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還有半個月呢，過了初八再去請也不遲。」鄭香芳笑着說道：「這會子誰會出來，可不都在家裏過節？初七不出門呢，只得初八去請了。」
鄭香盈聽着鄭香芳說得輕巧，心裏也略微放鬆了些，可究竟還是落不了，大周不比前世，二十一世紀醫療設備發達，醫生可以更容易預估孩子會在什麽時候落地，可大周全憑大夫的經驗推斷，提前半個月、推後半個月完全有可能。她瞧著杜姨娘這肚子，圓滾滾的實在有些像瓜熟蒂落的模樣，而且彷佛還聽人說過，那肚子若是朝下，便是要生產了，那叫做胎兒落了盆。
「姨娘，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鄭香芳站在杜姨娘身邊，伸出手輕輕摩挲着她的肚子，「好像弟弟在裏邊動。」
杜姨娘氣喘吁吁答道：「可不是呢，這會子動得厲害，我好像有些透不過氣來。」
鄭香盈皺着眉頭瞧著杜姨娘，見她額頭上出了些汗珠子，心裏有幾分緊張，莫非自己猜測的事兒要應驗了不成？若是現在杜姨娘要生孩子，又該到哪裏去找產婆呢？
所幸杜姨娘只是說有些胸口悶，瞧著也不像是要生的樣子，折騰了好一陣兒，有人過來請，「大小姐請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去偏廳。」
看了下屋角的沙漏，已到午時，該是飯點了。鄭香盈站了起來，「三妹妹、四妹妹，咱們先去吃過飯再來陪姨娘。」又吩咐屋子裏頭的丫鬟、婆子好生照看杜姨娘，有什麽事情便速速到偏廳通傳。
鄭香芳輕輕撫摸了下杜姨娘的肚子，這才戀戀不捨的站了起來，「姨娘，我和妹妹先過去了。」
「你們快些去吧，莫要誤了飯點。」杜姨娘其實覺得肚子有幾分疼痛，可依舊咬着牙裝出滿臉笑容來，「二小姐難得回家一趟，你們姊妹倆要好好陪着她。」
鄭香芳與鄭香芬答應了一聲，掀起帘子快步跟上了鄭香盈，三人帶着丫鬟走進了偏廳。偏廳裏邊只擺了一張桌子，鄭香林帶着鄭遠帆坐在桌子邊，見着鄭香盈進來，鄭香林迎了過來，朝着鄭香盈微微笑了笑，「二妹妹來了。」
鄭香林比鄭香盈走的時候眉眼又長開了些，眉如柳葉、眼如流水，配着她梅花白綉粉色薔薇的衣裳，瞧著已經是個小美人兒。鄭香盈心裏感嘆著青春就是好，鄭家姊妹一個個的都是如花似玉般。
「父親、母親都不在了，就咱們姊妹幾個吃飯，還請二妹妹將就著些。」鄭香林臉上有幾分歉意，指著桌子上的各色菜肴道：「剛剛上來的，還熱著呢，咱們趁熱吃吧。」
「我先去敬了父親、母親。」鄭香盈吩咐小翠端了兩碗菜，自己捧了兩個飯碗就往祠堂走。
鄭香林一愣，臉色不由得火辣辣的燒了起來，「二妹妹，我今日早晨已經在父親、母親靈位前放了飯菜。」
鄭香盈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走着，「那是你的心意，這卻是我的一份心了。」
雖然自己不是他們真正的孩子，可無論怎麽說鄭信誠與鄭太太對於自己都有養育之恩，自己去拜祭他們也是應當的。鄭香盈走進祠堂，將飯菜擺放到鄭信誠與鄭太太靈位前，拈香禱告，「父親、母親若在天有靈，請保佑香盈一世平安。」
嘴裏念念有詞剛剛停，一陣冷風颳了起來，將靈位前的燭火吹得搖搖晃晃，靈位兩旁的幡條也不住的胡亂飛舞。
小翠站在鄭香盈身邊變了臉色，不由得哆嗦了下身子，而鄭香盈卻忽然像想到了什麽，默默的望着那兩個靈位，心中若有所思，「父親、母親，你們要是含冤而死，香盈日後一定幫你們找出兇手，替你們報仇雪恨！」
她冷眼瞧著那風慢慢的停住了，又虔誠的上了三炷香，磕了幾個頭，這才回到偏廳。
鄭香林帶着弟弟妹妹正在等她，見鄭香盈回來，鄭遠帆便大聲的嚷了起來，「鄭香盈，你架子可真大，讓我們幾個人等你一個！」
鄭香盈沒有搭理他，慢慢在上首坐了下來，鄭香林尷尬的替鄭遠帆賠罪，「遠帆年紀小，不懂事，二妹妹別和他計較。」
鄭香盈微微一笑，朝鄭遠帆瞄了一眼，「我要與他計較，豈不是失了自己的身分？只不過大姊姊你這話說錯了，二弟哪裏年紀小？過了今晚便是算八歲的人了，還是這麽渾渾噩噩的，每天只知道追雞趕狗的，讓別人知道了定會說閑話，我們七房的子弟怎麽就教成了這副模樣。大姊姊，你可不能再驕縱着他，需得嚴加管束才好。」
鄭香林的臉羞得紅了一片，低着頭小聲說道：「我知道了。」
鄭遠帆聽了這話心中卻有氣，馬上想到鄭大太爺罰他在家裏抄《孝經》的事情來。可鄭大太爺是長輩，她鄭香盈算什麽？他橫着眼睛瞧著鄭香盈，滿臉不服氣的模樣，「你有什麽資格管我？裝模作樣的說了一堆話，你以為我會聽你的話不成？」
鄭香盈「哼」了一聲，拍了拍面前的桌子，「就憑我能坐在這裏，你卻只能坐在旁邊！」她是家中嫡女，鄭遠帆只不過是個庶子，所以在一起吃團年飯，上首這個位置必須是空出來給她的。
「若是我大哥在，這位子只能是他坐！」鄭遠帆開始被說得愣了愣，馬上想出反駁的話來，「你算什麽東西？在我大哥面前，你還不是得退讓？他可是家中嫡長子！」
「究竟是不是嫡長子，自己心裏明白。」鄭香盈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慢悠悠道：「倒是你，庶次子的身分可是板上釘釘，妥妥兒的在那裏擺着呢！你若是不想吃飯便別多嘴，小心我叫人將你架出去！」
鄭遠帆憤憤的想站起來，又偷眼瞄了瞄她，見她若無其事吃得正香，想起以前她整治自己的手段，心裏又有些害怕，訕訕的坐在那裏，對着身後站着的小蘭斥喝了一句，「還不快些給我夾菜！」
鄭香芳與鄭香芬見着鄭遠帆吃癟，兩人心中覺得舒服，這團年飯吃得格外香。姊妹一邊吃飯一邊說了些閑話，只將鄭遠帆晾在一旁，沒有多久便吃飽喝足。用過飯後，幾人在前院的走廊里的美人靠上坐着聊天，鄭遠帆一個人縮在角落邊逗弄着他養的貓，倒也自得其樂。
「大少爺怎麽回來了？」
外邊有婆子的聲音傳了進來，鄭香芳與鄭香芬都站了起來，有些不自在，鄭遠山的臉上總是帶着笑，可那笑容里卻有說不出的疏離，她們對這位兄長素來便是敬而遠之，心中有幾分害怕。
鄭遠山帶着一個長隨走進了前院，見着鄭香盈，臉上堆起了笑容來，「二妹妹什麽時候回來的？」
「上午便來了，特地過來吃團年飯。」鄭香盈見鄭遠山的笑意濃濃，瞧著似乎還有別的深意，靜靜的站了起來，也回敬了他一個甜美的笑容，「多謝大哥關心了。」
日頭將屋檐的影子投在地上，幽暗的一片襯著院子裏的白雪，黑白分明，在那黑色的暗影里，鄭香盈穿着淺碧色的衣裳亭亭玉立，就如一支翠竹一般，又如那空谷幽蘭，嘴角噙著笑容，看向鄭遠山的眼神充滿了調侃。
鄭遠山見鄭香盈神態自若、容顏靜美，心中一陣煩躁，脫口而出道：「二妹妹，你等在這裏是想領紅利銀子不成？只可惜族裏頭從今年起已經不發紅利銀子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