下幾點,一,明末皇室意識到了國家命脈在白銀的控制上,拼了命地積攢內帑。二,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的做法,短期來說,對他所服務的政權有利,對民族的歷史命運來說卻是倒退,真正應該做的是,想辦法去確保紙幣的信用,而不是乾脆用金銀實物,這種圖方便的做法,正如魯迅先生的名言:我們的祖先比較荒唐的一點,就是凡事先揀容易的作,而把麻煩留給後人去解決。三,張居正推行一條鞭,並不是他一個人的獨特看法,而是當時大明朝主流官吏對解決通貨緊縮危機的普遍共識,他的老師徐階,就是其首創者,並因為成功解決了銀樓票貼的問題而入閣中央。當時反對張居正的人,無非是借用一條鞭的名頭來攻擊張居正罷了,不然,如果不是主流共識,後來為何還執行一條鞭,無非是因為這一條鞭解決問題的時候,很硬很管用嘛。

不確定的是,萬曆到底有沒有反對張居正的一條鞭,到底有沒有想恢復寶鈔制度,不過,明月有時候看了,總覺得有點像,第一,萬曆和之後的兩代皇帝在國難當頭的時候,勒緊內帑想要幹什麼,難道他們真不懂四海都是他們江山的道理?第二,萬曆對張居正的恨恨到了那種地步,他們之間應該是大分歧,而不僅僅是弟子的逆反心理作怪而已,揣測萬曆的心態,應該是兩個凡是原則,凡是張居正贊成的他就反對,凡是反對的他就贊成。只不過,治理國家不是萬曆想怎麼就怎麼的,張居正的考成法被廢了,但一條鞭萬曆卻廢不了,因為,上面說了,這是整個官僚機構的主流意識,不撞美洲白銀大減產的倒霉時刻又很有效,即便是萬曆想反對也頂不過現實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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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明代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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