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畫面消失之後，冥玖許久才回過神來。

「姑娘，你沒事吧？」虛空之中，再次傳來那句話。

冥玖頗為疑惑的抬起頭時，一道身影顯現在她眼前。

浮黎山山中溫泉水旁，一頭白獅趴在地上，閉着眼睛，還伸出前爪捂在眼睛上。

「小獅子，不許偷看啊！一會兒給你洗個澡！」

白獅對面的山洞中，有微弱的光傳出，隨之而來的還有罈子破碎的聲音，一注香之後，冥玖抱着個小籃子，從山洞中出來。

「這是我從澤無山那些道長身上拿回來的東西，都是些靈丹仙果，你吃了，應該能化作人形，若是不能還可以增長些修為。」冥玖走到白獅旁邊，打開籃子取出裏面的東西，在藍蓋上一一排好，伸手摸了摸白獅的耳朵，讓他挑選。

這白獅便是之前在茶樓「救」了她的那位，不過自從他說過「姑娘，你沒事吧？」那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冥玖以為他是修為低，不能幻化人形甚至發不出人聲，所以便帶他來到浮黎山，她以前住的地方，將私藏的寶貝都拿了出來。

白獅放下前爪，睜眼看着面前的靈丹仙果，伸長鼻子嗅了嗅，隨後搖頭扭到了一邊。

「嘖--你居然還看不上，真是挑的很啊！當初我拿回來時，一直都不舍的吃，要不是想着你幫了我，才不帶你來這裏呢！」

白獅無動於衷，閉眼裝睡。

「哼！你要是不吃，我可就走了！」冥玖起身作勢往洞口走，餘光緊緊盯着它，等着它將東西吃下去。

白獅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眼冥玖，她都已經快要走到洞口了，白獅立馬回過頭來，將籃子上擺着的東西一口吞下。

「這才乖嘛！只要你可以化作人形，我就能帶你回瑤山境了！」她的修為支撐她回去是足夠的，但如果再帶一頭獅子回去，她就做不到了，不過人形她倒是可以試試的，前提是它得先化形！

浮黎山中的溫泉，是她偶然間發現的，以前在這裏生活時，每每天氣發生變化，她都會來這裏舒舒服服的泡上個澡，然後再睡上一覺。

五年不回來，她竟有些懷念了！

白獅吃過靈丹仙果之後，前爪撐在地上，伸展身軀，打了個哈欠，隨後放平前爪，將腦袋貼了上去，開始閉目養神。

冥玖走回白獅身邊，白獅睜開一隻眼瞥了她一眼，隨後又重新閉上，不理她。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也真是糊塗，在你能開口說話時都不記得問問你的名字！」她在溫泉邊上坐下，脫了鞋子將腳放進水中，邊說着話邊將身子向後靠，直到後腦有了軟乎乎的觸覺，才停了下來。

白獅這種靈獸現世間所剩無幾，大多生活在仙山之中，極少數會在人界徘徊，冥玖遇到的這隻白獅，看毛色是純種白獅，理性居於仙山深處，等待着仙家點化飛升，不知是何緣故，它竟然會出現在茶樓！

「我喚作南憂，二十年前從居住的仙山離開，來到了人界，由於不能化形，我便躲在深山之中，今日才出來，嗅到你身上有和我一樣的氣息，便找到了你所在的那個地方。」

冥玖正在晃神，耳畔突然傳來聲音，她慌忙回頭察看，只見白獅已經睜開了雙眼，此時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是你在說話？」冥玖不可置信的伸手在他背上戳了下。

「嗯。」彷彿是從鼻子裏哼出來的，沒有絲毫的情感起伏。

離開浮黎山時，日頭已經西斜，山下只有微弱的點點星光，冥玖坐在白獅背上，輕聲和它說着話。

南憂開口說話並不是因為冥玖強迫他吃的靈丹仙果的緣故，真正的原因其實時他不樂意。

從深山中出來時，他嗅到了冥玖身上和他同樣的氣息，本以為是個修為在他之上的妖或者仙，但沒想到居然是個修為低微的如同人類眼中的螞蟻一般的小妖怪，這讓他着實不喜。

「南憂，你要和我回天界嗎？那裏仙氣可是多的時，不僅利於修鍊，說不定你還會與某個仙家認個主，這麼想來是不是比待在這裏好多了！」冥玖坐的肩腰酸困，索性趴在南憂背上，一邊歇息一邊享受着山間的清風。

「我對於認主沒興趣，不過倒是對你提到的仙酒挺好奇的，如果能喝上幾杯，那我就跟你去天界。」南憂方才從冥玖嘴裏得知了許多仙酒的名稱，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忘憂，傳聞中忘憂可解人心結，了人心愿，他以前就有聽聞，心裏痒痒的很。

「當然可以！別說幾杯了，就算是幾壇，也是有的！」冥玖聽見酒就想起了裴印，不僅心中歡喜，面上也是笑意盈盈。

「……」默然。

距離燈火微亮的小鎮所距不足百步，冥玖從南憂背上跳下，抬手幫他順了背上的毛，眼中帶笑盯着他看:「所以，要跟我回去嗎？」

南憂將視線轉向一旁，有些不自然的點頭:「好。」

天色已晚，冥玖打算天亮時回天界，於是乎便帶着南憂去了鎮上。

由於南憂還不能化形，他便隱去了身形，跟在冥玖身旁。

自從送走裴印之後，司命星君就抱着星命閣中的黑貓，坐在姻緣樹下品茶靜思。

「星君，酒卿仙君走時看起來神態不怎麼好，是您跟他說什麼了嗎？」黑貓慵懶的伸了個懶腰，換了個姿勢趴在司命星君腿上。

「回緣，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多嘴多舌！」司命星君微嗔，伸出食指在它腦袋上重重點了一下。

「是是是，回緣不問便是。倒是星君您為何愁雲不展，往日這個時辰您都已經歇下了！」回緣伸出舌頭舔了舔前爪，復又伸長脖子在司命星君手背上舔了一下。

司命收回手，閉上眼睛沒有說話，回緣看了他半晌，見他沒有絲毫反應，嘆了口氣，也跟着閉上了眼睛。

姻緣樹上纏繞的紅線，其中一根紅的讓人忽視不得，紅線末尾卻不知和那根相連，隱在白霧中看不真切。

「轟隆--」天邊雷聲大作，司命星君揮手招來一團雲遮在頭頂:「這天怕是要變了。」

「喵～」

翌日清晨，天邊才剛剛泛白，南憂便邁著步子往浮黎山走去。

他和冥玖在小鎮上待了一整夜，冥玖本想着天亮帶他回去的，可轉念一想，她還不知南憂能否化形，於是乎便開口問他:「你有多少年的修為了？」

南憂回頭看着她，幽深的眸子裏倒映出她的臉:「你問這個幹嘛？」他有些防備，畢竟靈獸的修為是不能隨意暴露的。

在認主之前，主人是不知曉靈獸的修為的，靈獸更是不會將自己的修為告知於他人，畢竟誰都希望能跟個修為仙氣高深的主人，過早暴露自己的修為，仙家在選擇時，必定會擇優而選，到了那時，修為不高的那些靈獸可就永遠被淘汰了！

察覺到南憂的防備，冥玖也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問了什麼，隨即慌忙解釋道:「我只是想問問你能不能化形，畢竟……畢竟我修為不高，帶着原型時候的你，難以回到天界，所以……」後面的話已經不言而喻了。

南憂回過頭，看着前方:「你這樣的妖怪，怕死又不勤加修鍊，是想被其他妖或者仙給滅了嗎？」語氣中滿滿的嫌棄，以及諷刺。

冥玖抽了下鼻子，山風吹的她竟有些冷:「不會被滅的！裴印可是很厲害的，我被欺負他鐵定不會坐視不管的！況且……回去之後，我會認真修鍊的！」

南憂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步子也慢了下來，走到一處空曠的地界時，他徹底停了下來:「下去。」

聲音突然響起，將冥玖嚇了一跳。

從南憂停下來的那一刻起，冥玖便發現他周身的氣場變得越來越強大，她在他旁邊站着，都有些心悸。

「幹什麼？！」冥玖從獅背上跳下，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嗯？你在幹什麼？」

南憂伸長身子，順帶着扭轉了下脖子:「變人形給你看啊！」

「啊？」

冥玖的驚訝聲還未全部發完，只覺面前強烈的白光灼到了她的眼睛，她慌忙伸手遮擋。

待白光暗淡下去時，冥玖又露出了臉，眼也隨南憂而去，不過，在下一刻，她立馬便呆住了。

遠處空地上，原本南憂待着的地方，一白袍男子站在那兒，他眼中彷彿有星星，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許是她半天沒反應，熟悉的聲音夾雜着催促的意味，傳進她的耳中，「傻站着幹嘛！不是說要帶我回天界嗎？何時出發？」

冥玖回過神來，伸手撓了下眉頭，復又抬頭望了眼天，笑道:「隨時都可以，由你來決定！」

南憂長達腰下的黑髮，用一根綢帶松垮垮的系了幾下，冥玖想都沒想，走過去將他的綢帶扯掉，重新給他繫上了頭髮。

「你有何物是需要帶回去的嗎？或是有友人需要告別的？」南憂也沒在意她的舉動，側着腦袋問她。

冥玖想了片刻，搖頭道:「沒有。」

南憂揉了揉眉心，將自己的手腕塞到冥玖手中，說道:「那我們走吧！你帶路！」

「……」

雖是心有不忿，但冥玖還是強忍了下來，捏訣帶着南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