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4

尾聲4

愛一個人,就是這樣低到塵埃里。

詹子平靜靜不說話,只看着她。

岳桑急忙又說:「你信我啊……」

詹子平忽然輕笑起來,淡淡的笑容綻放在唇角:「我什麼都沒說,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會不信你。」

岳桑一下子鬆一口氣,正要鬆懈一點,就聽見詹子平又說。

詹子平聲音涼涼的,眸子裏細碎如星光閃爍,反問一句:「相親卻是真的,是不是?」

岳桑啞口無言。

只有相親是真的,偏偏詹子平就從她的一堆話里直抓出了這一句來,也不知他的刑偵頭腦怎麼就這麼有用,怎麼還這麼銳利,怎麼就不能稍微的,愚鈍點。

詹子平眸子裏瞬間的晦澀,彷彿是幽深的湖面,又像是暴風雨襲來的天空。

「我媽的一個朋友……」岳桑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詹子平轉了目光看向旁的方向,說:「要是有更好的,你自然有權去選。」

岳桑整個人都愣在當場,世界好像都安靜下來,定定看着詹子平,聽他說話,好像一點都不真實。

她的詹子平,不會說這樣的話。

她的詹子平會說,不許她跟別的人在一起。

她不知道他如今的心裏藏着什麼,她希望是一如從前那樣自信那樣灼灼看她的那個人,可她現在不敢肯定了,也許他並不如他面上那樣平定。

她看着詹子平,詹子平抬了頭去看她。

因為他坐着輪椅的落差,他要看她便是要抬着頭的,從前他個子高,總要低頭去看她,現在全然是相反。

他面上絲毫未動,似乎是極其平靜的說這些話。

他心裏說,若是有更好的,她當然可以去選擇,曾經他有自信做那個最好的,而現在,便是看着她就心生喜悅,便是知道她的心思,可還是會因為吳淑梅的話就心生動搖。

從吳淑梅走,他便在窗口往下看,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要看到些什麼。

看日頭西斜,看暮色漸起,看月影橫斜,看那一點點銀白色的路燈下人群熙熙攘攘到形單影隻,一直這樣看着,看到熟悉的車燈,熟悉的車子,熟悉的人影。

如果他成了一個牢籠,她應該是自由的。

而心裏,好像一根針一根刺扎在裏面。

岳桑深吸一口氣,伸手過去碰他的手,他不動聲色的收回了,岳桑握住他的胳膊,他目光看向別處,岳桑雙手控住他的輪椅,他便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在她的面前。

「你是不是吃醋了?」岳桑看着詹子平,彎腰在他面前,唇角噙著一絲笑。

詹子平看她一眼,直說:「嗯。」

倒也是直接。

能夠直說出來的心事,便是能解決的心事。

岳桑看他,唇角翹的更高,聲音軟軟的:「你等我等了多久?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你明知道你一個電話我肯定立刻回來了。」

詹子平淡淡說:「不需要。」

岳桑額頭抵上詹子平的額頭,低聲:「我能去哪裏?你若是把我往外推,我也找不到人肯收著了,不然你勉為其難收留一下好不好?你光聽我媽說,可你也知道,我這個大齡單身很棘手的,今年啊,我又長了一歲,其實我也不想等你的,這不是沒有下家嘛,你不答應,我也不給你走。」

說着,控住他的輪椅也不放手。

詹子平看她的手控在輪椅兩邊,他動彈不得。

岳桑急忙又說:「我看你為我而計較,心裏格外歡喜,我晚上是給人去講保險的事情,還做成了一單,單子都在我包里呢,可能也是順便相親吧,誰家阿姨介紹來的,我發誓我絕不知情,我很專業的,收到銀子請你吃飯好不好?」

詹子平看她,眸子裏有些細碎的光亮,淡淡:「岳桑……」

岳桑過來摟他,緊緊摟住:「小可愛,你要是再說,我可就要堵住你的嘴唇不讓你說話了,光天化日,你考慮一下。」

這裏是醫院花園,雖然人很少,可路燈之下,周圍人都看的清楚。

詹子平看她,頗有些無奈的神色,終於還是開口:「岳桑……」

岳桑親一下在他的唇瓣上,臉上是很得意的笑容:「你要是再說,我就再吻你一下。」

詹子平啞口無言,盯着岳桑。

岳桑卻忽然附身下來,又吻在他的唇上,靈活的舌深入一些,加深這個吻,半響才分開一點,盯着詹子平,喃喃說:「還是想吻你,還是想跟你在一起,你就是攆我走我也不走,你別做夢了,你這麼好,我怎麼捨得。」

然,頓了一下,岳桑喃喃又說:「詹子平,我愛你啊。」

詹子平眼底驟然的收縮,一句「我愛你」,抵的過千言萬語。

下午吳淑梅說:「子平啊,不是阿姨對你有意見,阿姨之前怎麼對你好的你也清楚,我是很喜歡你的,可是你看看,你們後來弄出那些事來,我怎麼進的醫院我就不提了,只要桑桑好,我怎麼都可以,我就桑桑這一個女兒,我做夢都是希望她能幸福,阿姨是很喜歡你的,可是你現在這樣,復健還不知道怎麼樣,不是阿姨踩高就低虛榮,要是以前,我絕對開開心心的,可是我們桑桑完全能找一個健康的人對不對?」

「子平啊,阿姨知道你對桑桑很好,可一輩子這麼長,人不能靠對誰好就在一起對不對,我這麼多年一個人帶大桑桑,我就希望她平平安安快快樂樂,你看你弄的那些事情,這些都過去了我都能不提,可我們桑桑一個正常人,事業做的也好,長得也漂亮,性格也好,找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誰都接受不了。」

「子平啊,你知道我們桑桑是一個好孩子,好人呢就容易心軟,她身邊其實有很多選擇,你也知道的,她這麼優秀,雖然年紀大了一點,可還來得及,我只想讓她太太平平的,希望你能理解我這麼一點私心,桑桑其實也是死心眼,她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說,我朋友介紹的男人晚上跟她相親,她肯定沒提過吧,能分開,對你們兩個人都好的。」

……

道理總是很容易懂。

可是眼前的岳桑,這樣鮮活,這樣的說着愛他。

「你不要後悔跟我在一起。」詹子平說。

是的,別後悔,一千件一萬件,只要別後悔。

即使現在這樣的時光之下,即使在未來一切都不確定的情況之下。

「我不是個小女孩,我現在說我以後不會後悔,誰能保證?我只知道,如果我現在放開你,我現在就會後悔,詹子平,我努力去追求事業,我追求金錢,我做的這麼多到了現在就是為了讓我能夠自由的選擇,我想選擇你,不管你什麼樣子,不管未來什麼樣子,我在選擇在我自己手裏。」岳桑說。

看着詹子平沉默下去,她便知道自己說動了他。

詹子平也不是一個會猶豫不決的人。

岳桑笑着轉移話題說:「醫生說你什麼時候出院?家裏等着你回去,你樓下保安都習慣我每天去了,我可等著跟你結婚以後盤算怎麼把房子加上我的名字,我小算盤打的精明著呢,你別想扔下我。」

清風徐徐,詹子平看她,她眼底映照着光亮,美不勝收。

岳桑要出差,她也不想這麼忙,可工作到了推脫也並不合適,國內三個城市跑,問過了醫生,回來詹子平才會出院。

從前是工作把她塞滿,現在是工作和詹子平把她塞滿,最慶幸的是小趙工作努力認真,她省了很多心,每每看着月報上小趙的工作量,就想到了當年的自己。

當年在這個辦公室里坐着的人是何正業,當年的何正業可能也如同她今日一樣的看着下屬忙忙碌碌,覺得欣慰。

不是不忙碌,而是忙碌的有了意義,跟自己說可以繼續可以加油。

因為她開會,很多時候是要衣冠楚楚的面向前方保持微笑,提前跟詹子平說過,詹子平倒是沒怎麼打擾過她,會到了中游,大家都鬆懈一點的時候,手機震動,岳桑看一眼,是江南。

反正已經會到了中游,大廳里人山人海,足足千號人,她借口接重要電話,公司業務方面的,出門去酒店走廊上靠着玻璃窗接電話。

微風吹進來潮濕的氣息,還有花香,一掃剛才大廳里空氣的沉悶,讓她好受一點。

「喂?岳大老闆開會呢啊?」江南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

自從江南跟梁菡膩膩歪歪又不說破之後,院長倒是很給力,本來第二天就要成行的,結果江南去美國的事情立刻就臨時有情況有變動取消了,江南整個人春風得意,平日裏走路都吹着小口哨,只是更尖酸了。

「對,開會呢,要是有人要給梁菡弄什麼求婚典禮,我也是能立刻飛回去參加的,什麼時候啊?掐指一算,春天不冷不熱,正好適合。」岳桑說。

江南對面一時的語塞,隨即便說:「您還是繼續開會吧,當我沒打過這個電話。」

岳桑這邊催說:「別啊,我這難得都出來會場了,什麼事啊?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專門出來接電話的,我都跟他們說是個大客戶,大客戶江南同志,你的保單可是讓我們虧本的,從今以後,我們保險公司比你自己都更關心你的身心健康。」

江南那邊冷哼一聲:「我給你的建議是……早點……算了你還是繼續開會吧,我這邊病人來了,掛了。」

電話就當真掛斷。

岳桑習以為常,當醫生的本來就忙,病人來了自然是要顧著病人。

南方城市,空氣里都帶着軟糯的濕意,呼吸都能感覺到潤,岳桑定定看了一會兒,給詹子平打電話。

這個時間,詹子平應該在病房裏吧?

然而電話沒人接,響了幾聲之後,岳桑自己掛斷了,怕是詹子平一時接不到,她這樣一直打他又該着急萬一摔了呢,乾脆關斷了等他拿到手機打過來。

然而等了又等,還是沒電話回來,也不知道詹子平幹嘛去了。

出來也太久,接不了這個電話,於是發信息跟他說又要開會,便重新投入到會議中去。

有病人進來,雖然還沒到時間,但是也相差不多,便是過來給別人問診,這樣陸陸續續大約一個小時,有人來了有人走了,逢一個間歇,他去辦公室的另一邊飲水機前倒水。

一低頭,再起身,目光瞥到窗外,醫院外面花園的某一處,竟還有個身影在扶著長椅走路。

江南走到窗口去,看得更真切。

還是詹子平。

他一小時前打電話給岳桑,就是看到詹子平在那裏練習,復健是很辛苦的事情,平常的走路在這時候都那樣艱難,無法用力,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之上,就好像是腿麻了似的,又像是小美人魚。

而詹子平,在這裏堅持了一小時之久,還在繼續。

江南手揉了揉眉心的位置,目光卻一瞬都沒有從窗外的人身上離開。

這個男人……的確有很多資本,的確是一個跟常人不同的男人,他輸給這樣一個人,似乎是心服口服。

這樣的挫敗感讓他有些不習慣,可他不是一個不認輸的人。

努力過了,拼過了,便是不後悔。

從他大學起,就熠熠生輝的學霸岳桑,驕傲如同小太陽的女人,也許本來也就需要這樣更強大的男人,而他還不夠強大。

從大學第二年,新生入學,有人從台下上台,代表新生講話,她扎著馬尾,馬尾隨着她的步子晃動,她兩級兩級的跳上台階走到發言的枱子,臉上帶着稚嫩新鮮的微笑,面向全校師生講話,彷彿是一道光,明媚的閃耀了他的眼睛,在那個最美好的時代,印在了他的心裏。

這樣看着她,更想贏過她,贏不了,便更想贏,這樣追逐下去。

着實是一段很好的回憶。

剛剛他打給岳桑,本來是想說詹子平在常規復健之後還在這裏拚命的事情,最後卻作罷了,等她回來自己去發現吧。

岳桑從機場回來直接去了醫院,風塵僕僕拖着箱子,回家洗個澡就去醫院裏。

飛機晚點,本來應該是下午到,結果到了晚上9點,她本來跟詹子平說了要去,因為太晚又作罷,到了家洗完澡才晚上10點多,第二天要上班,可還是想去,就又發個信息趕去了。

走到病房,病房裏竟然沒人在,輪椅也不在了,岳桑給詹子平打電話,手機響起卻在一邊的桌子上,岳桑過去看,連同她發的幾條說要過來的信息一起,都在屏幕上,他都沒看到。

跟誰一起去了哪裏呢?

岳桑下樓,詹子平畢竟是坐輪椅,不會走的太遠。

醫院樓前沒有看到,後面花園也沒看到,難道是出了醫院?

岳桑往門口走,目光一瞥,卻看見一邊醫院停車場角落的地方,有個站着的人影。

岳桑看過去,停車場因為是晚上,已經空空蕩蕩,位置偏僻平常不會有人過去。

那個站着的人影卻忽然又倒下去,岳桑看的心跟着一揪,往那邊走兩步,卻看見那個人影又撐着什麼站了起來,步子緩慢的往前走。

岳桑心裏有一個想法,想這會不會就是詹子平。

背影很像,略有些消瘦的那個樣子,可詹子平在幹嘛?

現在是晚上11點,他還在幹嘛?

岳桑又向前兩步,慢慢的,看的更清楚一點。

詹子平手扶著輪椅,往前走一步都艱難,雙手極力的撐著支撐他的身體,一步又一步,再一步,每一步都好想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岳桑靜靜站着,一聲不吭,看着他走。

他步子踉蹌,忽然輪椅輪子打滑,一下子滑出去,詹子平沒了支撐,整個人猛的摔倒在地。

岳桑幾乎是要叫出聲來,急忙過去,詹子平還坐在地上,一直沒動。

「你怎麼樣?哪裏摔了?」岳桑過去急忙蹲下問他。

詹子平看見岳桑,臉上表情一僵,隨即又露出淡然的神色,輕輕說:「沒什麼,輪椅出了點問題,我不小心摔了一下,沒事。」

然而他頭上都是汗,全是汗滴,顯然並不是他所說的那樣。

岳桑並不說破,只查了他身上幾處地方,確定並沒有摔傷,就過去推了輪椅回來,扶着他站起身坐回輪椅之上。

詹子平笑說:「幸好你來了,不然我得很半天才能過去。」

岳桑覺得不好笑,可還是說:「幸好我來了,你打算怎麼獎勵我?陪我散散步可好?」

「好。」詹子平答。

一切就當作沒有,她當作沒有看到,詹子平當作沒有發生。

她推著詹子平去醫院的小花園,講些最近的事情,林林總總,全程都是帶着笑,聊了許久才推著詹子平回病房去,道了晚安,拎着包從病房裏出來。

出了病房,忽然所有的笑容都堅持不下去了,心口好像有什麼東西掐著心臟,呼吸都艱難,靠在一邊走廊的牆壁上,眼底一下子酸澀。

她知道詹子平這個人是多麼倔強,也知道他這麼晚還要練習的原因,醫生安排了復健,她看過所有的材料,一天15分鐘逐漸加到一個小時,現在這樣拼,完全是因為她而已。

因為她選擇了他,所以他不想讓她失望,也不想讓別人再給她壓力,早一點站起來像個普通人一樣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他想早一點,早一點站在她的面前,這樣拼。

復健是伴隨有巨大疼痛的,詹子平方才額頭上的汗,她看的心疼,可不能說破,一個字都不能說破,說破了不知道又會到什麼樣的境地。

病房的門忽然開了,她整個人一激靈的從牆邊直起身子,扭頭看病房門口,詹子平坐着輪椅從病房出來,看着她,四目相對,他眸子裏彷彿看得穿一切。

「子平……你怎麼出來了?」岳桑沒料到,此時眼底還都是淚滴,忙是轉頭伸手抹掉了,回頭過來又是微笑:「眼睛進了沙子了,正揉呢你就出來了,你是怎麼了?水壺裏有水,我打好了的。」

詹子平卻看着她,定定的,一言不發,眸子裏彷彿是秋夜裏的湖水一般沉澱。

「你怎麼了?」岳桑過來,蹲身下來問。

詹子平眼底卻是一緊,定了定,才說:「你都看到了,那就是這樣,我很想盡量去跟上你的節奏,但是很難,你既然都看到了,如果你想離開,還來得及。」

「我不離開。」岳桑說。

詹子平卻說:「岳桑,我不需要人同情。」

……

一直很驕傲的人,從來不需要別人同情,別人同情的目光會像針扎一樣刺穿了他。

可她沒有。

岳桑握詹子平的手:「我只是怕你太辛苦,我並不想你因為我辛苦。」

詹子平眼底有些晦澀:「我以為上次之後,我們就不會再有這樣的談話了,很多事我很清楚,可岳桑,如果我知道沒有我你會過的更好,我還是會離開你,時日還很長,我們都要為各自的選擇負責,你如果不夠清醒,我可以替你來選。」

岳桑搖頭:「你不懂,現在是我需要你,我太累了,每日工作,見很多人,很多項目,很多苟且,我的性格很難低頭,可到了這個位子,也得漸漸去學會低頭,一抬頭,卻只能看到天花板,雖然很多人跟我說女人做到這個位置很不容易了,可我一抬頭看到天花板就不知道我還在努力的理由是什麼,我總得堅持下去,可我遇見你之後,人生多了很多希望,你能開心我就跟着開心,我需要一個人讓我覺得安全,我真的很需要你……」

「我怕你後悔。」詹子平低語,伸手揉了揉她頭頂的發。

「我只想你別為我這麼辛苦,我想要的是你,我什麼都不在乎,我很強大的,別人說什麼怎麼看,我只在乎我選擇的是什麼,我只在乎的是你。」岳桑乖順的看着詹子平,緩緩說。

詹子平便再不說什麼,岳桑推他回病房裏,扶他去床上,詹子平坐着。

「你明天還要上班,這麼晚了,本來以為你不會來了,回去早點休息。」詹子平說。

岳桑想了想,去拿包跟詹子平作別。

詹子平卻又突然問:「岳桑,你真的不後悔嗎?」

岳桑笑笑:「你幹嘛這麼不安?是不是我太美麗,怕我出去被人追走?」

詹子平卻只看着她,認真回答:「是,你太美麗,很怕你被人追走。」

岳桑笑的更大:「我母胎單身30年,實力強悍,也就在你這裏是個寶,賴在你這裏了好不好?」

詹子平抬頭看她,緩緩說:「好。」

一邊說着,卻一邊去拉開了病床旁邊小桌的抽屜,問:「你當真會不後悔?」

今日的詹子平,格外的猶疑,他其實一向是有自信的一個人,問了又問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岳桑正要說話,卻看見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黑色的絲絨,方形的,上面扎著綢緞的蝴蝶結,在他的手裏看起來那樣精緻美好。

岳桑所有的話都忽然都說不出了,定定看着詹子平。

詹子平看着她,目光裏帶一點溫柔的笑意。

岳桑才鬱郁了,說:「詹子平!你這個壞人!我以為你是怎麼了,今天這麼敏感多疑問題又多,總來來回回問我,我以為你是怕了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還以為你是覺得太苦或者是真的怕我以後後悔,你這人真的是……」

詹子平看着她,彷彿不懂她說的是什麼,問:「我是覺得你辛苦,所以買了對耳環送你,明天你生日才打算拿給你,現在覺得按捺不下,提前拿出來,怎麼了嗎?」

岳桑一時的囧。

只是對耳環?

可這個念頭只有一瞬間,怎麼可能呢?

詹子平這樣的男人,讓他送禮物就艱難,耳環什麼的更是不可思議,這樣久以來,她更願意相信詹子平會有一天直接把工資卡交給她,或者忽然有一天發房產證上面加了她的名字,關於禮物,她真的不那麼奢求。

所以,絕不可能!

岳桑伸手去拿那盒子,打開來,裏面當真是一對耳環。

鑽石的,光芒璀璨,鑽石不小,設計也精巧,是她所知道的一個珠寶大牌的……可是,竟然真的不是戒指。

心頭忽然有些挫敗。

岳桑看詹子平,低語:「你還真的是送我耳環啊?」

詹子平一臉坦然:「情人節禮物,我不會選也不知道你喜歡些什麼,託大嫂幫忙挑的,她說女孩子一定都喜歡,看來你屬於她認知的這個女孩子的範圍之外了,以後我會格外注意。」

岳桑還能說什麼?

岳桑拿出那對耳環出來,比劃了一下,這個牌子本來就貴,做工精美,鑽石這樣的不敗神物,的確是世上沒有女人會不喜歡,相當貴重的禮物……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期待值跟這個不同。

「我喜歡啊,怎麼不喜歡?」岳桑強顏歡笑,拿出來耳環,戴上。

璀璨的鑽石襯的她眼眸都跟着明亮,怎麼不喜歡呢?如果只是尋常禮物,她應該是笑的挺開心的吧?

看她眼底一瞬間的落寞,又在那裏強笑,詹子平嘆一口氣,看一眼時間。

「還有十五分鐘就是明天你生日,我本來預計明天送你禮物,說生日快樂,可現在還是提前說吧……桑桑,生日快樂。」詹子平說着,從枕頭底下拿出另一個小盒子。

同樣的黑色絲絨,略小一點,心形的。

岳桑看着整個人都有些懵,心情大起大落的太快,珍珠耳環都戴在耳朵上了,忽然又來個盒子,要還不是戒指她可怎麼是好?

岳桑眯了眯眼睛,警惕的問:「是什麼?」

詹子平笑起來,笑的好看,淡淡說:「你自己打開看看?」

「我不!」岳桑一口拒絕,說:「你打開,我看着。」

詹子平也不糾結,修長的手指打開心形的盒子,整個托舉到她面前來給她看,一字一句:「應該更鄭重,單膝跪地的,可我真的練了很久,暫時還是沒辦法,我以後用我一生去補償你,岳桑,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岳桑心頭一滯,反應過來,問:「所以你半夜在那裏走來走去,是想早點跟我求婚套牢我?」

詹子平笑:「不然呢?為什麼?」

岳桑臉上表情都僵了,他哪裏知道她想了多少,糾結了多少,怕他辛苦又怕他都是因為她,更怕他會忽然退縮了,在他每一次問她會不會後悔的時候她都會忐忑,可結果呢……

滿心的話憋成了內傷。

「你先拿出來鑽石耳環,分明是耍我!」岳桑瞪視詹子平。

詹子平卻問:「那桑桑,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真的是煩人啊,她說一萬句,他只一句「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她就要丟盔棄甲的投降了,心裏十萬個願意。

鑽石閃爍,光線折射的那樣美好。

岳桑從前不太懂鑽石為什麼這樣獨特,現在明白一點,原來女人真的是天生會被更閃爍的東西所吸引,鑽石就是那個最閃爍的閃光點,光線之下,美的好像天上的星星。

詹子平拿出戒指,輕輕給她戴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

指尖光芒大漲,岳桑唇角止不住的上翹。

「答應我的求婚好不好?」詹子平問,頓了下又說:「我很有誠意,我想要娶你,想跟你共度餘生,你說你所有的時光都希望跟我在一起,我也是一樣,我一樣看到你開心就覺得開心,一樣希望你幸福,很久以前我就想過這樣一天,我要怎麼跟你求婚,一生很長,我想跟你一起走下去,永永遠遠。」

岳桑看着他,沒說話。

詹子平盯着岳桑,等她回答。

時間都變得漫長,明明知道結果應該是如何,可還是無法平靜,好像整條命整顆心都交在了對上手上,等著對方一個點頭,否則就萬劫不復。

方才一切才好像都掌握在他的手心裏,一眨眼,就全都變了,只等她的一個首肯。

岳桑笑容止不住,這樣頓了又頓,點了點頭:「好吧,答應了。」

這幾秒,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岳桑過來蜷在詹子平的懷裏,詹子平伸手攬着她,她聽見隆隆的心跳聲。

「心跳這麼快嗎?」岳桑問。

詹子平說:「剛才很緊張,很怕你會不答應。」

岳桑一下子笑出來,一下一下的玩詹子平的手:「我有什麼好不答應,不都是你在那裏拒絕拒絕,我在這裏追着你,你卻還怕我不答應。」

詹子平下巴抵著一點岳桑的頭頂,低聲:「我跟你求婚,是我求你,求的人總會有些怕有些忐忑,我本來想應該十拿九穩,可你不說話,我的心一下子懸空,怕就是那一二分的哪裏做得不夠好,你忽然不同意了,萬一又是我問的太多了,把你拒絕走了,我專門找人設計了戒指,我是認真想跟你一起,沒你的日子我無法想像,怎麼可能不怕?」

這樣軟軟的情話,從詹子平口裏說出來,淡淡的真實,岳桑很受用。

「早知道再拖一會兒。」岳桑笑說。

詹子平卻忽然伸手拉過她,將她拽在懷裏,吻落下來,唇舌糾纏,呼吸相聞,帶着點熱情,卻好像是燎原之火一樣,越發的灼熱……

岳桑半響察覺不對,才推他一點。

「你腿都還沒好,傷口弄壞了怎麼辦?」岳桑低語。

詹子平按岳桑,想繼續,然而岳桑現在力氣比他還大些,反被岳桑按住。

岳桑過來乖巧的吻一下他的唇瓣:「好了,你乖乖聽話,現在你身體最重要,等你出院,以後再從長計議……」

詹子平低聲一句:「是,可它現在就很難過。」

岳桑聽他說,一下子笑起來:「可是你的女朋友我是大夫,你的檢查報告我都看得懂,你別想騙我,肌腱傷了,好好休養吧,想把醫院病房當酒店啊,本來就是特例進來的,回頭被護士發現我不要混了。」

詹子平奈何不得她,只能認了。

時光於是靜下來,岳桑該走,可就只想這樣跟他依偎在一起。

安安靜靜的蜷在他的胸口的位置,跟他安安靜靜的躺着。

這世界就是這樣神奇,她出差,疲憊,對着江南風景和高級套房的柔軟大床依然會失眠,可在這方小小的病房裏,硬邦邦的醫療床,因為有詹子平,就覺得安逸放鬆。

緊繃的神經得到了放鬆,幾乎就是要睡着的時刻,岳桑忽然想到什麼,抬頭問:「不對啊!詹子平!你給我解釋解釋!鑽石耳環,鑽石戒指,你是不是也買了鑽石項鏈?」

婚禮本來是想要更簡單,但是奈何詹子平家裏人多,只好弄的熱鬧一點。

跟岳桑心目中那種旅行結婚加浪跡天涯的文藝風格區別太大,於是乾脆加碼,她上下需要應酬的人也不少,乾脆就直接弄的更盛大,連同她這邊的里裏外外客戶同事高層之類的都邀請了。

真正的婚禮,看的岳桑頭皮都發麻的婚禮。

後台準備要上台,司儀在上面說着段子煽情的時刻,岳桑緊張的跳腳。

詹子平坐在輪椅之上,伸手拉了她的手:「怎麼?應付不來?」

岳桑搖頭:「什麼場面我都應付的來,可這麼多人,我媽一定挺開心的,我是真的……有點受不了。」

「那我們私奔,直接跑了怎麼樣?」詹子平問。

岳桑眯眼睛,盯着詹子平。

詹子平說的坦然,還扭頭看了一眼:「你點頭,我們現在就跑,反正場面上的事情司儀會圓回來的,我這邊就是些同事,不用交代什麼,你們老闆跟我家裏好像挺熟的,不會有什麼影響,真出問題你就說我忽然暈倒送院。」

岳桑聽的笑起來:「你怎麼這麼皮?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皮?」

詹子平笑說:「我的老婆就很皮,我如果不跟上,沒法討她歡心。」

岳桑回頭看了一眼逃跑路徑,狠了狠心:「算了,還是老老實實上去吧,我不想被我媽念,你知道待會兒他們還弄了什麼咬蘋果之類的遊戲要讓我們弄,早知道這樣真不答應你了。」

「有法律效力,不是你說停就能停的了,套牢了。」詹子平拽住她的手。

……

「有請新郎新娘!」外面司儀高亢的聲音之中,岳桑緊張的拉了詹子平的手。

詹子平從輪椅上站起來,緩緩的,扶著岳桑的胳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走到人前去,閃光燈大作,岳桑笑的僵硬,看見台下自己媽媽吳淑梅已經在激動的落淚,詹子平講了許多,她幾乎都聽不進去了。

等到了遊戲環節,岳桑正要上前,詹子平腳下卻是一晃,彷彿身體體力不支。

岳桑急忙扶住,詹子平似乎是頭暈,撐著頭。

詹子平媽媽急忙過來問:「怎麼樣啊?是不是累到了?婚禮是會很累的,你身體沒大好沒力氣。」

詹子平強撐著說:「沒事,只是頭有些暈。」

詹子平媽媽看詹子平強撐的樣子,心疼不已,忙說:「好了好了,你們快下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和你爸爸呢,你放心,賓客一定給你照顧好了,桑桑啊,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子平事大,婚禮你別計較,後面的環節我想着就先省了吧,你跟子平先去醫院看看,我這裏應付賓客,要是有事給我打電話,沒事也記得打個電話……」

岳桑求之不得,立刻扶著詹子平到後台去。

到了後台,詹子平自然是好了,一點事情都沒有。

岳桑很無語,低聲:「你那個演技也太浮誇,也只有媽關心則亂,才信了。」

「結果是好的就好,我們回家,給她發個信息,說醫生說只是累到了,沒事,你也就不用在這裏繼續,待會兒還有更煽情的,你跟我回家不好么?他們能處理好,我們安靜一會兒。」詹子平唇角噙著笑。

輪椅在外面,詹子平坐在上面,岳桑推著詹子平往停車場過去。

她開車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是穿着旗袍,一頭珠翠,要拆可實在太繁瑣,拆下來又都散了,於是作罷。

「路口右拐。」詹子平說。

岳桑疑惑了,問:「這是去哪裏?不是說回你家休息一下嗎?晚上還要趕飛機去蜜月旅行,飛機可不等人的。」

詹子平說:「去你家裏拿行李,直接從你家裏走,婚禮的事情都交給他們處理就好。」

……

其實也不是不行。

岳桑樂得輕鬆。

後面還有一系列敬酒,還有許多客套,都需要穿着8公分的高跟鞋一一過去,能不去她真的是沒有任何意見,反正黑鍋都是他的。

岳桑心情大好,開車直奔自己家裏拿行李。

……

呃……

這個畫風,好像不是拿行李啊!拿行李需要反鎖門?

「我身體很好,只是還不夠好,婚禮不重要,你重要。」詹子平連哄帶騙。

岳桑能說什麼?

滿頭的珠翠叮噹作響,想摘了卻又繁複,只好任他去了。

……

最後登機的兩位乘客,在眾目睽睽之中登機。

岳桑瞪視詹子平,詹子平唇角上翹,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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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罪案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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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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