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面對與接受

第二十四章 面對與接受

在孤兒院長大的莫言,對嬰兒孩童的啼哭聲習以為常,她還常常安慰這些孩子們,而將這些孩子遺棄的人,莫言覺得不可原諒,但是院長跟媽媽說或許很多人都有難言之隱,又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沒有父母一開始就願意做惡人的,即便他們做了最壞的決定,當然也有因為良心受到譴責的父母再回來找尋兒女,也有那些願意收養孤兒的夫婦們,莫言面對他們都會是善意的微笑以及美好的祝福,她一直認定自己將來若有了孩子一定會善待孩子,做個像媽媽一樣的好母親。命運總是這般作弄人,她的第一個孩子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還在昏迷之中的她,聽到了嬰兒啼哭聲,久久不能停歇。莫言被折磨到抱頭哭喊,「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求求你停下來吧!」無論她怎麼求饒,嬰兒還在啼哭,根本不能停止。「殿下!殿下!殿下!」春意的聲音清晰入耳,莫言在噩夢之中蘇醒,她看著眼前的春意,這才明白她剛剛只不過是在做夢。

屋內燭火搖曳,火光照在春意的臉上,莫言看著她才逐漸平復。床邊還有玉娘陪伴著,她看到人醒來后就拍了拍春意的肩,示意她好好照顧殿下,就行禮出去了。莫言抱著春意,聲音還充斥著哭腔,「我不想再聽到了,不要再哭了。」春意輕輕拍她後背,「殿下不要害怕,春意就在這裡陪著你,沒有人哭,沒有人會來打擾你。」過了片刻,莫言才恢復往常,她剛剛做了個噩夢,而這個噩夢的源頭——撫摸著小腹,腹中是一個小生命,但這個小生命卻讓她無法接受。春意以為殿下是餓了,「殿下可是餓了?玉娘去煮熱粥了,一會兒就可以送來給殿下喝。」她根本不知道二人在屋內說了什麼,只知道是發生了爭吵,等到她進屋以後看見飯菜打翻,碗碎了一地,而陛下就在床邊為殿下掩上被褥,再讓她和玉娘照顧她。其實作為一個人微言輕的丫鬟,她是沒有資格批判主子如何如何,但這一次她卻有責備殿下的心思,春意認定陛下對殿下已經是照拂有加,溫柔細心,究竟殿下還有何不滿?

看著殿下恢復得差不多了,春意反覆猶豫,剛想開口,就被推門而來的玉娘給打斷了,玉娘彷彿看出她有話要說,只給了個眼神,春意將話咽下,給玉娘騰了位置就起身離開。玉娘端著熱粥,吹散熱氣,想吹吹涼。「殿下,餓了吧?喝點熱粥墊墊吧。這三更半夜的,餓著肚子也不好受。」莫言嘟著嘴,就是不肯喝粥。玉娘將粥舀起,送至她嘴邊,「快喝吧,就算你不餓,這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餓的。」「玉娘,你知道了?」「恩,陛下已經告訴奴婢了。」

莫言拿過玉娘手裡的碗,你個劉協看起來嘴巴不大,但嘴還真快啊。假裝這碗粥是他劉協本人,她就很快有食慾,並且喝得見底,擦擦嘴角將空碗遞給玉娘,「謝謝玉娘。」玉娘將碗放置在一旁,「你要謝的人並不是我,應該是陛下。」伸手將她臉上的淚痕抹去,「眼下陛下不在這裡,玉娘與殿下都是女子,你有什麼想說的就告訴我,不要憋在心裡。」

再堅強的人面對此情此景都會卸下防備,莫言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抱著玉娘訴說她所遭遇的一切。「我被奸人所害,我不從他便滅我口,若不是玉娘所救,我也不會在這裡了。」「哭吧哭吧,玉娘知道這會兒是不能阻攔你的,否則只會更不好。」

「……我恨他!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殺了他來泄恨!」「那麼是誰……?你可以告訴玉娘,也可以跟陛下說,讓陛下為你做主。」

「我不能說……但是這件事我會當做一生羞辱不會忘記,所以這個孩子不能留,絕對不可以留。」「好,殿下不願說玉娘也不會再問。但是殿下有沒有想過,你執意墮胎,但其實跟那個人沒有任何區別,一樣是殺害人命,而且還是條還未出生的人命。這個孩子已經有兩月了,若是墮胎藥的藥量把握不好,殿下與孩子都很有可能命喪黃泉,玉娘知道殿下是為了自己的顏面尊嚴,可既然活了下去,又為何要去以身試險?何況殿下做決定之前有沒有問過腹中孩子的意見?」

「我……」玉娘的言行還是如往常一樣親切,但是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深深刺在她心中,讓她一下子失了方向,原本很堅定的心卻動搖了。她說的沒錯,如果執意要墮胎,她自己也是個殺人兇手,再者以這個時代的醫學水平,這葯下去保不准她命也跟著沒了,命沒了就算回到了現代也是嗝屁了吧。可不打孩子,難不成真的要把孩子生下來?

「玉娘逾越了,請殿下降罪於奴婢,但奴婢的話皆是為殿下所慮。」玉娘話剛說完,想要跪首謝罪時,莫言拉住了她,「玉娘不必如此,這裡又沒有外人,不用守這麼多規矩,在我面前不要奴婢奴婢的,我不愛聽。」

玉娘緊緊握住她的手,感恩之情溢於言表,「殿下如此說,那就讓玉娘斗膽再說一句。」「說吧。」

「不論殿下之前經歷過什麼,但殿下既已嫁給陛下,那就是大漢之後。殿下失去貞潔若讓他人知曉,就算陛下想要護殿下,恐怕也是覆水難收。陛下沒有追究此事,已是最大的仁慈,若是殿下要墮胎,這事就難保會泄露,殿下、春意、伏將軍與其府上所有人都脫不了干係。」

玉娘所說之話不無道理,在古代女子貞潔有多重要她不是不知道,如果她出了事所有人都會被牽連……而劉協卻沒有因此遷怒於她,甚至沒有順從她的意見而選擇送上墮胎藥。這個劉協,他不在乎他的新婚妻子並非完璧之身?甚至腹中都有了孩子?他會這麼善良嗎……莫言你在想什麼,誰是他的妻,伏壽才是他的妻!我是莫言,不是伏壽!

「陛下有旨,殿下受了風寒要靜養幾日,所有人都不能打擾。」玉娘是這樣囑咐椒房殿的宮人,同時給了她五天的時間考慮,劉協會在五天後問她的選擇。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穩,生怕自己睡過去又會聽到啼哭聲。而這五天里,真的沒有人來打擾她,就連董、宋兩位貴人想要探望,都被玉娘所婉言拒絕。

五天的時間很快,這第五天夜裡,莫言實在是憋不住,央求玉娘讓她出去走走,好說歹說這才離開椒房殿,一路上的空氣她都覺得清新好聞,春意就緊隨其後,「殿下,你身體還未康復……」莫言一個回頭,眼神盯著她,彷彿在說「安靜點」,春意識趣閉了嘴。

她來到了宮內園林,夜深幽美,蟬鳴陣陣。她選了個好地方,然後平躺在地上,看著滿天星辰,這裡的星空真的很漂亮。「春風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呯呯跳不能入睡\為何你呀你\不懂落花的有意\只能望著窗外的明月\月兒高高掛\彎彎的像你的眉\想念你的心\只許前進不許退\我說你呀你\可知流水非無情\載你飄向天上的宮闕\就在這花好月圓夜\兩心相愛心相悅\在這花好月圓夜\有情人兒成雙對……①」莫言宛轉悠揚的歌聲竟引得蟬鳴更加劇烈,可這其中卻傳來了拊掌之聲,她坐起身來停止了唱歌,看著那人坐在她身邊,身邊的春意早已不見了蹤影。

「唱得可真好聽,怎麼停下來了?」劉協注視著她,她的歌聲是至今他所聽過的最為動人的,即使他不明白她所唱的是什麼曲子。

「我樂意。陛下這會兒不睡覺,跑來這裡作甚?不去找都兒跟董貴人?」此話一出,她就後悔了,怎麼這種語氣頗像是深宮怨婦,有一種奇怪的醋味。「咳咳,陛下你當我後半句沒說。」

「你不也是沒歇息。五天已過,你心中可有選擇?」

「我……我不知道。」莫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其實那天玉娘所說的話已經讓她有所動搖,她就像身陷囹圄一般,進退兩難。撫摸小腹,這個不該來的孩子出了一道她最難以回答的選擇題。

「你願不願意聽朕說個故事?」劉協看出她的為難,沒有再繼續下去,反倒是說起了故事。

「好啊,願聞其詳。」一聽有故事,莫言擺出好奇寶寶模樣,托腮看著他。

「從前宮中有一位王美人,她長得美麗又絕色,聰慧而善良。當時的天子很喜愛她,但天子的妻子卻不待見她,為人忌妒,宮中眾人皆畏懼她。有一天,王美人發現自己懷了身孕,擔憂皇後會下毒手,所以服用墮胎藥想要打掉胎兒。結果喝了葯以後,胎兒安穩如初,她認為這是上天的安排,孩子命不該絕,就決定生下孩子。」

王美人……劉協說的人是他母親,那個皇后就是劉辯之母何氏。這些事歷史都有記載,只是沒想到能從他嘴裡再說出這些記載之事,莫言對此感到無助與悲涼,古時女子猶如草芥,即便是做了天子寵愛的人,可一樣身不由己,或許善惡有報,何氏與劉辯都慘遭董卓毒手。劉協跟自己的年紀差不多,卻在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這麼多,莫言一直覺得自己童年並不幸福,但跟他相比之下,自己實屬幸福。莫言假裝自己並不知道他說的故事,故意反問之,「之後呢?」

「孩子是生下來了,但皇后害怕王美人有了兒子後會威脅到她的地位,指使人下毒將其毒死。」劉協注意到她眼波流動,這個眼神並不像是一無所知的表現,她在想什麼?

「真是惡毒的皇后,那後來呢?」

「皇后罪證被揭發,但她卻被赦免了。天子將這個孩子抱到太後身邊撫養。」劉協也像莫言方才那樣躺了下來,看著星空。「因果報應,皇后與她的孩子都被人毒死。」

「陛下,你想告訴我什麼?」莫言看著他,想起董卓逼迫劉辯喝毒酒的時候,他大約也就十歲左右,十歲的孩子他能做什麼,這一切對個孩童而言是否過於殘忍?不知是她感性還是懷了孩子導致母性大發,她鼻子一酸,險些哭了,為了不被身邊的劉協發現,她趕緊抬頭假裝看天空。「今晚夜色真美。」

「朕就是王美人的兒子,當年母親所喝的墮胎藥被玉娘換成了安胎藥,如果沒有玉娘,這世上就不會有劉協了,朕是個險些不能出生的人。朕不知你在宮外到底經歷了什麼,但你不願說朕也不逼迫你,孩子你生下吧,朕願意當做自己的孩兒來養。」

「你說什麼?」莫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劉協說讓她生下孩子,還願意當做自己的孩子來養?震驚的莫言麻溜撲到他身邊,低頭看著他的臉。

劉協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突然,不過他很快就掩飾了自己的驚訝,笑著說:「朕說,願意把你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兒來養。因為你我本就是夫妻。」

莫言沒有聽錯,他劉協是不是傻了,還有人願意喜當爹?更何況他還是個古代帝君。

「阿言,你若再如此,朕會考慮……」劉協仰臉,輕輕在其臉上一吻。

這回是她傻眼了,她捂著臉,滿臉通紅。

這夜,劉協第一次稱呼她,阿言。

他們二人的關係,也在這一夜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註:

①選自歌曲《花好月圓夜》,由任賢齊、楊千嬅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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