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第七十二回

明艷的龍鳳燭,映照一屋喜色。

喜娘和婢女都已退下,房間里,只剩下一對新人。

新娘子伸手將喜帕摘下,一張布滿傷痕的面容便露了出來。

她並不在意自己容貌的殘缺,眉梢眼角,亦疏無喜色。

同樣一身紅綢喜服的新郎笑了一笑,「宮主自己揭了蓋頭,就不怕不吉利?」

新娘漠然道:「如今屋內只有你我,不必再惺惺作態。」

俊美異常的新郎倒也不惱,「這般不情不願,當初可是你自己選的路——既然木已成舟,你該知道沒有反悔的機會。」

「我自然知道,只希望燕堂主也同樣說話算話。」

燕棲遲道:「等你讓出宮主之位的那一天,我自然會放了她。」

一身喜服的新娘忽然抬頭看他,「你先放了她,我立刻交出宮主之位。」

燕棲遲搖頭笑起,像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怎麼,當了幾日宮主,就當自己是真宮主了,幕棠。」

幕棠一襲喜娘裝扮,唇邊帶出一個自嘲弧度,「我從未想過。即便沒有我,燕堂主也終有一日會掌玄宮大權,乾綱獨斷。」

燕棲遲笑笑,「從你那日自毀容貌出現在我面前毛遂自薦開始,我便知你是個明大局的。」

幕棠繼續道:「燕堂主沒有選擇自己承宮主之位,不是因為做不到,而是因為這樣做要付出代價,大過扶持一個替身傀儡——用最短的時間最小的代價達成目的,才是燕堂主一貫的做法。」

就像是,用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來要挾她。

她努力壓下怨恨,平靜直視燕棲遲,「若要冒充少宮主,不會有人比我更合適。」

燕棲遲一笑,算是認可,「不錯。」

所以他最終棄了備好的傀儡,選擇了她。

她或許另有所圖,但對蘇念池卻是忠心,有了這一點,其他萬事他皆可不計較,諒她也掀不出什麼風浪。

幕棠又道:「燕堂主既然選擇了我,便該知道,幕棠即便再卑賤,也還是有些用處的,雖不能夠壞燕堂主的事,卻也是能夠給您惹一些小麻煩的。」

燕棲遲看著她,眸光微微變幻,唇角卻依舊勾著弧度。

幕棠略微有些發冷,卻仍是咬牙接著把話一鼓作氣全說了出來,「如今一切已盡在燕堂主掌控當中,燕堂主何不放了幕心,我即刻便讓位於你,從此你便是名正言順的北冥玄宮繼任宮主。而我也會帶幕心遠遠的離開,再不回來。」

他看著她,笑了一笑,道:「幕棠,你跟了我那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我從不受人威脅?」

幕棠跪地,「幕棠不敢,只是求燕堂主放了妹妹。」

燕棲遲*的自袖中射出一道響箭,不一會兒,一個黑衣的身影無聲無息越窗而入,在他面前跪下待命。

燕棲遲道:「即刻將幕心左手小指砍下送來。」

幕棠悚然一驚,「不!」

燕棲遲笑笑,「她若再多說一個字,便多砍幕心一根手指。十根手指都砍完了,便砍她的雙手雙腳耳朵鼻子。」

幕棠渾身冰冷,跌坐在地上不住顫抖,卻再也發不出任何一個字音。

「去吧。」燕棲遲道。

那黑衣人便如來時一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窗外的夜色當中。

燕棲遲嘴角噙笑,也不說話,就那麼冷冷看著跌坐在地的幕棠。

時間悄然流逝。

似過了一瞬。

又似過了一生。

夜風再起。

黑色的身影再度破窗而入,恭恭敬敬的跪在燕棲遲腳邊呈上一物。

燕棲遲目光一巡,那黑衣人便將手中之物放到了幕棠身前,然後再度消失在黑暗當中。

幕棠渾身僵冷,而燕棲遲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嗓音聽來甚至可算溫和,「幕棠,什麼時候繼任宮主之位,什麼時候放你離開,是由我說算,明白了?」

她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

燕棲遲也並不要她回答,徑自轉身離開,一身紅色衣袍翩然隱入暗夜深處。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很久,幕棠才緩緩的,緩緩的低下頭去看地上。

那一截幼白細小的斷指,血跡已乾涸。

她忽覺眼前一黑,喉間一甜,一口鮮血便嘔了出來。

燕棲遲根本毫不在意她會有怎樣的反應,他在夜色中疾行,一身大紅喜袍和心底的某個執念一直在不停的催促著他,快一點,再快一點。

到小屋門外的時候,他竟微微的有一些喘。

門開了,綠虞含笑迎了出來,「恭賀燕堂主大喜。」

燕棲遲心內略有些緊張,說出口的聲音卻是極淡,「都辦好了?」

綠虞道:「不敢有負燕堂主囑託。」

他點點頭,「你下去吧。」

綠虞欲言又止,卻終是不敢多說,施了個禮,便跟著兩個啞婢一道準備離開。

未走出幾步,身後傳來燕棲遲的聲音,「今日本座大婚,未免血光衝撞不詳,便暫且饒了你那徒兒。」

綠虞心下一松,拜謝道:「謝燕堂主。」

燕棲遲曾說過,若是蘇念池一日不醒,便殺靈藥局一人,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手起刀落,毫不含糊。挑的,都是能讓她在心尖疼上一疼的人。

特別是今日的星樓。

這個徒兒是她那麼多年來,見過資質最佳的孩子,又生得俊俏,頗為識趣,甚得她的喜愛。

哪怕她心中覺得蘇念池可憐,也還是照著燕棲遲的吩咐一字不漏的去做了,而且做的盡心儘力。

為的,便是想要保住他。

現如今,總算得償所願。

至於蘇念池……

她垂下眼睫,心道,你莫要恨我,便是我不做,也會有其他人做,怪只怪,你落到了燕棲遲手裡。

她再向小屋看了一眼,小屋的門已然關閉,只從門縫透出些微的亮。

身側的啞婢開始催促,她嘆了口氣,終是轉身隨她們離開。

一門之隔的屋內,卻是一番紅燭搖曳喜氣洋洋的場景。

躺在床上的女子,著紅色新娘裝束,一方並蒂蓮開的喜帕遮住了容顏。

這身裝束並不及方才幕棠所穿那一身華貴精緻,可燕棲遲卻久久的,久久的看著,移不開視線。

合巹酒馥郁的香氣瀰漫,他將床上沉睡中的女子抱了起來,靠在自己的臂彎。左臂牢牢摟住她,右手執起秤稈,將那一方紅色喜帕親自挑落。

喜帕下的容顏,依舊遍布傷痕,他卻也並不太在意,抬手將那些傷,一一緩慢描摹,目光專註又溫柔。

「你放心,綠虞已經研製出古方所載的玉骨生肌膏,定能治好你的傷。」

臂彎中的女子呼吸清淺,並不說話。

他把她摟抱在懷中,一起拜過天地。舉起桌上的合巹酒,自己先喝下,再俯低面容,以吻封緘,耐心的,將那美酒一點一點渡入她的口中。

看著她被潤澤過格外嬌艷的唇,他不由得微微笑起,伸出拇指溫柔的流連摩挲,如同對待一朵無比嬌嫩的花,「你若一直這麼乖,該有多好。」

忍不住的,又再度俯下身去親吻那朵嬌花,一雙手也越過繁複的喜服,一層層,往裡探去。

終於,掌心下那曼妙的觸感讓他忍不出輕哼出聲,勾惹出一場早有預謀卻又脫離掌控的躁動。

「你是我的……你這一生都是我燕棲遲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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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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