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話音剛落,張阿大婆娘忽然那又痛又癢的感覺消失得無影無蹤,動了動手,彈了彈腿,一切如常。她驚駭的看了窗外一眼,可外邊黑沉沉的一片,什麼也見不著。張阿大伸手將婆娘扶了起來,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婆娘,我明日還是去趟知府衙門罷。」一想著十八爺咬牙切齒說的話,張阿大全身抖個不住,若是自己不去告發鄭信隆,那十八爺自然也會說話算數將他帶到閻王爺那裡去。

「我還不想死……」張阿大喃喃自語:「我還有婆娘孩子要養吶。」他將棉襖脫掉,鑽進了被窩,婆娘將燈吹滅也鑽了進來。張阿大摟住了婆娘的身子,只覺得踏實了不少,明日就去府衙,總不能為了四爺將自己一家都搭上,他做出了決定,心裡輕鬆下來,抱著婆娘說了幾句話,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天邊有著一絲淺淺的朝霞,張阿大站在自家院子門口,有些魂不守舍,不住的望了望屋子裡邊,又轉過身來瞧著幾個小子丫頭正在前邊滾著雪球。

「阿爹,你今日便要回滎陽了?」身邊有個軟綿綿的聲音響起,張阿大低頭一看,是自己最小的兒子,今年才五歲,正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往上邊瞧:「阿爹,下次你回來的時候還要記得給我帶那糖人兒,好吃。」小五將手指塞在嘴巴里,有些眼饞的望著張阿大,彷彿他便是那個賣糖人的一般。

張阿大將小五抱了起來,貼了貼臉:「阿爹記下了。」

在前院滾雪球玩的幾個孩子聽著張阿大答應了小五的要求,也紛紛撒腿跑了過來,牽著張阿大的衣裳一片嘰嘰喳喳:「阿爹,我們也要好吃的東西!我還要紅頭繩扎頭髮!」

張阿大望著幾個繞在自己膝蓋旁邊的兒女,眼淚珠子都快要掉了出來:「阿爹記住了,下次家來的時候給你們帶!」將自己的兒女逐個抱了抱,張阿大邁開步子朝院子前邊的小路走了去,他婆娘聽著腳步聲慢慢離開,追著走了出來,捏著欄杆望外邊瞧,眼淚珠子不住的掉了下來。

正月初九是錢知府每年第一日務公的日子。今日他照例來得很早,先將知府衙門裡的人點了卯,然後說了幾句勉勵的話兒,大家便開始各司其職,自己忙自己的去了。錢知府坐在府衙裡邊,拿了一卷書在手裡看得仔細,這時就聽外邊響起了擂鼓的聲音。

「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錢知府好一陣奇怪,正月初九就有人擊鼓鳴冤,這兆頭也太好了些。放下手中的書卷,整了整身上的常服,錢知府大步邁出了屋子,剛剛走到外邊就遇著了一個急匆匆跑進來的衙役:「大人,有人擊鼓鳴冤,說是要揭發一樁謀殺案!」

「謀殺?」錢知府聽了大吃一驚,這謀殺案非同小可,一年之內未必也能遇著一件。去年他便遇著了一起,只是那個吳大郎還算幸運,撿了一條命,那鄧會長本報了個斬刑,沒想到他們家動用了銀子直接在京城裡找了關係,刑部批複下來的文書裡邊道,既然吳大郎沒有死,那便不能按照謀殺量刑,只能是未遂,因此改判流放西北二十年。

這流放裡頭也有蹊蹺,若是那些有錢有勢的,少不得塞了銀子打點,犯人在那邊竟是過神仙日子,只是天氣不比內地好。家裡有些門道的,還能打點著減刑,雖說判了二十年,或許只需十年就能回來也未可知。

錢知府本以為去年破了這樁大案,考績該為優等,自然也可以提拔了,沒想到這裡頭兜兜轉轉的,年前將眼睛都盼穿了也沒見著調任的文書過來,心裡知道沒戲,看來今年還得繼續在滎陽熬著。

此時聽說有謀殺案,錢知府眼前一亮,若真是能破獲了這案件,也是大功一件。想到此處來了精神,跟著衙役匆匆到了前堂,就見那裡跪著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張狀紙。錢知府坐在桌子後邊,拍了一下驚堂木:「你乃何方人氏,究竟是件什麼事情?」

張阿大雙手將狀紙舉過頭頂,高聲回答:「小人乃是城北張家坳人氏,在滎陽鄭氏三房當差,今日狀告的是我的主子鄭信隆,告他謀殺同族兄弟鄭信誠。」

錢知府聽了驚得嘴巴都合不攏,這事情太過蹊蹺,滎陽鄭氏內部的謀殺案,下人告主子,這裡邊怎麼都透著古怪。他讓師爺將那狀子接了過來,匆匆看了幾眼,又望了望跪在公堂上的張阿大:「若是照你所說,這事情已經過去快兩年了,為何你到現在才來告狀?」

張阿大匍匐在地上,抖抖索索道:「大人,我家主子謀殺了他的同族兄弟,此事小人知道得清清楚楚,可卻礙著鄭信隆乃是小人的主子,敢怒而不敢言。昔日十八爺鄭信誠才過世,屍首停在義莊的時候,小人也曾帶著香燭想要替自家主子燒點前紙給他,可那夜陰風陣陣著實嚇人,小人只在義莊停屍的那處跪拜了十八爺便走了……」張阿大一邊說著一邊身子觳觫,眼前似乎出現了義莊那陰暗的月夜,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情,不由得心中更是駭怕,原來十八爺從那一日起便跟上他了,只是自己竟然不知道!

「誰要你啰嗦那麼多,揀著要緊的說!」師爺在旁邊聽著張阿大說得離題千里,叱喝,一聲:「大人是問你何故兩年後才來替鄭信誠喊冤?」

「昨日小人做夢見到十八爺,十八爺說若我不替他來申冤,那他便要將小人帶走,小人心裡害怕,今日一起來便過來替十八爺喊冤了。」張阿大跪直了身子,說得一本正經,公堂上的人聽著都哄堂大笑了起來。

「原來竟然只是做了個夢便來喊冤了!」錢知府拿著那狀紙看了又看:「那你這狀紙上說的可是真話?」

「小人所說,句句是實,不敢有半句謊言!」張阿大點了點頭:「大人若是不相信,儘管可以找我們家四爺來對質,還有另外一個長隨也知曉此事,大人也可以傳他過來。」

錢知府拿著狀紙看了看,這事情可真不好辦,滎陽鄭家可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雖然是件謀殺案,確實歸自己管,可鄭家願不願意將這事情宣揚出去還未可而知。正在為難之時,就聽外邊的鳴冤鼓又咚咚的響了起來。

府衙的北面擺著一面大鼓,若有冤情上訴,便可從鼓座下抽出兩根鼓槌擊鼓鳴冤,因此這面鼓也叫做鳴冤鼓。

鳴冤鼓的前邊站著一個女子,緊緊的咬著嘴唇,手裡拿著兩根木槌正在沉穩的擊打著鼓面,沉悶的響聲一聲聲的擴散了出去,吸引著街邊經過的百姓駐足圍觀。

「呔,你是何人,有什麼冤情?知府大人叫你進去!」從府衙里走出一個衙役,斜著眼兒看了看鄭香盈,發現有幾分面熟,再看看她身上穿著頗為精緻,身邊還跟著丫鬟婆子,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小姐,聲音趕緊低了幾分:「小姐請隨我進來。」

鄭香盈將鼓槌放到鼓座下邊,整了整衣裳,從容不迫的跟著那衙役走了進去,錢知府見著鄭香盈帶著丫鬟婆子走了進來,大吃了一驚:「鄭小姐,今日你來我這裡可有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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稼妝連城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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