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話音剛落，冥玖就聞到了同類的氣息，扭頭朝角落處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人頸側顯眼的妖紋。

「掌柜的，你的酒不錯，麻煩再上幾壇，就送到那邊。」冥玖指著那人所在的地方說道。

李掌柜點頭應下，快步走回櫃枱取酒去。

冥玖修為不高，看不出那人的修為如何，往他那邊走去時，掩在袖裏的手，偷偷蓄起了術法。

「姑娘不必害怕，你我身為同類，我自是不會傷害你！」那人笑着給冥玖倒了一碗酒，至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頭來。

「那可未必，這世間多的是同類自相殘殺之事，我可信不過你！」冥玖在離桌子三步的距離站定，警惕的盯着那人，眉目中兇狠之意盡顯。

「哈哈，好吧！既然姑娘不信我，那我們就沒有坐下來喝酒的必要了！」那人喝了一口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恰逢此時，李掌柜將酒送了過來，看見冥玖並沒有坐過去，便停下來詢問道:「姑娘，你看這……」

冥玖瞥了一眼她懷裏抱着的酒罈，又瞥了一眼只顧埋頭喝酒的那人，開口說道:「放下吧！」

待掌柜的離開，冥玖走到桌邊坐下，拉過一壇酒，扯開酒封，伸長脖子湊到壇口聞了一下，酒香撲鼻，與神仙釀所差無幾。

那食樓的店小二說的真沒錯，這酒坊的酒果真是頂好的！

「姑娘不是信不過我嗎？怎麼又坐下了？」

冥玖將酒倒進碗裏，笑道:「既然有人請我喝酒，不喝白不喝！」

那人笑了一聲，說道:「我叫白柒，白水的白，柒捌玖的柒。」

冥玖聞言頭也不抬的說道:「好巧！我叫冥玖，幽冥的冥，柒捌玖的玖。」

酒坊里的人來來去去已經所剩無幾，角落裏的兩人卻依舊喝的盡興。

「這麼說來你是因為得知自己的心上人有了他的心上人，所以才跑出來的了？」白柒晃着從冥玖那裏拿來的葫蘆，頗為好奇的審視了一番。

「說的太繞了，反正就是那麼個理由吧！」冥玖伸手將葫蘆拽回來，收進懷裏，「說那麼多幹嘛！來，喝酒！」

「哈哈，好，喝酒。」白柒笑着端起碗和冥玖的碗碰了一下。

眼看着天漸漸黑了下去，李掌柜站在櫃枱後面算賬，也沒有要催他們的意思。

「掌柜的，再來壇酒！」冥玖笑着回頭沖她喊道。

「來了！」李掌柜放下筆，取了酒送到他們桌上，「二位量如江海，但這酒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喝多了可是傷身的！」

「掌柜的，你是賣酒的，說這樣的話，就不怕沒生意嗎？」

李掌柜看向冥玖，笑着說道:「雖說我是賣酒的，可也不希望我這酒是害人的啊！」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她便對於這個方才幫過她的姑娘好感倍增。

白柒拿出銀子遞給李掌柜:「今日就到這裏了。」說着便將冥玖還未來得及開封的那壇酒順帶着遞了過去，「這酒掌柜的先幫我們存着，改日我們再來喝！」

冥玖茫然的看着他:「不喝了嗎？」

白柒輕笑:「夠了。」

白柒是冥玖見過的人中，樣貌唯一超過裴印的人，甚至可以和天帝裴連天並肩，只不過天帝比他多了絲威嚴。

出了酒坊，冥玖看着街道兩邊燈火通明的商鋪，嘆了口氣。

「為何嘆氣？」白柒扭頭看着她問道。

「我想回去了！」冥玖抬頭看着天上的皓月，她離開時都沒有見上裴印一面，現在想來着實不該啊！

自己是何時對裴印產生男女之情的，她也說不清，只是在她知道時，那情早就已經深入骨髓，難以改變了！所以她才會聽裴印說過茗湘之後，從天界跑出來，來到人界。

「現在嗎？不再多留幾日了？」白柒低頭看着地面，從冥玖來到酒坊時，他就已經感受到了她的氣息，明明修為低微的很，卻還是膽大的在街上晃蕩，甚至還在看到酒客為難李掌柜時出手相助，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妖怪！

所以他才會在冥玖進來時，出聲說出那樣一句話，本來他還覺得自己是閑的慌，但等冥玖走過去坐下后，他才知道這是冥冥中註定的。

三百年前，他曾跟着兄長見過一次司命星君，當時他無聊問了一句，自己的命定之人是何模樣，司命星君笑着對他說了句，「那姑娘既不傾城也不傾國，但卻能讓你一眼看進心裏。」

當時他並你不明白此話是何意思，於是追問了一番，司命星君便伸手在他眉心輕輕點了一下，待他手指離開時，他腦海中出現一張臉，那張臉模糊不清，唯有額頭上的印記清晰可見。

而冥玖的額頭的妖紋，與那印記一模一樣。

「算了，回去也是徒增傷感，你可知道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想了許久，最後冥玖還是面對不了裴印說起茗湘時，那雙溫柔到極致的眼睛。

白柒雙手交叉放在腦後，面向冥玖倒退著走:「不回去的好，回去了我可就沒有像你這般利害的酒友了！」

冥玖白了他一眼，白柒忙道:「去花溪縣吧！那裏可是以釀酒聞名的！就是不知道你這被好酒養刁了的舌頭，能不能接受的了！」

花溪縣視線所能看見的地方，都是開的正好的不同種類的花，冥玖和白柒站在一家酒坊門前，盯着裏面正鬧哄哄的幾人。

「他們這是在幹嘛？」冥玖不解的問道。

「釀姻緣酒。」白柒目不轉睛的盯着冥玖，「兩個兩情相悅的有情人在成親之前，都會來這裏釀上一壇姻緣酒，若是婚後過得不幸福，兩人會來將那壇酒喝光，然後各自嫁娶，互不相擾，若是婚後美滿，幸福如蜜，那這壇姻緣酒便會等他們年老時，取出來喝上一杯，然後定下來世之約。」

「原來如此。」冥玖不知想到了什麼，視線緊緊盯着那群人，「進去看看吧！」

說着她就要往裏面走，白柒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問道:「進去幹嘛？」

冥玖回頭看着他，說道:「無事就不能進去嗎？」

白柒鬆開拉住她胳膊的手，耐心的解釋道:「你不知道，這酒坊有個規定，凡是進去就要釀上一壇酒，否則不得入內。」

冥玖輕笑:「那就進去吧！」

白柒愕然:「你要和我釀酒嗎？」

冥玖:「有何不可？」

白柒:「沒有！」

如果在進去之前他們誰能猶豫一下，那千百年後的結局，大概就不會是那個樣子了！

釀完酒後，冥玖率先出來，白柒緊隨其後:「接下來想去哪裏？」

冥玖想了一會兒，開口道:「去喝酒如何？」

白柒笑着和她並肩:「好！」

在李掌柜那裏喝酒時，冥玖已經將自己的身份說明，白柒自是沒有隱瞞的道理。

世間分為天界、人界、冥界、妖界、魔界五大界，冥玖隸屬妖界，受妖王的管束，而白柒則隸屬於冥界，受冥帝的管束，可奈何，這屆的冥帝喚作白宿，是白柒一母同胞的兄長。

不過白柒並沒有因為兄長的緣故就欺壓他人，而是做了冥界最不起眼的鬼使，何為鬼使，等同於天界剛成仙的那些仙家。

他只不過是在冥界掛了個名而已。

「你說你放着好好的冥使不做，非要做個鬼使，這不是傻嘛！」冥玖將手搭在白柒的肩膀上，時不時拍他幾下。

冥使在冥界的僅次於冥帝，是管束冥界所有有職位之人的。

白柒喝了口酒，擺手道:「那哪有我現在這樣來的輕鬆？做不得！做不得！」

冥玖想了下，事實確是如此，索性便沒有再說什麼。

花溪縣一到晚上，各家各戶門前都會掛上燈籠，為了區分開商鋪以及住戶的不同，會掛上不同顏色的燈籠，例如食樓會掛上紅色的燈籠，客棧會掛上黃色的燈籠，酒坊則會掛上藍色的燈籠。

等燈籠全部點起來時，街道上頓時被照的斑駁陸離，讓人久久移不開目光。

「冥玖，你相信司命星君所謂的姻緣嗎？」

冥玖正在喝酒，聽到他問的問題，差點嗆到自己:「你問這個幹嘛？」

白柒看見冥玖下顎沾上的酒珠，想都沒想，就伸出食指，輕輕將它拭去。

冥玖眼裏滿眼錯愕，連忙向後仰了些，和白柒的手錯開些距離后，她不解的問道:「你幹嘛呢！？」

白柒收回手，端起碗，喝了口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做了什麼:「沒……沒什麼！」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現在又是晚上，酒坊除了他們兩個，就沒有了其他人，白柒為了不讓冥玖繼續想下去，忙開口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啊？」冥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皺起眉頭思索了一番之後，這才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信不信的，姻緣這東西，說多了就信了。」

白柒沒有聽到想聽的答案，心情難免變得有些複雜:「裴印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冥玖聽見裴印的名字，面上立馬出現了笑意，她伸手托住下顎，柔聲說道:「他是我見過最好的神仙，也是對我最好的人，平日裏我偷懶他也從未說過我一句，我有什麼想要的，只要是他有的，也都會給我，就例如給你看過的那個葫蘆，他剛得到時，寶貝得很，可我說想看看，後來他便給我了。」

「裴印其實也是個喜歡偷懶的傢伙，不過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表現出來過，他正經起來不是一般的正經，不正經起來又彷彿他不是裴印一樣。我第一眼見到他時，心裏就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他能注意到我，後來他還就真注意到我了，讓我做夢都想不到是，他還將我帶了回去。可是……可是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不屬於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