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淺時·寂靜·小星球
尹傾溪愣了愣，看到一雙極具歐美風韻的深褐色瞳孔中一半映著自己思緒恍惚的神情一半帶著好奇心，還有微微彎起的色彩艷麗的唇，身體下意識地向後傾了幾度。
「怎麼？」肖筱唯挑了挑眉，「我可不像蔚然那隻狼狗。」
尹傾溪搖搖頭。也許是被冷藏的汽水刺激，尹傾溪突然咳嗽起來，彷彿嗆到一口慢時光中緩慢流動的空氣，喉嚨里一陣一陣疼痛感，原本就不含情感的音色變得沙啞而低沉。
肖筱唯收斂起笑容，脫口而出一句：「你感冒了？」
面前的肖筱唯在視線里似乎蒙上了一層水霧，像是雨天透過水珠滑落的玻璃窗看到的朦朧人影。眩暈了片刻，尹傾溪緩過神，對肖筱唯笑了笑，說：「沒事。」
「那，我先去看看蔚然。」肖筱唯站起身，汽水罐在指尖靈活地旋轉一圈。嘴上是戲謔的語調，卻不經意地彎起雙眼，「這貨，剛才那副『girl玩不玩』的痞樣，你沒把他當混的吧？」
「不過，就是讓人討厭不起來啊。」
玻璃上映著一張淡妝的臉，視線落在很遠的地方，沒有焦點。含笑的眼眸牽動著唇線，歐美的洒脫之間，是對誰的溫暖。
……
原來，我們都有一顆屬於自己的小星球。
在地平線的另一端。
☆☆☆
桌上的電子鬧鐘跳動著「24:00」的字樣。
天際打碎了夜色在玻璃窗上拼湊成靜態壁紙，對面有零星的路燈微芒寂靜地暈染開去，在一張墨色壁紙上染出許多微小的淺橙色光圈，朦朧如淺淺水彩。星河與飛船在玻璃上繪製出熒光的太空，極光般的色彩，似幻境中神秘的一角，閃爍在肖筱唯隨手關掉一盞小夜燈以後昏暗的琴房。
牆角嶄新的鋼琴，黑白交疊的琴鍵，古典的木質琴身雕刻著DREAMER的標誌。
手指劃過琴鍵，旋律在時間的縫隙中匯聚成一條溪流，輕靈平靜地流淌。淺黃色曲譜，是自己曾經寫下的音符。
卻沒有思緒，填上歌詞。
☆☆☆
我曾將流年，放進旋轉的八音盒，讓它在沙漏的縫隙中減速流逝。也曾將時光，融進窗外定格的夜色，就像寂靜流淌的萊茵河，再化作簡簡單單的音符，拼湊成完整的曲調。
時間在琴鍵上劃開了一道裂縫，曾經那個坐在窗台上，看著雨水在玻璃上留下清澈痕迹的自己，手裡的筆尖一點一點移動，音符便隨著時間落滿整張曲譜。記憶和此刻的旋律在縫隙中交織，彷彿窗外又下起了大雨，空氣中升騰起淺淺水霧，浩大卻縹緲的雨聲沖刷著整座城市，牆垣上綴滿的綠色藤蔓在風雨交疊中晃動。一瞬間，時鐘定格，那道縫隙蕩漾起輕微的波瀾，那隻小貓，從牆垣上跳下，撐著黑色雨傘的男生俯下身抱起小貓，微微抬起頭，留下一張驚艷的側顏。
那個男生，是夢時深。
……
尹傾溪失神地轉過頭，窗外是一片寂靜的夜色，初冬時節，寒意初顯。
「很好聽。」突然出現的肖筱唯手一撐坐在桌子上，手指玩弄著耳邊卷翹的劉海，昏暗的光線將臉龐的輪廓勾勒得格外立體，「自己寫的？」
「嗯。」尹傾溪將曲譜放進背包，站起身，瞥了一眼電子時鐘上的時刻，瞳孔中映著窗外微亮的路燈，在一雙冷調的杏眼裡染上了淺陽般的暖色，「時間很晚了，我先走了，明天幻星有課。」
「別忘了，我也是幻星的學生。」肖筱唯敲了敲桌子，彎起雙眸，「要麼，明天，一起去吧。」
尹傾溪一愣，「怎麼去？」
肖筱唯從桌子上跳下來，十字掛墜上的星點在空中留下一道晶瑩的弧線，手指在額角的碎發間輕輕一挑，眨了眨眼故意壓低聲音：「我去找你呀。你住在哪？」
黑色雨傘下白襯衫的淡然側影在眼前一掠即逝，被路燈暖意暈染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動人的明亮光澤，尹傾溪提了提背包，雲淡風輕地回答：「青石客棧。」
「原來你也不是星城的人啊。」肖筱唯戳了戳自己的臉，「青石客棧……應該是在古街附近的吧，那裡很難打到計程車，不過noproblem，我就不信去街區還打不到一輛車。」旋即，打了個響指，「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去客棧找你。」
看著面前一張明亮洒脫的笑顏，尹傾溪點頭，微笑：「好。」
……
深夜的DREAMER逐漸平靜下來，斑斕的霓虹和歐風的電音在電子時鐘的跳動下一點一點融入沉睡的星城，在一片繁華熙攘的熱鬧過後，便重新回到古風的清寂與淺韻。
肖筱唯關掉琴行的最後一盞夜燈，林蔚然便走到她身旁，臉上多了一副金絲框眼鏡，款款紳士風的柔和替代了先前戲謔的壞笑。
「認識了一個newfriend吧。」
「嗯，是我隔壁班的，叫尹傾溪。明早我打算和她一起去幻星，你明天去么？」
「明天我這裡有課，就不去了。你要好好加油啊。」
「當然。還有，你這個本性給我改改，調戲prettygirl。」
「反正在我的星球筱唯最美，好了不用說了我知道，在你的星球里林蔚然一定是最帥的。」
「……有你的星球遲早會被撞的。」
☆☆☆
已經聽過深夜獨自一人在客棧後院的長廊里空寂的腳步回聲，這次看著樓梯拐角處搖曳的微弱燈光，也已經不再像之前有一種恐怖片的感覺。
尹傾溪在拐角處蹲下系鞋帶，視線無意中探測到窗外那片被夜色籠罩的小樹林。白天清幽淡雅的淺白花朵綴滿一樹，夜空的濃墨一暈染，便只能看見一片深幽的漆黑，只有一盞古舊的鏤空夜燈透過精細的雕刻花紋在樹林一角散發微亮。
目光順著路燈的光線越飄越遠，就在感冒的昏沉席捲著疲憊壓上來的時候，尹傾溪突然就清醒了。高高矗立的路燈旁，夢時深輕倚樹榦，長至雙膝的風衣里露出純白的襯衫，光線的陰影遮擋了神情，只是低著頭，手裡握著一隻陶木的塤。
古時翩翩皇子，清寂夜色之下，身後應是林中古亭落花遍地，眸中劃過一曲塤音一場千年記憶，夜中繁星，化作月痕灑落雙肩。可凡世客棧中，這淡然的男生，身後是一片沉寂樹林，手中拿著花紋已褪盡的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