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送你八字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送你八字

是夜,萬依硪一臉怒容的來到了蔣府,他像一隻餓急了的黑熊,死命的拍打着蔣府的大門!嘭嘭之聲宛如雷鳴,震的一府不得安寧。

僕人披着衣衫,睡眼惺忪的開了門,他還沒看清來人,便被一把推到在地。

「把蔣欽舟給老子叫來!」

他肯定是氣急了,因為士大夫們通常是不自稱老子的。

被叫醒了的蔣欽舟來到廳堂,他雙目含嗔的掃了萬依硪一眼,淡淡道:「萬大人深夜來訪,擾人清夢,所為何事啊?」萬依硪如利箭離弦,嗖的一聲躥到蔣欽舟面前,他哆哆嗦嗦的指著蔣欽舟,嘴唇翕動了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

「嗨!」萬依硪把手放下,坐回椅子上,沉聲道:「蔣樞密,你辦的這叫什麼事兒啊!」

蔣欽舟不緊不慢的坐到椅子上,從容不迫的說道:「有什麼話,慢慢講。」

萬依硪把手背往手心一拍,然後兩手一攤,道:「蔣樞密,昨兒個燒的第一窯瓷器,可都燒壞了!」

蔣欽舟一怔,蹙眉道:「怎麼燒壞了?」

萬依硪憤憤的道:「我就不明白了,燒瓷器,他們不用瓷泥,非用紅土!他們這是燒陶吶,還是在玩兒撒尿和泥吶?就沒這麼辦事兒的!蔣欽舟你說,是不是你在背地裏整我!」

蔣欽舟淡淡道:「萬大人,燒瓷的時候你不去監工,瓷燒壞了,你來埋怨我?你若是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去瞧一眼,他們能做出這糊塗事兒來么?」

萬依硪冷笑道:「蔣樞密,你這是想拿我開刀,好把秦相也一併給拽下來吧?」

蔣欽舟也不予辯解,微笑道:「若萬大人不想被拽下來,那就用心做事。這一窯瓷器燒壞了,還能再開火重燒,費不了多少工夫。但萬大人要是不用心的話,這瓷器就算到明年也燒不完。

聽說萬大人最近在拋售自己的臨安的產業,四間酒樓,八家綢緞莊,還有萬海…不對現在是四海花開坊的股,全被你給賤賣了。萬大人,你這是在給自己找退路啊。但我告訴你,這差事若是你當不好,你就算有百條退路,那我也給你堵死了。這次的事兒,就當做一個小小的教訓。萬大人若是明白了,那便走吧。」

萬依硪的雙頰在發顫,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恐懼,他再看蔣欽舟,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道:「蔣樞密,以往在下小瞧了你。現在我才發現,你可真是吃人都不帶吐骨頭的。」

蔣欽舟道:「我並非萬大人說的那麼不堪,我只是需要可以造福我大宋江山社稷的能臣,而不是臨陣脫逃的膽小鬼!」

「好好好!」萬依硪慘然笑道:「我這便把鋪蓋帶到窯場里去,睜大了眼珠子,日夜不分的盯着他們燒瓷!」

蔣欽舟點頭道:「那我就不送萬大人了。」

「告辭!」

萬依硪走後,蔣欽舟陷入了沉思。

這時,一個丫鬟端著茶杯走了進來,道:「老爺,這是夫人給您熬的參茶。夫人說,老爺您喝過了茶,便早些去休息。」

蔣欽舟搖頭道:「今夜我是沒有睡意了,你把茶放下,去找個手腳利落的夥計,把段大人請來。」

「是,老爺。」

當那滾燙的參茶放涼了,上面漂起了類一層油脂的白沫子,段清流才姍姍來了。段清流盯着個紅眼圈兒,不時打着哈欠,他佝僂著身子坐了,睡眼惺忪的說道:「欽舟啊,這大半夜的,你叫我來是有什麼急事?」

蔣欽舟淡淡道:「剛才萬依硪來了。」

段清流聞言來了些精神,他笑道:「他來做什麼?」

蔣欽舟道:「萬依硪說第一窯瓷燒壞了,是因為窯工們偷工減料,他以為是我暗中給他下的絆子,特意找我興師問罪來了。」

段清流蹙眉道:「這不對啊,那些燒瓷的工匠,可都是老手了,常年負責燒造官用瓷器,他們怎麼干這事?欽舟,該不會真的是你給他下的絆子吧?」

蔣欽舟微笑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干這等下三濫的事,對我有什麼好處?」

段清流輕聲道:「這也是,我看咱們也被在這裏亂猜,我還是多派些人去好生查查。」

蔣欽舟點頭道:「這件事倒也無關緊要,叫你來,主要是想問問,織廠怎麼樣了?絲綢可不是瓷器,這綢織壞了,可就得等來年的絲了。」

段清流笑道:「新建了三座織場,添了兩百多台織機。昨兒個已經開始運作起來了,欽舟你別說,褚兒招來的那些女工,可是個頂個的好手。不光任勞任怨,活兒做的也漂亮。這些女子們,到底是什麼來歷?」

蔣欽舟嗤笑一聲,道:「說起來可真是貽笑大方,這些女子都是沒了活路的窯姐兒,褚兒誤打誤撞的把她們收做了女工。」

段清流一怔,隨即乾笑道:「非常之時,非常之事,只望她們別敗壞了風氣就好。」

蔣欽舟搖頭道:「清流,你怎的比我還頑固不化。這些女子從前雖然都是出身青樓,但大多也是被逼無奈,這女子們但凡能有個出路,哪裏會去做那等事。只要她們現在愛惜自己的身子,努力做活,咱們就該一視同仁。」

段清流訕訕一笑,道:「雲樓不喜歡在家裏待着,估摸著也是嫌

棄我這個老父啊!對了欽舟,褚兒這幾日去哪兒了?」

蔣欽舟搖頭道:「估摸著是在周王府,這小子被一個尼姑給迷花了眼,是越來越不成器了。要是這事兒傳了出去,我的老臉該往哪兒擱?」

段清流一指蔣欽舟,笑道:「欽舟,一視同仁,一視同仁。」

蔣欽舟一愣,旋即失聲笑道:「佛祖面前,眾生平等啊!」

二人齊聲大笑。

萬依硪坐在轎子裏,哐哐猛踹著一旁的木板。這把兩個轎夫給弄的膽顫心驚,摸不著頭腦。萬依硪發了一通無名邪火厚,逐漸冷靜了下來,他心道:「這蔣欽舟的心太黑了些,跟着他當差,以後也難逃死路一條啊!倒不如,我倒不如再回去拜拜秦相……不對,這事兒會不會是秦相在暗中作梗?是為了挑撥我跟蔣欽舟的關係?」萬依硪嘀咕著琢磨了一會子,忽的一把掀開了轎簾兒,喝道:「去秦府!」

秦中徽老來覺少,到了這些日子,他更是只有到快天明時,才能睡上一會兒。所以萬依硪的來訪,並沒擾了他的清夢。

萬依硪一來到秦中徽的房內,先是訝然道:「秦相,您這屋裏怎麼生起火了?」他看着地上擺着的一個火盆說道。

秦中徽趴在書桌上,聞言抬起了頭,感慨道:「老了,不知道還能暖和幾日。」

萬依硪聞言心中湧起一陣愧疚不忍,他道:「秦相,學生不孝啊!」

秦中徽微笑道:「依硪啊,聽說最近你跟蔣欽舟連襟打的火熱,瓷也燒了,綢也織了,老夫甚感欣慰。」

萬依硪一凜,當即便把生起時幾分惻隱之心給掃了去,他道:「秦相,說起這件事,學生可就有一海的苦水要吐了。秦相,你不曉得,蔣欽舟竟私下買通窯里的工匠,把第一窯的瓷全給燒壞了!」

秦中徽皺眉道:「十個瓷廠,第一窯瓷器,怎麼說也有一萬件吧。一萬件瓷器,都燒壞了?」

萬依硪連忙點頭道:「可不是!秦相,您可得給學生做主啊!」

秦中徽淡淡道:「依硪,你可知道老夫上次為何要讓你在陛下面前下不來台么?」

萬依硪一聽秦中徽要與自己算舊賬了,當即便跪在了地上,他哭訴道:「秦相,是學生的錯,學生不該自作聰明。學生本是打算敲打一下老陸,但我真沒想到此事還能牽扯到秦相您啊!」

秦中徽微笑道:「你若是想不到,那你就不是萬依硪了。」

「秦相……」

秦中徽擺手打斷了萬依硪,接着說道:「但老夫沒有怪你,老夫只是覺得你太急功近利了,你只想着去做事,但卻從未想過做了這件事會產生什麼後果。所以老夫要敲打你,讓你知道不管做什麼,都沒有能一步登天的。這次你跟蔣欽舟他們合夥攬下了織造這個差事,實話說,一開始老夫很欣慰。本來這件事,就不是一個人能輕易辦成的。

但現在,老夫很失望。依硪啊,你說十個窯廠,你哪怕就抽空隨便去看一眼,也不會出現這種下場。但你在忙什麼?你這幾日沒有去衙門,老夫知道,你這幾次在處理你私下的一些產業。你這還沒踏實做事,就開始想着溜之大吉了,落得這個後果,也怨不得別人。老夫覺得瓷器一事不是蔣欽舟做的手腳,若真是他做的手腳,老夫還得給他拍手叫好呢!」

「乓!」

萬依硪一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涕淚橫流的說道:「秦相!學生知錯了!」

秦中徽嘆道:「起來吧,你記得,這差事,你一定要做好了!若你能把差當好,老夫便打算寫封摺子,以後中書門下的公務讓你與老夫一起分擔。」

萬依硪傻了,過了足足一刻,他才道:「秦……秦相…你這是要做什麼?」

秦中徽微笑道:「老夫真的老了,你瞧瞧老夫寫的這封信。」

萬依硪起身,繞到秦中徽的右手旁,顫抖著拿起桌上了一封書信,過了良久后才道:「這是給大爺寫的。」

秦中徽點頭道:「不錯,熺兒的夫人前不久剛生下一個兒子。老夫便想着讓他們夫婦倆帶着孩子回臨安一趟,許多年都沒碰過面了。」

萬依硪點頭道:「大爺這些年在外面過得苦啊,秦相,學生以為您的位子理應交給大爺來坐才是。」

「不!」秦中徽一抬手,斬釘截鐵的就給否決了,他道:「若是可以,老夫寧願熺兒一輩子不踏入官場。逐名奪利,會讓人變得不人不鬼,老夫就是如此。依硪,你以後若是能靜下心來辦事,定可堪大用。老夫想過了,這些年鬥來鬥去,賣國,竊國,害別人家家破人亡的事,老夫一件都沒落下。雖然得了名利權勢,但卻日日提心弔膽,不得安寧。往後,你要與秦樞密通力合作,要強國,要收復失地,就算是幫老師還債吧。」

萬依硪拱手作揖道:「學生,萬死不辭!」

秦中徽道:「行了,走吧。信就交給你了,你手段多,把信快些傳出去。」

萬依硪點頭道:「學生遵命。」

秦中徽感慨道:「快死了,還能抱一抱孫子,老天待我不薄啊!」

萬依硪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個時辰后,那封信還沒有傳出去,但載着秦中徽兒子兒媳的馬車,卻已緩

緩逼近了臨安。趕車的是一個身着布衣,留着半尺美髯,濃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任誰瞧了他都不會想到,這穿着普通的男子竟然是當今大宋宰相,秦中徽的獨子,秦熺。馬車內是一個面容普通,但氣質分外素雅的婦人,她懷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嬰兒,眸里儘是慈愛。這是他的夫人,伊賢。

伊賢忽的對車外說道:「相公,咱們這突然回來,公公他老人家不會不高興吧?」

秦熺微笑道:「娘子,就算他老人家不高興,但一見了孫兒,什麼氣都煙消雲散了。」

伊賢蹙眉道:「對,公公的氣一消,便會把你調回臨安,只留我這粗手大腳的農家女子留在那窮山惡水裏。」

秦熺笑道:「娘子,這兩日我聽的抱怨,可比咱們成婚兩年加起來還要多。我這次主要是想見見父親他老人家,看完了,咱們就回去,在我看來,這臨安反倒沒咱們那窮山惡水待着舒服。」

伊賢苦笑道:「當年咱們成婚時,公公他老人家就沒來,他是天下第一大官,不會嫌棄他這個兒媳婦是庄稼人的姑娘吧?」

秦熺臉色微沉,他道:「他若是敢瞧不起你,他這個爹我就不認了!」

伊賢忙道:「相公,是我說錯話了,您別生氣。」

秦熺不言語,默默的趕起了車。足足行了二里多地,秦熺才又開口道:「我脾氣急躁,要是沒你這個貼心人這兩年在我身邊,時常寬慰,我已不曉得做了多少錯事。所以說,咱們這一家三口過日子,是天定的,別說我父親,就算是皇帝也拆散不得。」

伊賢聞言甜甜一笑,感覺窩心極了。

突然,秦熺不說話了,馬車也停了。

伊賢一驚,趕忙撩開車簾,問道:「怎麼了?」

秦熺還在車外,他扭過頭去,皺眉道:「路上好像躺了一個人。」

伊賢忙道:「那快去瞧瞧,別是行路人犯了疾病,昏了過去。」

秦熺點點頭,下了車,上前幾步把臉朝下倒在地上的那個翻了個兒。二人這一照面兒,秦熺就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伊賢問道:「相公,怎的了?」

秦熺笑道:「沒事兒,沒事兒!這人臉上白擦擦的,我還以為見鬼了呢。但現在看清楚了,原來是這人臉上貼了許多膏藥。」

伊賢蹙眉道:「相公,你快看看,他是死是活?」

秦熺往前一探身,把手指往那人的鼻下探去,但秦熺的手指只是剛碰到那人的鼻溝,那人好似迴光返照般,一把鉗住了秦熺的手指。秦熺還來不及害怕,又聽那人輕聲道:「給我來些吃的。」

秦熺忙回頭喊道:「娘子,扔一些乾糧過來!」

伊賢鑽會車裏,取出兩塊麵餅扔了過去。那人一聞見餅味兒,甚是靈活的站起了身子,就將那抓起麵餅,絲毫不嫌髒的囫圇塞進了嘴裏。吃罷,抹抹嘴,拍拍肚皮,一臉的怡然自得。

秦熺看的是怒火中燒,他暗道:「這該不會就是個訛人的吧?」

那人笑道:「在下會些算命的把戲,餅不白吃你的,在下給二位算上一卦,如何?」

秦熺淡淡道:「不必了,我夫婦二人還着急趕路,先生若吃飽了,那便到一旁去睡吧。」

那人搖頭道:「你不讓我給你算,我還偏要給你算了。看二位這是要去臨安?」

秦熺道:「不去。」

那人笑道:「這便好,二位千萬不能去臨安,否則……」

秦熺那邊沒說話,伊賢倒是急了,她問到:「先生,否則怎樣?」

那人擺手道:「夫人不必擔心,您這一生修得善果,百毒不侵。但這位相公,跟車裏的孩兒,可就…唉!」這人話說一半,便又唉聲嘆氣起來。

這孩子是娘的心頭肉,伊賢一聽自己的孩兒會有差錯,嚇的登時就昏了過去。秦熺盛怒之下,一把揪住那人的脖領,罵道:「若我夫人有個三張兩短,我殺了你!」

那人笑道:「閣下好歹也出身官宦之家,怎的一開口就要打要殺的。」

秦熺冷笑道:「誰傷了我的妻兒,我便殺誰!」

那人淡淡道:「當真?」

「做不得假!」

那人微笑道:「是條漢子,在下送閣下一句話,魂斷七尺,命喪九丈。閣下還是快些折返回去的好,莫要去臨安了。」

秦熺沉聲道:「你不讓我去,我還偏去了!」

這時,背過氣去的伊賢已然醒來,她呼道:「相公,咱們還是回去吧!」

秦熺喊道:「我早說過,你不用怕,你還嘮叨些什麼!這臨安,我是非去不可了!」

那人笑道:「去吧,去吧,好自為之!」

說着,那人就跟泥鰍一般,從秦熺手中鑽脫了出來,他身影一閃,便消失在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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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寒三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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