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我在這呢……」新荷咳嗽了兩聲,試着喊道。

她話音一落,「我在這呢……我在這呢……我在這呢……」

狹隘陡峭的山壁之間竟然出現了回聲。

新荷閑暇時在父親的書房裏看過一本雜書,主要寫的是各地奇聞逸事。她當時覺得有趣,便偷偷拿走讀了兩天。上面有一個章節,就是介紹「回聲」。大概意思就是說在某一個特定的範圍內,聲音會因為觸碰到牆壁、距離、或者山谷,反彈回來。她看過之後,頗為不可思議,沒想到竟在這裏得到了驗證。

也許,可以藉助回聲的連綿不絕來讓外界發現她……新荷精神振奮了些,大聲喊道:「喂,我在這裏……」

「四叔,父親……」

「……二叔,哥哥。」

她喊了一會,並沒有什麼效果,反而因為用力過猛,嗓子有些嘶啞。許是漫山遍野找她的聲音太亂太嘈雜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離找自己的人太遠了,就算有回聲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寒風陣陣,刮的新荷瑟瑟發抖,她精神高度緊張,快崩潰了。這個石板雖然能勉強支撐她的重量,但是體積很小,稍微不慎,就會掉進身後這萬丈深淵。

新荷低頭哭了一會,艱難地挪動左腳換了個坐姿。這個時候,沒人能幫她,必須要想辦法自救。

遠處的群山重疊,煙霧繚繞,如同仙境。

新荷把錦緞刺繡荷花的荷包從腰帶上解下來,咬破手指,用血在背面寫了「新荷」兩字,綁在自己的鏤空金手鐲上,儘力往兩旁的山璧上扔。她人小力弱,已經盡量側着方向了,不料還是掉進了深淵。

新荷沮喪了一會,不想放棄,依次把鞋子、頭上的髮帶等全部寫上血字扔了出去。管它會不會掉進深淵或者是怎麼樣,只要扔的出去,總是會多一分機會。

雲玲是跟着第一批僧人下山的,幾個時辰過去了,大小姐還是杳無蹤影……她擦了把臉上的汗,坐在一旁的山路上歇息,無意中打量地形時,發現草叢裏有一個金手鐲,十分的眼熟。

她的心「砰砰砰」跳了起來,走過去撿了手鐲,上面系著綁髮髻的青絲帶,反面寫了大小姐的名字。

「二老爺,二老爺……」雲玲喜極而泣,跑向不遠處的新德育,「我發現了這個。」說話間,把手裏的物件遞過去,磕巴道:「這是……這是大小姐的。」

「哪裏發現的,快領我過去。」新德育接過來,看了一眼,焦急道。

兩人到了地方,新德育來回觀察四周,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兩山間隙的深淵,他俊眉緊皺,回頭交待小廝:「把四爺叫過來。」

小廝領命去了。

新荷把身上能扔出去的東西都用上了,連固定髮髻用的紫玉珊瑚簪都沒有放過……可能並沒有什麼用,玉這東西一碰石頭就碎了……但是,她能怎麼辦。只能儘力為自己搏一把。

「荷姐兒,你在嗎?」

有人正在對着深淵喊話,新荷一愣,雖然聲音很小,她還是聽到了,這是二叔的聲音。

「二叔,我在這裏,二叔……」

清脆的女聲不斷、重複著傳了過來,新德育心裏一喜,繼續對着深淵喊道:「荷姐兒,你自己要小心,我馬上找人來救你。」

「好的……」

顧望舒領着錦衣衛過來時,正看到新德育對着深淵喊話,他走了過去,「二哥。」

「四弟,您來了。找到荷姐兒了,在這邊……」說話間,新德育指了指深淵。

顧望舒看了他一眼,揮手讓眾人靠後,身體都顫抖起來,他閉了閉眼,「荷姐兒,你在嗎?我是四叔。」

青年渾厚有力的聲音傳過來,新荷的眼淚刷就流了下來,觸不及防。她嗚咽著回答:「四叔……四叔……」

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這種無法言明的依賴與信任讓她泣不成聲。

他的呼喊終於有了回應。顧望舒的眼圈慢慢就憋紅了。失而復得的狂喜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聲音里都是喘息:「荷姐兒,你乖,保護好自己,我馬上下去救你。」

他平復下自己的心情,對身旁的虎子啞聲道:「去找鐵抓鈎和繩子,快!」

葉瑾澤皺眉望他一眼,沒說話。

一盞茶的時間,虎子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拿了一堆鐵抓鈎和行軍用的鋼絲繩。

這時候,新德澤、新明宣也圍了過來,找到新荷的消息讓他們都喘了口氣。

顧望舒大致確定了新荷的位置,在腰上綁了鋼絲繩就往深淵的方向走去。

葉瑾澤伸手攔住了他,憤怒開口:「你不能下去,太危險了,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青年擺了擺手,抬眼看他,淡漠道:「舅舅,我必須去!如果她出了什麼意外,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新德澤心裏一驚,腦子裏有什麼東西防佛要破繭而出……

葉瑾澤看着大外甥手背上隆起的青筋,知道他是動怒了。他沉默了一會,問道:「要是真出了意外,值得嗎?以你如今的地位……」

顧望舒打斷道:「舅舅,你或許永遠都不會明白,當一個久處黑暗的人,看到第一縷陽光時的心情。」

他頓了頓,不再說話。

少年的時候,新家人無不欺他,辱他,謗他。連最低等的小廝都敢給他臉色瞧……剩飯餿菜不知道吃過多少。他一度以為,這一輩子可能就這樣老死了。直到那個孩子的出現,無條件地幫他,敬他,信任他。憑藉她最尊貴的大小姐之便,救了他一次又一次。他有時候夜裏睡不着也會想,他究竟何德何能呢?漸漸的,那個孩子的存在填滿了他枯涸的內心。

大家只看到荷姐兒步步討好他。他又何嘗不是千萬百計地討她的喜歡。

「這世上,除了她,別人又算什麼呢。」青年掰開葉瑾澤的手,用了鐵抓鈎。

葉瑾澤看着大外甥一步步下了深淵,吼道:「都給我滾下去,顧閣老出了事,要你們的狗命。」

幾個擅長攀岩的錦衣衛,早綁了繩子跟着自家大人下了深淵。

顧望舒很謹慎,一直密切注意著深淵的動靜,越往下走溫度越低,簡直像初冬的天氣了。繩子又往下落了一陣,便清楚地聽到輕微的啜泣聲。他試着喊道:「荷姐兒……」

果然,很快便有了回應,「四叔,我在這裏。」

顧望舒壓制着情緒繼續往下走,約半盞茶的功夫,看到了披頭散髮、衣服凌亂的新荷。他胸口處悶的難受,又心疼又暴戾,眼神暗沉下去,轉身和旁邊的錦衣衛說話:「誰都不準扭頭去看。」

「是,大人。」整齊劃一的聲音。

「荷姐兒,你慢慢站起來,試着來抓我的手。」

新荷呆愣愣地盯着青年,不可置信的。她終於見到他了,這麼久的緊張、折磨,對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懼,禁不住眼淚便奪眶而出:「四叔,我害怕。」

「乖,不怕,沒事的。」顧望舒薄唇緊抿著,膽敢有人暗害她至此,當他死了嗎?!

他用右腳登在山壁空隙處,伸了手去接新荷。

「四叔,我左腳腳腕斷了,站不起來……」小姑娘聲音里添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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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寵妻那些年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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