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皇宮裡的琉璃瓦上依稀有些白雪,冷冷的反射著遠處的宮燈,一點點微涼,似乎刺著人的眼睛一般。清華宮的大殿裡邊一片明亮,宮人們正在服侍著許璟換衣裳,今日初一,他帶著文武百官去天壇祭天,回來以後只覺得全身不舒服,或許是坐得久了,四肢有些隱隱作痛。

「皇上,今日是初一,該去未央宮皇後娘娘那邊。」八喜尖著聲音在許璟的耳邊提醒了一聲,許璟楞了楞,點了點頭:「朕知道,歇息片刻就過去。」稍稍停頓了下,他坐在椅子上拿起了那個定窯細瓷茶渣,上邊繪有九條金龍,張牙舞爪的似乎要從茶盞上頭飛出身來。

「那幾個青衣衛頭目可曾到了?」許璟喝了一口茶,似乎想起了什麼來,耷拉著眼皮子問了一聲。

「皇上,早已到了,今日下午便已經停在宮門宿衛處等著皇上召見呢。」八喜佝僂著背,垂手立在一側,那聲音十分陰柔:「要不要去傳喚他們進來?」

「傳。」許璟只簡單的說了一個字,身子往後倒了倒,忽然間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又是一年過去了,這皇宮裡還是那樣冷冷清清,沒有孩子的歡聲笑語,他也越發沒有了與妃嬪調笑的興緻。

不多時一行人由內侍領著魚貫而入,見了許璟跪倒高呼萬歲,等著許璟讓他們站起來,眾人才恭恭敬敬的站起來立在一側。

「眾位頭領,這一年各地情況如何?可有什麼異樣的動靜?」青衣衛乃是太祖所創,各代皇上都沿用了這一暗衛機制,有一半人留在京城,與禁衛軍一起保衛皇上安危,還有一半人分散各地,替皇上去做各種事情,或是監視各地的王爺,或是去暗訪當地的官吏。

「皇上,楚王年前擴充了親衛。」一個青衣人上前一步,拱手回話:「原來楚王有五千親衛,皆散入當地指揮衛所,年前又多招了兩千,這兩千人並未入衛所,而是送去了一個秘密的地方操練。」

「哦?竟有此事?繼續徹查。」許璟聽了這話默然,他這個弟弟想要做什麼?招兩千親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為何要送去隱秘的地方操練,他是準備對付誰?

「皇上,魯王最近動向也十分可疑,屬下發現他與朝中不少重臣有書信來往,也曾截獲幾封,細細看過卻沒有旁的不妥言辭。」一個青衣衛也站了出來回稟:「即便如此,這王爺與朝廷重臣來往密切總也不太好。」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許璟聽了心中有幾分微微的怒氣,魯王是他的大哥,乃是靜太妃所出,當時父皇在位時極其寵愛靜太妃,愛屋及烏,也對大哥十分喜愛,常常摩著他的頭頂道:「此乃我家芝蘭玉樹也。」

難道這麼多年大哥還沒死心,見著自己膝下空虛,還在覬覦這皇位不成?許璟只覺自己心中焦躁,一雙手捏緊了椅子扶手,只覺得似乎有針在刺著自己的指尖,忽然間便麻了起來。

「皇上,皇上?」立在一側的八喜瞧著似乎有些不對,趕著上去喊了一聲,許璟閉了閉眼,吩咐道:「給朕取一丸藥過來。」

「著。」八喜應了一聲,慌慌張張跑到旁邊的屋子去取葯,許璟閉著眼睛繼續問:「豫王那邊如何?可有旁的動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都做到了王爺的位置上邊,可心中還是在想著更高的位置,他還沒咽氣呢,一個個便張羅了起來!

「回皇上的話,屬下並未見豫王有何不妥舉動,豫王一切照舊,每日只是與一些文人清客吟詩作畫,遊山玩水,地方的指揮衛所他也沒有任何來往,安安心心在做他的閑散王爺。」焦大站在許璟面前,平靜的望著那一張略顯蒼老的臉,那張臉很是奇怪,白白凈凈不說,上邊沒有一根鬍鬚。

「朕的四弟……」許璟微微睜開了眼睛,一雙手微微敲打著扶手背,喃喃自語道:「他還是那般視富貴如浮雲,難得,難得。」

楚王與豫王都是許璟一母同胞的弟弟,雖然一母同胞,三人性格都不相同。楚王與豫王相比,許璟更喜歡豫王,因著楚王自小便囂張霸道,豫王卻從來都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昔日先皇封王之時,曾與他們兄弟調笑,問他們自己想要去哪塊封地,楚王指著江南道:「皇兒要去那最富庶之地。」而豫王只是笑著站在一旁:「隨父皇賞賜便是了。」

年紀大了些到了給兩人指婚的時候,楚王見許璟娶的是陳國公府家的小姐,非得也要娶陳國公府家的小姐為妻,成日里尋著先皇求娶。而豫王卻依舊風輕雲淡:「指婚由父皇做主便是。」熟料先皇也嫌楚王過於張揚,只給他指了那中書省平章政事家的小姐,而陰差陽錯的將那陳國公府家的小姐指給了豫王。

他得知先皇的旨意以後很是高興,攜了豫王的手道:「咱們成了連襟。」

陳皇后也出身陳國公府,乃是豫王妃的堂姐,有了這層裙帶關係,許璟與豫王的關係更是親密,平日里對豫王的賞賜豐厚,每年分下去的祭祀禮都要比給旁的王爺厚重些。

豫王對於許璟也與旁人不同,雖然身在異鄉,每年豫王都會寫不少家書給許璟,向他說些家中趣事,就如尋常百姓那般鴻雁來往,這讓許璟覺得心中十分舒服。雖然豫王只說了些兒女趣事,只說了飲酒作詩,可放下了朝中各種雜務來看他的家書,不能不說是一種享受。

豫王,畢竟是與旁人不同的。許璟點了點頭,眼前彷彿出現了那個白衣少年,英俊儒雅,衣袂翩翩,站在那裡光彩奪目,仿若游龍出海一般。

金瓴閃著冷冷的光芒,寒光在禁衛軍的刀劍上不住的跳躍,在這蒼茫的夜色里,整座皇宮顯得格外冷清,完全沒有大年初一的熱鬧氣氛。御花園裡靜靜的一片,只有那沙沙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似乎有人正在小徑里走動。

「各位頭領辛苦了,在京里盤旋幾日便回去罷,還望各位繼續為皇上效力,不得鬆懈。」八喜將眾位青衣衛頭領送到宿衛處門口,尖著嗓子說了幾句,眾位青衣衛頭領笑著答應了下來,各自紛紛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焦大是最後一個轉身離去的,在他經過八喜身邊的時候,夜風微起,內侍寬大的袍袖被吹拂了起來,有一隻冰冷枯瘦的手輕輕擦過他的手,一顆小小的蠟丸倏忽沒入他的掌心,就如屋檐上滴下了一顆水珠般,冷冷的融在掌心的一團溫熱里。

寒風呼嘯,宿衛處前的樹影不住搖晃,彷彿一群起舞的宮人,但遠遠瞧著黑壓壓的一片也有些令人恐懼。焦大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邊走了過去,打開自己的房門,用打火石將油燈點亮。

一枚小小的蠟丸,閃著淡淡的光,在燈光下一滾,轉瞬便不見了蹤影,焦大掂了掂手中那個小小的鐵管兒,左手拿下掛在牆上的那把刀子,刀鞘上的寶石「喀拉」的響了一聲,刀鞘上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洞,他將那鐵管兒塞進那小洞里,又輕輕按了刀子的一側,寶石又重新歸位,再也看不出那裡有個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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稼妝連城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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