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雲的愛情(二)

傅嘉雲的愛情(二)

五公主在賀婉儀那兒碰了釘子,緊跟着在傅森那兒也沒討的了好,哭到一半就被吼了出去,順勢就給賀婉儀拉回了宮,聽說不抄完三十遍女則女戒不準出來,直到賀總兵找到合適的世家子弟,把她給全權打包嫁出去為止。

傅嘉雲在心裏默默地為她點蠟,但是五公主的悲傷吧,她倒是可以感同身受。

什麼兩心相許,白首不離,只怕多數都是在洞房的那一晚才曉得對方長什麼樣。

能像母后和父皇這樣相敬如賓已經是很好,就別說什麼白首不離了吧,反正這輩子都跟她們無緣了。

這就是做公主的命啊.............

先不想五公主的婚姻大事,她在鳳陽宮轉了一圈兒,出來信步就到了文攖閣,裏頭早就散了,唯獨剩了七皇子,他一貫是最用功的,哪怕母后發話叫他回去他也不肯,勢必要做個文武雙全的好學生,這樣母后才會高興,父皇才會高興。

傅嘉本想雲悄悄進去,可七皇子聽得響動,一轉頭便瞧見了,笑道:「皇姐怎麼來了?」

「母后叫我來喊你回去」她上去隨手拿了一頁紙,誇了幾聲好字,問道:「怎麼今日沒見相父大人來,他不是一向對你這頭上心,每日都有佈置課業給你的么?」

七皇子點頭,說該做的他都做的差不多了,太傅們的教導叫人受益匪淺,可每每他與相父交談片刻,總是有豁然開朗之感。

「不過這幾日,並未見相父再來過文攖閣」他想了想,又道:「昨日他便入了含涼殿,言辭提及請辭歸隱一事,可惜父皇並沒有答允,許是今日又去了吧..........」

前頭的話還聽着清楚,可後頭的話,頓時就叫她腦中一記轟鳴。

傅嘉雲勉強定了定心神,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鄧藻良這會兒正當盛年,就想着辭官隱退。

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是拐著彎地打聽,也沒個具體的名目。傅嘉雲神色依舊,方才一瞬間的冒失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且看且笑:「相父乃國之棟樑,大約也是知道水滿則溢的道理,應該的,應該的。」

七皇子瞥她一眼,復也跟着點頭,道:「皇姐說的是。」

即便如此,她還是抱着僥倖,想着鄧藻良那樣的才幹,就算是他想走,怕是父皇也不肯輕易放人的。

她很能藏的住心事,也從不跟旁人說自己的心事,可近來頻頻走神,就是在鳳陽宮裏,她笑的時候也少了。

一旦有什麼事兒,她總是瞞不住母后的。

「五公主還真是不死心,女則抄完了不算,半夜又想偷偷跑出去」我笑道:「賀婉儀昨個兒來哭,死活要求母後下旨,說娘家有個遠房的侄兒生的很是不錯,人又上進,讓母後去你父皇那兒求個情,趕緊指了婚算了。」

這種八卦總是叫人聽了心情愉悅,傅嘉雲也附和道:「可見公孫世子實在是生的好看,不然五妹妹也不會這樣尋死覓活了。」

「生的好有什麼用」我擺擺手:「驤國不太平,近些年紛爭不斷,也就小五腦子進水想嫁過去,就她那一身本事,連賀婉儀一半兒都沒有,公孫羙不把她耍的團團轉才怪。」

「聽母后的意思,怎麼對公孫世子頗有成見似的」傅嘉雲笑道。

還不是因為他是自小跟着公孫劌長起來的。

蛇鼠一窩,能不精嗎?

「像鄧夫子那樣的到底是少見嘛~」反之我觀嘉雲的面色,有心提點她道:「放心吧,屆時母后一定替你找個世上第一好的如意郎君,不會叫你嫁過的。」

傅嘉雲笑容一滯,才道:「兒臣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的宿命,也知道到了年紀的公主,沒有不嫁人的道理。

連五公主的婚事都鬧了起來,她更別想逃。

傅嘉雲總是拖着,拖着不肯。

她總以為還有時間的。

可不出七日,就傳出了相父辭官的消息。

只有短短的七日,她還在鳳陽宮裏陪着母后做着針線,含涼殿的一道旨意便如一道炸雷,早早地便在前朝傳揚開來。

這時候再不能無動於衷了,傅嘉雲不顧母后的勸阻,執意跑去含涼殿,沒看見人,問了齊公公,知道他外頭套了車,這會兒怕是已經走到了永慶門,她跑的喘不上氣,剛跑過去,便正巧看見鄧藻良走向宮門,還沒有跨出去。

為官多年,離去時什麼都沒有,他身上的玉帶子也去了,孑然一身,身上所有都是外物,只餘一襲布衣,發間雖有幾許銀絲,卻仍不減當年風雅。

「相父大人留步!」她上前去,也不管身邊的奴才有沒有看見,絲毫不顧著公主的儀態了,只想問他要個說法。

鄧藻良望着,遠遠地望着她,依然是無言,其實他一直都很退讓,為着她與那位故人相似的容貌,總是一再地退讓。

卻不想她還是不肯放棄。

他不喜歡這樣被逼迫的感覺,雖然從前許多時候,她的一言一行叫他無所適從,可就因為她是嫦雲的孩子,他才不自覺地對她優待,連旁人都不曾吝嗇的笑臉,他也只對着她有過。

可這些並不算什麼。

他依然什麼都不是。

鄧藻良稍稍欠身,刻意地與她保持距離:「草民與公主無話可說,公主還是請......」

他請她回去,可傅嘉雲卻不願聽他這些,伸手便將人一味地拉至荒蕪人煙的小墨軒去,氣息仍是不穩,可還是道:「為什麼突然就要走,為什麼父皇會答應。」她不依不饒,逼得他無路可退:「還是說,你為了避著不見我,寧可辭官也不想看見我,是不是?!」

她信一見鍾情,也信再見傾心,當初原本不信的,可誰叫她自開蒙起,就有一雙手在背後穩穩地托住自己,那年鳶蘿盛開,樹掛琳琅,她這一摔,便摔進了他懷裏,自此再也不能忘懷。

「你如今所謂的喜歡,不過是兒時的迷戀」鄧藻良深感無力,道:「我只是對你母親........」

「是,我知道」傅嘉雲打斷他:「當初玉妃就偷偷告訴我,我什麼都知道,可是這又怎麼樣,五妹妹尚且還曉得多哭上一哭,為自己搏上一搏,我這頭卻顧忌着你的心思,連說話都不敢多說上一句,如今你覺得我礙着你眼了,就想着躲開,就跟當年躲開我母親那樣。」

句句都戳在心口上,從前求而不得,如今依然是求而不得,不過倒了個個兒,不得不說是造化弄人。

傅嘉雲什麼都明白,只是裝傻未必不是好事,人人都有秘密,就像薄薄的一層繭子,只要破了個角,就什麼都遮掩不住了。

她的語氣強勢,一如當年皇后指着他鼻尖,控訴着他的膽小,他的軟弱。

她可真像,真像呂家出來的姑娘。

鄧藻良雖不這麼認為,卻只任由傅嘉雲發泄著,可當她在跟前紅着眼眶,強忍着沒有落淚時,他的手依然沉似千金,始終不敢抬起來,哪怕只是輕撫着她的脊背給予安慰,他也不能,也不敢。

他該怎麼解釋呢,其實他對她從來都只有親情,年歲上的無可奈何已經成了定數,愛情於他只是遙望而不可及的一場夢,他的愛早已隨着那場大火燒成灰燼,便是她的心那樣熾熱,也不可能再打動他分毫了。

甚至,他還撫養過她,那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從廣寒宮九死一生生下來的孩子,如今卻這樣站在他的面前,口口聲聲地說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

一聲綿長的嘆息,他終是伸手替她拭去眼中的淚:「這一生我有二錯。」

「一,不該年少輕狂,泄露天機,言及呂氏雙姝身有鳳命。」

「二,沒有在最後攔下你母親,而是眼睜睜地看她再入宮廷。」

鄧藻良還是第一次同她說這樣多的話,面容更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似乎透過她,從前的一切便接連浮現,揮揮不去,忘也忘不了。

「公主還年輕,何苦要與草民過多的牽連」他說到:「當年入朝為官,我便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不娶,一心只為替皇后重整呂家門楣,替聖上穩固朝綱,其餘的,還請公主莫要強求。」

強求來的無用,他的心不在此,並不全是因為她。

做官不是他的本意,而呂家的榮光已然勝過從前,他許諾的都做到了,其餘的,就不要勉強了吧。

他們二人就這樣對視着,傅嘉雲覺得此刻的她正站在風口浪尖上,一點風吹草動都要不得,不然往後退一步,身後便是萬丈深淵。

她有預感,自己的愛情怕是一去不復返了,再也沒有她所說的『當初』,沒有他說的『如果』。

就像他與母親的錯過一樣,一場輪迴一場夢,她喜歡了,也努力過了,結局並不能改變什麼,終究還會錯過。

他走的決絕,傅嘉雲看着鄧藻良走出宮門,心裏不想數也在數,一共走了一百四十七步,他的身影終於消失在天街的盡頭。

他一次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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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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