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本君什麼都沒錯

108 本君什麼都沒錯

「怎麼樣,神印拿到了?」

離開洞心湖,艷艷比天君更先一步迎上來問我,我搖了搖頭,「沒有。」

「他認出你了,還是他傷着你了?」艷艷急忙把我拉到身前查看,我避了避,輕輕地說:「他沒有認出我,我也沒有動手。」

說着我轉向天君,向他扶手而拜,「天君勿怪,溯溯已向天立誓,不再與他有一絲瓜葛,溯溯不願違誓,恐怕再惹是非,此次風神為禍,所有後果由本尊一力承擔,他刮毀多少瓦舍,我便重建多少瓦舍,本尊這便下凡,協助蒼生抵禦風患。」

天君曉得我的打算,自然不好強求,亦扶手向我拜了拜,道一句「有勞尊上」。而後便轉向了那煙氣氤氳之地,大約想起了白驚鴻他娘耍酒瘋的德行,恐怕他生是非,對旁人吩咐:「速去清點兵將隨尊上下凡,再將洞心湖水抽干,闖了這麼大的禍還想着沐浴享受,用挪移之法將他送去焚心堂,受三百雷刑,若三百道天雷仍未劈醒,就再加三百,直到清醒為止!」

天君話罷,氣憤地拂袖而去,艷艷瞧着他面上的厲色,轉頭對我說:「天君可從沒發過這麼大的火氣,那可是他最寶貝的後生。」

「他哪裏是氣,不過哀其不幸罷了,雷刑是為了幫他消業。」

「可三百道天雷也太重了,莫說是個醉的,就是活的也給劈死了,怎麼可能醒得過來?」

「除了使雷將他困着,還有什麼辦法能將他看管起來,白驚鴻是個不要命的,急眼了連自己都燒,他既是天君一手養大的,該怎麼處置天君比誰都清楚,你去找一身冰蠶絲做的衣裳給他纏上吧。」

因雲龍吸幹了洞心湖裏的水,而這些水不會憑空消失,仙蹤林里很快下起了暴雨,我站在暴雨中,看到洞心湖方向的熱霧已經消散,九重天的方向落下一聲驚雷,接着便是第二聲、第三聲,直到那雷劈到第十下的時候,我才有了些心如刀割的感覺,轉頭沒入人間,去照拂那些無辜受難的蒼生。

在溯世鏡的百萬年記憶里,風患發生過許多次,因而我雖沒吃過豬肉,但見過很多回豬跑,又有天兵相助,處理起來也算得心應手。

艷艷很快尋來陪我,看着人間的災禍,想起自己做凡人時受過的苦,不由得感慨,「還是做神仙好啊。」

我說:「那上回羽兮捉你的時候,你還說讓他打死你算了。還有之前白驚鴻將我困在積雲山,你嚷嚷着神仙也不做了。」

「我這神仙還不是托你的福,保佑你便是保佑我自己,老娘我還是很分得清厲害關係的。」艷艷嬉皮笑臉地說着,臉色忽而變得嚴肅起來,微微笑着,向我道:「所以啊,溯溯,我只是個不打緊的小仙,什麼六界蒼生上古魔頭從來都是不知道的,你也不必同我細說,無論你做什麼決定,老娘我都是支持你的,但是你得答應,要給老娘好好活着啊,若是沒了你,我在仙界風評這麼差,早晚要被轟下來的。」

我說:「這是自然,就算沒有人交代,我也會好好地努力地活着呀,活着又沒有壞處,你說是不是,阿娘?」

「是,你說的極是,」艷艷適才放心,甚至盤算道:「哪怕你讓人殺得縮回了鏡子裏,只要魂還在,阿娘也能找個野男人再將你給生出來,到時候可得尋個好爹,不再受人差使。」

我同艷艷笑着移到一處,在河裏灑上防止瘟疫的仙藥,人間的風患已經停了,想是九重天上的白驚鴻已叫雷劈得沒了力氣,可那雷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可見他還沒有清醒。

雨還是下着的,沿河的百姓受了水災,房舍大多不能住了,冒雨扎著棚子在外頭避難,艷艷說:「這一帶的瘟疫大概控制住了,不過賑災重建之事,我們不好隨意插手,可憐這一代的地方官兒又是個好貪懶做的東西,讓幽都差人綁去算了。」

「不必了,多是妖邪鬼魅奪舍所為,這些日子羽兮已經吃了好些,撐得現在還脹氣。」

「人間哪來這麼多妖邪鬼魅?」

「大約是聽了什麼風吹草動,知曉亂世將臨,才紛紛出來佔山為王落草結寇,看來蕭安骨將要衝破天璣冢的消息,在六界裏已經散開了,我已不便在凡間逗留,早早收拾停當,先回去吧。」

我們在凡間呆了小半載,九重天上也不過半日的功夫,坐在溯世殿裏,也能將焚心堂的雷聲聽得足夠清晰。

又這樣過了十數日,那天雷日日劈著,便是日日在我的心上剮,後來聽着聽着也就習慣了,就是不知那挨劈的人被劈習慣了沒有。

艷艷到底是個軟心腸,忍不住地說:「這麼多天,上千道也不止了罷。」

一千六百五十七道,我幫他數着呢。

艷艷又說:「聽說天雷受了三千道,就是大羅金仙也必死無疑,天君莫不是真要劈到兩千九百九十九才肯停?估計這會兒半條命也沒了。」

艷艷這樣一說,后一道雷聲剮在我心上的時候就格外地疼,我說:「天君自有決斷。」

艷艷便猶豫了良久,還是說:「我還是想去看一眼,那麼粉碉玉琢的一個人,連續許多天也不知被劈成了什麼樣,就是湊熱鬧我也想去看一眼。再說依着我這份心思,想去看熱鬧的必有許多,那天蠶絲的衣裳只是保著不被他燒毀,也沒說雷劈不破的,若是叫其餘人看着他衣衫盡毀衣不蔽體,哎呀,這妖府少君多麼好面子的一個人……」

艷艷說着,便從箱底里翻出一件適合男人穿的衣裳,拎起來粗粗看了幾眼,念著:「想來近日瘦了不少,應該穿得進,我定不說是你送的,這就去了。」

說着她就跑了,像是生怕我將她捉回來似的,我也沒打算將她捉回來,我還想交代一聲,請她順個手,幫我將我那雙眼珠子從白驚鴻臉上摳下來呢。

想來艷艷也下不去那樣的手,我便只能咬着嘴皮在殿裏坐着,聽着那一聲又一聲的驚雷,繼續在心裏一下一下地數着。

不久艷艷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在我面前呆坐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跑去內殿裏伏在枕頭上痛哭起來。

我跟過去立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艷艷哭得夠了,擰著鼻涕坐起來問我,「你都看到了吧?」

我說:「嗯。」

艷艷很是個聰明人,並且十分地了解我,她知道我能從她的眼睛裏看她看到的事物,便故意找了理由去看望白驚鴻。我也是管不住自己,還是捏了鏡子看了。

鏡里白驚鴻被綁在焚心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素白的衣衫上浸透了鮮血。他困在那裏垂頭喪氣,這麼多日過去,酒必醒了,人卻沒有清醒的意思,大約這便是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

艷艷走過去,說:「你就認個錯吧。」

白驚鴻並未在意來人是誰,閉着眼睛立在架上,涼涼地笑着,「認錯,有何可認,向何人認?本君什麼都沒錯,也不曾對不起任何人。」

「那你……你總得對得住自己啊,無怨無故,你受這份罪,是何苦呢?」

「我沒有受罪,也不覺苦,沒什麼比與親愛之人生生分離更苦,只要放了我,我還是會去找她,從來都是她聽我的,什麼時候本君要聽她的?就算她是元始上尊,本君也絕不聽從她的,不然……她就一直將自己鎖在石頭裏,就像我阿爹阿娘鎖在天璣冢里一樣!」

白驚鴻說着,雷公便無可奈何地又降了一道雷,這道雷力氣很大,我隔着鏡子耳朵都要被震聾了。

天君同我說過,白驚鴻看似性情寡淡,實際隨他阿爹阿娘,脾氣倔得厲害。他阿爹阿娘就是吃了脾氣倔的苦,凡是心上人要受的苦一口也不許他吃,凡是想見的人,一刻也等不了,這才一個闖禍被關進千古塔,一個為了救人打開了天璣冢,現在好了,雙雙被困在裏頭出不來,連累兒子一起受苦。

這脾氣得治,狠狠地治,為着他好。

待這道雷落定,白驚鴻便嘔了一大口血,艷艷忙上去擦著,白驚鴻才看清了來人,眼皮虛虛一抬,態度變得溫和了許多,「原是艷仙子。」

「是,不不不……不是溯溯讓我來的。」

白驚鴻就笑了,依是有氣無力地說:「是不是也不重要,你來了正好,我有事情要同你說。我和溯溯在凡間曾有骨肉,凡間時沒有保住,我在幽冥里將它的魂魄討回來了,請三叔在魔都里養著。我原本想……想與她一起再為那孩子造一副骨血,若時日不夠,便去凡間,逗留一年也就成了,現在……她起了誓不許我碰,請艷仙子從我身上剜一塊骨血,送去給她,再……再從她的身上剜下一份骨血,暫且交與三叔保管,這樣……無論最後我二人活下來的是哪一個,那孩子都能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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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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