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亂葬崗

大伯摸了摸我的天靈蓋，說了一句「幸好我回來的及時」，然後讓我媽拿來一隻碗，從包里取出一張明黃色的符紙。

點燃，燒掉。

兌了開水之後，攪拌的和芝麻糊一樣，讓我喝下去。

我看着黑糊糊的一碗，有些猶豫，咬咬牙，接過了瓷碗悶悶地喝了下去。

喝下符紙水后，我很快就恢復了力氣。

大伯回頭對我爸媽道：「今天晚上，我要帶凡娃子去後山亂葬崗避一避。」

大伯說話時的臉色很難看，爸媽一聽臉色都變了。

我爸更是大驚失色，道：「後山那地兒邪乎啊，老大，怎麼能……」

大伯擺了擺手：「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說完，大伯的目光看向我，是在徵詢我的意見。

我當然想早日恢復過來，健健康康的，這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誰想要啊，但是為什麼要去後山呢？

我沒有問，只是點了點頭。

爸媽一聽要去後山，都是一臉憂鬱，但見我答應了下來，也沒有說什麼。

吃過晚飯後，大伯帶我來到亂葬崗。

不過奇怪的是，大伯除了帶上一堆香蠟紙錢以外，還讓我和他穿上了一身黃色的「萬」字壽衣。

來到亂葬崗時，天已經黑了，周圍密密麻麻都是墳頭，墳上雜草叢生，冷風呼呼間草葉晃動，好像無數只手向我們招搖。

我心裏滲得慌，問道：「大伯，你帶我來後山幹什麼啊？」

大伯笑了笑，道：「小凡，你的魂掉了一隻，我帶你來這裏叫魂。」

「我的魂是被女鬼糾纏丟的，在這裏能找回來嗎？」我看了看四周道。

關於後山的亂葬崗，村裏都傳了好幾年。說是六幾年的時候鬧自然災害，村裏餓死了不少人，那時候沒地方葬，就集體扔在後山了。

具體不知道葬了多少人，不過從那以後，村裏人再也不敢去後山了。因為陰氣重，就算在烈日炎炎的中午，走進後山還是感受到森森的涼意。

大伯道：「魂離身，性喜陰。這亂葬崗陰氣極重，你丟的魂肯定在這裏，說不定正和哪只小鬼一起玩呢。」

我聽大伯說，我的魂正和一隻小鬼在玩，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大伯沒有理會我，只讓我跪在地上朝四面八方各磕了一個頭，接着，讓我在地上點上兩隻白蠟燭，而他則在周圍墳頭間神叨叨地灑米，一邊灑米還一邊喊：「老少爺們，今晚借寶地尋人一用，還望海涵！」

他灑了一會兒米，便讓我燒紙。我剛點燃紙錢，一陣旋風就颳了過來。

點燃的紙錢被吹得滿天飛，帶着藍瑩瑩的火苗不斷在半空中跳動，好像有無數只手在爭搶一般。

大伯看見這一幕，非常滿意，讓我繼續燒，一連燒了九遍他才滿意。

最後，大伯拿出一張冥紙壓在我的頭頂，對我道：「小凡，人是魂的墳，待會兒我點燃了冥香，你記得喊魂兮歸來，知道嗎？」

我一愣，道：「啥？人魂？墳？」

我一頭霧水，不過對「魂兮歸來」這句話倒是熟悉，中學的語文課本上學過。

大伯解釋道：「人的身體只是一件容器，專門容納人的靈魂，和墳專門埋死人的作用一樣，只是一個寄存，明白嗎？」

見我一臉懵逼的樣子，大伯道：「算了，我何必給你講這些呢，你只需要記住，到時候喊魂兮歸來就可以了。」

我點點頭，大伯說的我都不懂，但這魂兮歸來我還是會喊的。

說着，大伯也沒有猶豫，點燃了手中的紅色冥香，在微風的吹拂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煙霧在亂葬崗上瀰漫。

大伯回頭叮囑道：「凡娃子，待會兒會有陰風，你記得壓好頭頂上的冥紙。」

我再次點頭。

大伯手握冥香，對着四面八方拜了拜，然後嘴裏念念有詞地念叨起來。

說起來也邪乎，大伯才念了幾句，忽然這亂葬崗上刮過一陣冷風，涼颼颼的，開始風還不大，可漸吹漸強，我連忙捂住頭頂的冥紙。

大伯喊道：「小凡，快喊魂兮歸來！」

我快速盯了一眼四周的漆黑，不敢怠慢，扯起嗓子喊起來：「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

我喊了幾句，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原本呼呼勁吹的陰風突然停了，亂墳崗上靜悄悄一片，只有我的喊聲在空氣里飄蕩。

這種感覺很滲人，好像我剛才的喊叫驚擾到什麼東西，它們潛伏在黑暗中，注視着我。

我額頭上冒出了冷汗，看向大伯，可是不看還好，一看猛地嚇了一跳。

大伯的臉色慘白，目光不安地在亂葬崗上四處晃動。

我正準備問大伯我還需要喊叫不，大伯猛地抬起手，示意我打住，對我道：「小凡，事情有古怪，停下來。」

說着，大伯示意我蹲下。

蹲在草叢間，我高度緊張，不明白大伯說的「古怪」的是什麼。

過了好片刻，我忽然聽見不遠處的墳頭間傳來幽怨的喊聲：「相公——，相公——。」

一聲又一聲，哀怨又纏綿，我一個激靈。

是女鬼！

她找來了！

「相公……」

女鬼越來越近，我嚇得心在胸腔里「咚咚咚」直跳。

大伯悄聲道：「別出聲，她自己會走的。」

我死死地捂住嘴，大氣也不敢出，目光透過枯草間隙，看見亂墳崗的邊緣出現了一道窈窕的黑影。

「相公，你在這裏嗎？」

那女鬼靠近了，一身大紅色的喜服，姿容艷美，粉面紅唇，美艷的不可方物。

果然是她。

而在這一刻，她的目光望向了我藏身的草叢。

我心尖猛地一跳，完全屛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好一會兒，女鬼沒聽見回應，有些失落，她沒喊了，飄蕩著身子離開了。

我和大伯都鬆了一口氣。

我忐忑不安道：「大伯，那女鬼是怎麼找來的？」

大伯面色凝重，道：「應該是剛才喊魂的時候喊過來了，小凡，這喊魂儀式先停下。」

我嗯了一聲，道：「大伯，那接下來我們幹什麼？我想回家。」

大伯卻搖了搖頭，道：「回不的，小凡，回到家那女鬼還會來找你，今晚咱們在這亂葬崗睡一晚。」

我一聽要在亂葬崗露宿，嚇得面色發白，但大伯卻是一笑，道：「放心啦，有你大伯我在。」

接下來，大伯讓我躺在草甸上休息，他站在一邊給我守崗。

我本來驚魂未定，但有一個人在身邊，頓時心安了許多，不知不覺間，竟然真的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第一感覺，冷！

真的好冷！

胳膊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雙手環抱，翻了一個身準備繼續入睡，可就在這翻身的一次剎那，我忽然覺得哪兒有點不對：

——大伯、大伯似乎不見了……

我猛然驚醒，睡意全無！

目光飛快地左右轉動，四周的原野上荒草萋萋，但沒有一個人影。

我頭皮炸裂，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腦海：大伯不見了！

我猛然一頭從草甸上坐起來，正準備大喊，忽然背後響起一道噓聲：「小凡，別動。」

我大伯。

他竟然在我的身後。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他在，可是他讓我不動，什麼意思？

我沒功夫多想，僅僅剛才那一番驚嚇，我渾身已經冷汗淋淋，把衣服都打濕了。

好一會兒，我緩過來，問：「大伯，怎麼了？」

這時，大伯在我的耳邊道：「小凡，你往後看。」

大伯的語氣很謹慎，聲調還微微顫抖，似乎後面發生了什麼變故。

我咽了一口唾沫，大起膽子轉過了腦袋，然後我便看見了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我們身後的亂葬崗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鬼。

每一座墳頭上站着一隻，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臉色均一片慘白，雙眼凸出，唇角烏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們。

而我在轉過頭的那一刻，正好他們對視起來。

霎那間，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如同電流般竄遍了我的全身，我身上的每一根毛髮都直直地立起來。

褲襠一熱。

完全愣在了原地。

直到大伯爆吼一聲：「跑！」我才反應過來，被大伯拉着手，風一般的朝亂葬崗外圍跑去。

可我們剛一動身，身後便響起了鬼哭狼嚎的叫聲，凄厲無比，響徹夜空。

毫無疑問，那些鬼追來了！

我兩腿發軟，如果不是被大伯拉着，估計早嚇癱到地上了。

奔跑中，我顫抖著嗓音問：「大伯，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大伯道：「後山腰上有一座山神廟，鬼不敢進來，我們進去躲一躲。」

聽到有地方可躲，我也是放下心來，腳步加快。

雖然是黑夜，但是山神廟的方位平日裏我都清楚，所以不一會兒時間我和大伯就跑到了山神廟門口，一頭鑽了進去。

我和大伯躲在山神像底座下面，聽見外面鬼哭狼嚎一片，我的心不由地揪了一把，這山神廟破破爛爛，不知道能不能震懾。

好在，好一會兒，外面的鬼嚎聲小了下去。

我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汗，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伯，剛剛怎麼會突然之間出現那麼多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