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章之六十
神耀踏進實驗室后，看到了那個正在培養槽內低吼的生物，臉色一變。
人？不，正常人類怎麼可能個頭如一歲嬰孩大小，卻肌肉虯結、行動矯健？
那個生物長著一張與神耀極為相像的臉，似乎被催化成長過，卻催化失敗了，它很痛苦地在培養槽里撞來撞去，奈何四壁都是特製玻璃，普通鐳射槍都打不穿，更別說肉`身撞擊了。且它嘶吼的時候，會伴隨着一股精神波向外四散，普通人聽到這聲音只覺得頭腦發脹，神耀卻能感受到其中痛不欲生的情緒。
——這麼小就覺醒了精神力，若能正常長大，必然前途光明吧。
神耀漠然地思考着，道：「把培養槽打開。」她剛才在阿利維洛那裏稍微冒頭的溫柔，已經在此刻被掐滅。
克拉倫斯激動地擋在了培養槽前面：「不！不不不！這是我們的女兒！她只是稍微出了點小問題！！我可以解決的！真的！！給我時間……」
神耀並不聽他的解釋，她考慮了五秒種是否把克拉倫斯一起殺了，但最終還是被理智阻止。銀翼還不夠強大，這個國家需要這個科學家。所以神耀只是推開了他，一拳打向培養槽。
那個無論被如何撞擊都紋絲不動的培養槽，竟然在此刻碎了一地，由此可見神耀本身的肉`體力量是多麼驚人。克拉倫斯被推倒在地，不過一息的時間，原本在培養槽里發狂的生物，便被神耀扭斷了脖子，再無生命體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女兒！！」克拉倫斯瘋了似的搶過神耀手裏的屍體，抱在懷中無比癲狂，「為什麼你能這麼狠心！！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他說着猶如八點檔狗血電視劇里的台詞，憤恨地指責神耀的無情。而神耀，聽了他的話，只是如嘲笑般扯了扯嘴角。若是換了十年前的她站在這裏，恐怕克拉倫斯早就被她撕了。
如果克拉倫斯懷裏的是個普通的嬰孩，和阿利維洛培養出來的一樣，那麼隨着這兩個孩子長大，神耀內心的風雪，想必也會慢慢化解吧。她會試着成為一個好母親，去愛自己的孩子，逐漸恢復作為女人該有的柔情。
然而，命運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神耀的心，始終堅硬如鐵。
一貫講究優雅體面的克拉倫斯，在這個時候卻哭得毫無聲嘶力竭，敘述著邏輯混亂的話語，竟然隱隱有了些精神失常的徵兆：「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我和神耀的孩子才是最優秀的……她一定會像她母親那樣強大聰慧……然後繼承王位……對呀……她是最棒的……很快就會長大了……我怎麼會輸給阿利維洛呢……我不會輸給他的……我的孩子也不會輸給他的孩子……」
神耀直接打昏了克拉倫斯，拽着他的衣領拖了出去。他懷中的屍體留在了實驗室，神耀喊了阿利維洛過來，委託他進去善後，並要求他清理克拉倫斯所有的培育材料，並且親自取消了克拉倫斯參與企劃的許可權，往後連查詢的資格都沒有。
之後神耀聯絡了醫療隊，把克拉倫斯交給他們后，便不再管他了。此時此刻，神耀連一眼都不想看他。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她腦海中浮現了許多往事，殺意乍現，把前來作報告的奧博萊嚇得夠嗆。
當然，神耀很快剋制了自己的情緒，只是問了一句：「男人對自己的子嗣會有什麼看法？畢竟不是自己生的，所以拿來做實驗也無所謂是嗎？」
奧博萊被這沒頭沒尾的話問住了，這個世界沒有女人，小孩全是克`隆出來的，也說不上是自己的子嗣。喜歡小孩的人可能會領養一個孩子吧，有些大家族為了財產繼承也會培養個繼承人，貴族大部分都是自己克`隆自己，少數是從基因庫挑選優秀的基因培育。
更有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情況，就是有些人克`隆了自己的身體后，將自己的大腦也克`隆進去了，這些人覺得自己這樣就算是得到了永生，即使現有的身體老化，也還能繼續活到年輕的身體里去。然而這種做法，活下來的那個究竟是繼承自己記憶的他人，還是真的自己呢，可就不好說了……關於這方面的爭論從來沒有停止過，這種行為也有違人道，所以各個國家明面上都是禁止的。
奧博萊將神耀那句「畢竟不是自己生的」理解成了克`隆的意思，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像是拿克`隆出來的小孩做實驗，對於奧博萊這個土生土長的人而言，是真的經常耳聞的事，早見怪不怪了。何況他出生的彼得星，簡直不把人當人看。
神耀倒也不是真的想要答案，讓奧博萊作完報告就退下，她自己開始處理公務，效率絲毫沒有因為克拉倫斯的事受到影響。
然，神耀的內心是真的沒受到影響嗎？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
克拉倫斯不知第幾次從噩夢中醒來，這回他總算沒有發狂，暗中觀察他的醫生鬆了口氣。雖說如今鎮定藥物的副作用很小，可用太多了，他真心怕傷到這位天才科學家的腦子。
阿利維洛就坐在床邊，他最初來看過克拉倫斯，不過那時候克拉倫斯正在失控，所以他很快就回了自己的實驗室，直到昨天才出來。之後便一直守在病房裏，等克拉倫斯清醒。
「呵，你是來嘲笑我這個失敗者的嗎。」克拉倫斯麻木地躺在床上，心口痛得都快失去感覺了，他一會兒想着要殺了阿利維洛，一會兒又想着要毀掉銀翼。他想讓全世界都為自己的「女兒」陪葬——神耀還是小看了他對自己子嗣的執著。
阿利維洛不太會說話，只是搖了搖頭，拿出準備好的資料卡給他看。
本來還不甚在意的克拉倫斯，卻在資料緩緩向上滑動后鄭重起來。最後他看到了映像上那小小的胚胎，真的好小好小，連完整的身軀都還沒形成。
「這個是……用我和神耀的基因……」克拉倫斯有些哽咽，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阿利維洛見他態度稍微友好了一點，便小心回道：「嗯……從血緣上來說，是你和神耀的女兒。你已經被剔除企劃，所以你那份工作也由我承接。你是個優秀的人，我覺得神耀最初選擇你參與其中，肯定是認可了你的全部……」說到這裏，他看了下對方的臉色，不過以他的眼力，哪怕人家內心有什麼不好的想法也看不出來，只得繼續道：「我……擅自挪用了你的基因庫，因為培育時間比我的孩子晚了幾個月，所以……」也不可能是長女了。
神耀是絕對禁止催化成長的，阿利維洛也覺得催化不好，雖說現在很多人都是被催化成長出來的。
以前奧汀帝國和自由聯邦隱隱有要攻打萊戴的跡象，萊戴王室驚惶不安，命科學院大量培育嬰孩並催化成長，準備作為軍隊儲備。後來奧汀帝國和自由聯邦打起來，戰事一直沒斷過，也管不上萊戴了，萊戴王室不想白養著人，以「節約軍費」的名頭將人外放，這也使得偏遠星球突然湧入了一群無業遊民，變得混亂不堪。
以士兵為標準訓練出來的少年們，離開了養育機構，能以什麼為生呢？大部分都成了犯罪者，少部分加入了革命事業，剩下的都死了。
催化過程中有百分之零點三的幾率會失敗，但因為這數值並不高，所以對於國家高層來說，用於戰時的士兵製造法非常有效率。至於催化出來的人成長后的情況，萊戴並沒有統計。只是有資料明確寫過會有基因崩潰的危險。
至於克拉倫斯製造的那個「孩子」會變成那樣，不只是因為催化成長時出了問題，更是他做了一些強化手段卻失敗了，才導致那種慘不忍睹的情況。
到這個時候，克拉倫斯才真真正正直視阿利維洛。如果是他自己站在阿利維洛的立場上，只會高興少了個競爭者，怎麼可能還為競爭者培育後代？這份恩情，厚重無比，叫他羞愧得無所遁形。
克拉倫斯服了，真的完全承認，自己比不上阿利維洛。
「神耀還在生氣，等過段時間她氣消了，說不定就會讓你重新加入企劃了。」阿利維洛笨拙地安慰道。
克拉倫斯帶着些許釋然的表情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以她的個性，恐怕往後都不會讓我加入任何生命工程相關的企劃了。」
阿利維洛不知所措，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便陷入了沉默。
以前克拉倫斯還覺得阿利維洛的沉默，像是瞧不起人般，不屑於溝通。如今他拋開內心的嫉妒與偏見，正視這人後便明白了，對方是真的詞窮。可憐阿利維洛長了一張明艷的臉，戴上眼鏡后雖將「艷」給遮住了許多，但他面無表情沉默不語的時候，看上去特別高冷，不熟的人很容易便會對他產生誤會。
「我可以拜託你……時不時將孩子的照片傳給我嗎？」克拉倫斯經歷了這一遭，整個人都消沉了不少，再不復過去的傲然。
阿利維洛忙不迭點頭，拿出自己的隨身終端，填入了克拉倫斯說的聯絡號碼。科學院的兩大院長，到現在才真正成為對方的聯繫人（以前都是通過第三方傳遞消息，比如院內通訊器或者輔助機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