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四章 一聲嘆息

第 二十四章 一聲嘆息

孫曉紅進院的時候,奶奶正在院子裡面餵雞,她腰間系著一條圍裙,手裡端著一個簸箕。無意瞥見小紅失魂落魄的樣子,很是不解。「這孩子從小就心思重,心裡有啥事兒都悶著,這可不好。」

這樣想著,她略微皺了一下眉頭,剛想要問她怎麼回事兒,突然發現小紅的臉色很不好看,就把剛才想要說的話換了內容:「小紅,你這是跟誰生氣了?你今天不是去學校取畢業證書去了嗎?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奶奶,我沒跟誰生氣,我這是自己跟自己賭氣呢!我沒事兒,你不用擔心我!」小紅垂著眼帘,嘴裡小聲地嘟囔著,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奶奶一句,低著頭不管不顧地徑直往院子里走。她這副樣子,跟被秋霜摔打過的美人蕉一樣,再也精神不起來了。

「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是不是又遇見什麼不順心的事兒了?」奶奶心裡想著,她站在院子里疑惑不解地看著孫曉紅不聲不吭地打開房門,躲進自己的小屋裡,拉上窗帘,一頭扎在了炕上,就一動不動了。

「這孩子唱得是哪一出啊!」奶奶見她這樣,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裡咕咕地叫著,順便把手裡的秕谷均勻地灑在餵雞的槽子里,母雞們不停撲棱著翅膀,都把腦袋扎在槽子裡面,互不相讓地爭搶啄食。

奶奶餵雞的時候,還不時回過頭來,翹起腳跟向屋子裡面張望。等母雞們吃飽散開后,奶奶悄悄地回到屋裡,伸手解開腰間的圍裙,換上一件藍布外衫,又朝裡面的小屋探了探頭,她很不放心地把耳朵貼在玻璃窗上,聽聽裡面沒什麼動靜,就輕聲地問了一聲:「小紅,飯菜都放在鍋里了,剛熱完的,我一會兒去園子裡面摘菜,你要是餓了,就自己端出來吃吧!」奶奶說完,又靠近窗前,側著耳朵聽了聽裡面的動靜。

「奶奶,我知道了,你去外面忙吧,不用擔心我!」奶奶的話音剛落,小屋子裡面就傳出來一聲有氣無力的回答。這微弱的聲音,就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拉著琢磨不透的長調。

「這孩子,動不動就這樣,真是愁人!」奶奶見小紅安然無恙,也就不再啰嗦,她側耳聽了聽,覺得也沒有必要疑神疑鬼,她順手提了一個柳條筐,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她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才從屋子裡面走出來。她慢悠悠地進了園子,回頭又看了幾眼,估計問題不大,這才放心去裡面幹活。

院子裡面空蕩蕩的,吃飽的雞鴨鵝狗們,都安靜得卧在院子里的陰涼處閉目養神,天邊的火燒雲五顏六色,散發著奇異的光芒,一團一團地向地面纏來,壓抑得令人窒息。

孫曉紅靜靜地躺在那裡,緊緊地咬著嘴唇。她的兩隻眼睛靜靜地盯著棚頂上的燈泡一動不動。在尷尬的成績背後,總會有許多令人尷尬的事情。

此時此刻,孫曉紅的內心是矛盾的。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沒有這樣無助過。那一串串沮喪的眼淚,順著眼角慢慢地滑落,任由無聲得流淌。

一石激起千層浪,總之都怪自己沒有用,一想到這些問題,她的腦袋就開始莫名的膨脹。可是,這樣不堪一擊的考試成績,歸根到底還不是自己沒用,又能去怪誰呢?

在這樣一個三輩同堂九口人的家裡,生活上過得雖然不算太富裕,但是孫曉紅根本也沒有不知足的地方。在她們姐弟五人當中,她在學校里待的時間最長,讀得書最多,乾的活最少。這也是她這輩子最難忘,也最感恩的一段經歷。

想起姐姐,她更是難過。當年,姐姐在學校讀書的時候,也挺用心,可是初中畢業后,她就不想念了。於是,媽媽想讓她再複習一年,哪怕是考個中等的專業也好啊。可是姐姐不聽,她特別想在城裡謀求一個好的工作,就不顧家裡人的反對,隻身一人去省城投奔當官的大伯父家留了下來。

不久以後,姐姐在那裡的中介,找了一份還算滿意的臨時工,雖然錢掙得不多,卻還滿意。她每天吃住在伯父家裡,為了討人歡心,她每月拿出工資的三分之一上交給伯母,算做她在這裡的食宿費。

大伯父在省里一家銀行當行長,因為業務的繁忙,他幾乎常年去外地出差,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裡,因此姐姐跟伯母相處的時間比較長些。開始的時候,伯母對她的照顧還算不錯。

可是人無千日好,花沒百日紅,最終還是出了問題。這寄人籬下的日子沒有多久,大伯母就摘掉了她臉上虛假的面具,露出她本來的面目。她開始嫌棄姐姐是低人一等農村的女孩,就找了個借口,背著伯父,把曉紅的姐姐遣送到她娘家姐姐的家裡當了保姆。這樣一來,一是解決了親戚家的家務問題,二是變相地把曉紅的姐姐驅逐自家的門外。

當時,孫曉紅的大姑姑在縣城裡面工作,她聽說了這件事情,就怒氣沖沖坐車去伯父家,把姐姐從伯父家裡接到縣城裡來,給她報了個裁剪班,跟一個漂亮的女師傅學了裁剪的手藝,後來給一家高檔的精品褲店做件子。她從十五歲時,就在大姑姑的身邊生活。如今,她依然像親生女兒一樣,跟單身的大姑姑住在單位的宿舍里,日子雖然單調,總算能平靜下來,起碼少了很多白眼。

妹妹還在外地讀初中,她在學校里的成績一直很好,是個好苗,學校對她做重點的培養。學校裡面有宿舍和食堂,為了不耽誤學習,她就在學校里吃住。眼下,暑假還沒結束,妹妹就提前去了學校。她現在正在做最後衝刺的準備,估計明年一定考得不錯。在妹妹面前,自愧不如的孫曉紅深感無地自容。

可是一想到兩個弟弟,她心裡更是慚愧。大弟弟,生下來就瘦小體弱,怕他將來不能養家糊口,就提了兩瓶好酒,在村裡給他請了個瓦匠師傅,天天跟著師傅提著一個鉛錐,在牆邊擺磚弄瓦。以前為了交學費,她連弟弟的血汗錢都沒放過。現在,自己居然考了這樣的成績,真是沒臉見人。

而那個最小的弟弟,居然連初中都沒畢業,就下田幹活。他正是長見識的年紀,可他每天和爸媽起早貪黑在菜地里忙來忙去,一點兒自由都沒有。

爸爸呢?他整天沉默寡言的。他時常在大霧瀰漫的天氣里,一個人去村外古城的廢墟上,踩著坍塌的城牆,走了一圈又是一圈。作為一個堅強的父親,孫曉紅永遠都不可能懂得,他的承受和擔當有多麼的厚重。

孫曉紅並不知道爸爸的沉默里,有過多少深層的含義。只是聽爸爸平時和人聊天的時候,她才渺渺知道一些:爸爸是軍人出身,他年輕的時候,在空軍地勤當過話務員,曾經參加過一些有名的戰役,而且在戰場上,雙耳機指揮雷達作戰。他人生最輝煌的一段經歷,就是在部隊里超期八年服役。轉業后,在地方林業局工作。後來因為家鄉建設需要人才,爸爸放棄了優越的工薪生活,回到村子裡面當了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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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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