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初冬·平淡·咖啡館

深夜落下黑色的簾幕，似被誰提筆染下一抹濃黑的墨色，渲染了整片天空。

這條天明時繁華的街道，入夜後都陷入沉睡一般。她抬眼望去，歐式風格的華麗建築，全部沒入一片凝重的深黑。

街燈忽明忽暗地晃動著淺黃的微光，店門緊閉，只有一家咖啡館半掩著刷上天藍色油漆的木質門，微弱的橘色燈光順著門縫一路灑到她的腳下。夜晚的風吹過，頭頂的風鈴搖曳出一串輕靈的聲響。

手指勻速地滑動手機，手腕上的星星掛飾叮噹作響。長發微微卷翹，順著那道過路的風輕輕飄動。

夜裡的風不像白天那麼柔和，帶著些冷冽的氣息。她戴上白色的帽子，將自己的臉隱藏在一片陰影中，只露出一張小巧的嘴，嘴角的線條冷漠，如同身後倚著的那幢淺色樓房被夜色勾勒的冰冷的輪廓。

隱隱感覺到身後有明亮的目光，男生的聲音突然響起：「你不冷么？」

她抬起頭，一束冷光打在她的半邊臉上，將她的容顏襯地格外白皙，眼角的一枚深藍色五角星紋身閃動著光亮。她側過臉，一雙杏眼帶著幾分冷艷，打量著面前比他高許多的男生，反問：「有事么？」

「我來拉客。現在季節步入初冬了，客人都少了好多。」男生摘下黑色口罩，雙眸柔和的一路席捲到嘴角，逐漸蕩漾開淺淺的微笑，「想不想喝點什麼？」

她看了一眼手機，那紅色的圖標似乎是要給她發送手機快要沒電的警告。她又抬起頭望見男生清秀的容顏。猶豫了片刻，她點頭：「有咖啡么？加牛奶。」

於是，尹傾溪便認識了雲祈。

☆☆☆

雲祈的咖啡店和其餘歐風的店鋪沒什麼兩樣，只是多了一絲古老的風韻。除了銷售咖啡，店鋪中木質的鏤空貨架上還整齊安放著各式的淡雅書籍。沙漏的擺設和陳舊的音樂盒點綴其中。

尹傾溪將木刻的沙漏倒過去，然後托著下巴看著時光如同玻璃中的細沙一般緩慢流逝。

有時候，一日的時光一晃就過去了，尹傾溪愣愣地看著最後一些細小的淺藍色砂礫落在沙漏底部，堆積成一個小小的坡度，沒注意到端著咖啡站在身旁的雲祈。

「怎麼？」雲祈敲了敲桌子，咖啡帶著一層熱氣華麗地擺放在她面前。看得出雲祈製作咖啡的手藝很嫻熟，褐色的巧克力粉上惟妙惟肖地繪製出一隻白色小貓。微抿一口，牛奶的香氣在味蕾上縈繞。雲祈在裡面不僅放了牛奶，還加了糖。那種帶著暖意的甜，就像剛出爐的熱氣圍繞的巧克力。

「好甜。」尹傾溪微微蹙起眉，手機的震動聲響起，屏幕上顯示著一行讓她欣喜的文字：購票成功。

「我看你年紀小，而且，女生不都喜歡甜食么？」雲祈遞給她紙巾，看到她的手機上的系統提示，好奇地湊過來，「你要乘車去哪？」

「星城。」她將遮住眼睛的長發縷到耳後。轉過頭，視線正與雲祈交集，突然之間提起幾分好奇，便開口道：「你看起來年齡應該也不算大啊。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雲祈聽聞，只是輕輕勾起嘴角，修長的手指放在散發清香的紙巾上。尹傾溪順著他的指尖探去，那純凈無雜質的白色上，淺淺的字跡似水染成：雲祈。

見尹傾溪看著紙巾上突然出現的文字感到驚奇，雲祈看似不經意地順勢對她說：「你是不是，也該讓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收回飄出去的思緒，端起精巧的咖啡杯再次品嘗一口，淡淡的苦澀中，甜味似乎又不那麼濃郁了。她拿起手機，明亮的光映著她小巧的臉龐，緩緩吐出一句：「我的名字，尹傾溪。」

雲祈站在桌旁，看著面前穿著白色帽衫的女孩，嘴角的笑意逐漸被窗戶縫隙里探進來的微風吹散，淡然之意掛在臉上，一張清秀柔和的面容讓人看著無比舒適。

半晌，他在尹傾溪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自然而然地帶出話題：「你為什麼要去星城？」

尹傾溪聽聞，依然垂眸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信息，輕描淡寫地回答：「我要去那裡的音樂學校。也可以說是去旅行。」

確實，尹傾溪原本去星城的目的就是去那裡有名的幻星音樂學校進行新生報到，但星城這座陌生的城市，從照片看來與這座歐式風格的城市大不相同，帶著古典的韻味，倒是和雲祈的咖啡店有幾分相似，讓她有幾分興趣。

「音樂學校？」雲祈饒有興緻地打量著她，一張冷艷臉，似乎沒什麼表情，很難看透她心中所想。雲祈想到這，微微一笑，被衣袖掩蓋的六芒星標誌晃動著從頭頂打下來的燈光。

「對了，你怎麼想到獨自開一家咖啡店的，還是在這條街？」也許是明日將要前往另一座陌生的城市而感到愉快，尹傾溪主動開口詢問雲祈。

「因為我就想開一家店，自己安安靜靜地待著，接待客人，過平靜的生活，看著花店店主明朗的笑容，看那些小孩子玩鬧，這樣的生活，不會動蕩不寧，不需要有爭執存在，多好。」雲祈望向窗外，街道對面的黑，是一種寂靜安寧的平淡，「開在這裡，是因為這條街繁華而熱鬧，也不至於沒有客人光臨。」

尹傾溪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執勺攪拌著熱氣逐漸消散的咖啡，問道：「這樣的平靜，你獨自一人，不會寂寞么？」

「也許吧，但即使寂寞，也無礙。」雲祈垂下眼看著紙上自己的姓名，眸中似有白雪逐漸地零星地飄落，一片迷濛的白色一點一點渲染開來，遮住了他原本含著暖意的瞳孔。

往事突然就如一場風雪般茫然地飄過記憶的海洋，掀起一層一層的波瀾，毫無緣故地。沉默片刻，雲祈確保自己始終保持著平靜，似一陣無形的風吹過，緩緩帶出他聽不出感情的，看似隨意交談的話語：「看遍了時光輾轉，誰說夢境是最華美的？即使開頭是美好的，我看到的結局，儘是離殤萬千。也許……當個簡單卻快樂的人，才最好吧。」

一場紛飛的白雪，時過境遷人已離去，雪花散開，再回眸，瞥見一抹暖色，也只是街邊咖啡店中灑落在桌上細碎地暈開來的燈光。

還有尹傾溪清澈明亮的雙眸。

「為什麼所有結局都是離別？」尹傾溪看著他眼中的風雪散去，又恢復了先前淡然的柔和。見她開口發問，雲祈一愣，忘記了回答。

尹傾溪見他沒有回應，莞爾一笑，繼續說：「我相信會有結局並非傷感，美好和圓滿，也會降臨。」

雲祈看著她輕閃著微光的眼眸，那一抹冷色中，似空中的繁星閃動。她喝完最後一口咖啡，站起身，沖他露出一瞬間的笑容：「那，我們以後再見。等我從星城回來，我還會來這裡光顧的。」

雲祈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頭輕輕倚在門框上，眼帘微垂，嘴角的笑卻淺淺瀰漫。

他在心裡緩緩開口，聲音縹緲如空中銀霜般的月光，伴隨著薄紗般的雲霧一層一層暈染開去。

他說：願你的星辰軌跡，能夠為你帶來幸運。我的第一位顧客，尹傾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