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〇七章 鏡湖亭中乃釋疑

第〇〇七章 鏡湖亭中乃釋疑

叫褚忠的灰袍老者身形頎長,幾高八尺,乃是一副慈眉善目,引著梅思源三人行走,不時回頭微笑,卻並不開口言語。梅遠塵跟在最後,正可將這王府好好一番打量。途中經由,實可算是瓊樓玉宇,雕欄珠砌,真使梅遠塵眼不暇接。然,憶起先前母親眼中逝過的疑憂,梅遠塵又驀地沒有了興緻。

四人行不過須臾便到了鏡湖園,股股花香從其間幽幽飄來,令人心曠神怡。只見褚忠捂著嘴鼻,悶聲說道,「梅大人、梅夫人、小公子,鏡湖園便是這裏了,諸位請自去罷,老身,便不陪同了。」梅思源見狀,料想褚忠與這花粉只怕頗不對付,當即揖手道,「有勞了,我等自賞便是,公公客氣!」

這褚忠原是皇宮的侍候太監,自頜王五歲起便侍奉在旁,頜王成年離了皇宮,便把他順帶要了過來,這時跟着夏牧朝已逾三十四年。因不喜自己聲音嘶銳,褚忠甚少言語。

見褚忠已離了去,百里思一搖梅思源袖口,嗔笑道,「裏面有好些花兒,我們快些進去罷!」言語中流出飾掩不住的欣喜。

鏡湖園其實並無湖池,乃是一片花海,各中小道縱橫,把花海分割一爿一爿,每爿之中花種不同顏色各異,當真是繽紛炫彩。百里思此時顯示頗為興奮,臉上已然泛起朵朵笑靨。

入了這鏡湖園,百里思似是將先前憂慮暫地忘了去,一臉小女兒家的陶醉。園中不時響起異訝之聲,「這是木玉蘭」、「這乃是瑞香、小刺桐」、「瞧,鈴蘭......這是蔦蘿......含羞」、「源哥,快來,快來!這裏竟有莪術、芍藥,還有藍雪呢!」行至越深,百里思言語之中的喜驚之意越是盛了,這會兒聽她又叫起,梅思源自是加緊腳步跟了上前。

天道有常,萬物始滅有其時也,如春秋更替,日換星移。「瓜果有應季,百花無長時」,這園中所見令百里思、梅思源怎不驚奇!春牡丹、夏芍藥,秋菊冬蘭,此處見着木玉蘭自不稀奇,只是瑞香、小刺桐、鈴蘭乃為春花,蔦蘿、含羞只應秋時,那莪術、芍藥及藍雪更在盛夏所開,此時已是隆冬,兩人自是驚奇難以言喻。

只見梅思源也是一臉不解,口中喃喃嘆道,「當真是神奇無比」。

「哈哈,我這鏡湖園如何?」身後聲音響起,乃是夏牧朝快步行來了。

「王爺」,三人走近,梅思源正聲答道,「此園所奇,實乃未有見聞」。

「哈哈,是了」,夏牧朝行走最前,向梅思源三人問道,「可知為何?」

「思源實是不知」,梅思源老實應答。

夏牧朝也不意外,緩緩說起,「確是玄奇無比。哦,我所言者非是這鏡湖,乃是這王府地界。」

這會兒不只梅思源不解,百里思、梅遠塵也甚是頗感意外,然卻不便相詢,只三人皆是一臉沉思。

只聽夏牧朝娓娓道來,「你們可發現,這王府之中曾有積雪否?」不待三人答話,接着言道,「呵呵,說來的確玄奇,這頜王府四時乃與外界不同,不只冬暖夏涼,此中壤土也是頗具異效。一應花樹植種,只要精心照看,自能花開結果,並不分時節。」夏牧朝見梅思源夫婦四目相投,顯是頗為吃驚,「許是因為,頜王府地界下,乃是一眼巨大溫泉」夏牧朝語不驚人死不休道。

梅遠塵先前倒不如何訝異,這番卻是當真嚇了一跳,向爹娘望去,見二人皆是一般瞪眼提眉,相顧無言。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等凡夫俗子豈能臆想。此間原是皇宮附苑,我封親王之時向父皇要了來,不想父皇竟真應承賜給了我,倒叫眾位皇兄弟好生不平。」夏牧朝緩緩說道,臉上並無得色。百里思從他臉上平淡中分明看出一縷隱憂。

鏡湖園取意,鏡中花,水中月,此是夏牧朝向三人所釋。

「行罷,前有鏡湖亭,我們坐下聊!」不待三人反應,自顧向前,梅家三人自是緊隨其後去了。

行了約五個彈指,始現一八角亭台矗在幾條小道交匯處,夏牧朝帶着三人行去,只見亭內置一石桌,早有婢女伺立左右。「你們先下去罷,思源,你們坐下,今日我們便敞開心扉暢談一番!」夏牧朝於東座坐下,對着兩名婢女及梅氏三人分別說道。

待得婢女們退了去,三人也坐穩妥,只聽夏牧朝突然問道,「你覺得我若何?」問畢一雙虎目銳利直視梅思源。

梅思源一驚,就要立起,終於穩住身,定了定神稍一思量,方答道,「王爺文韜武略,智盛德馨,加之禮賢下士,乃人中龍鳳!」

夏牧朝聽后,不置可否,再問道,「當今大華如何?」

梅思源再抵不住,猛然站起,執手惶恐道,「思源不敢妄議朝堂!」百里思、梅遠塵自是隨即起身,立在石桌旁。

夏牧朝嘆息一聲,緩緩才道,「雖跟從我十年,你心內於我仍有戒備,乃我之過!」自斟一杯酒干下,再道,「你甚麼都好,就只這點,我很是不喜!你我自幼相熟,雖分君臣,亦是故交,不在人前,你大可直抒胸臆,暢言所欲,何必這般畏縮!都坐下吧。」

梅思源之父梅晚亭乃是兩朝老臣,歷任工部和民部兩部部首,梅府自算得是都城顯赫貴族。雲鳶夫婦和傅家兄弟便是那時受了梅晚亭的救命大恩,自願入了奴籍,意以一世報答梅府,即是后梅府落魄,眾人也是不離不棄,護著少主南北顛簸,然,這都是前話了。

大華朝於授學算是頗為看重了,各州各郡都設有官學,但凡考入官學的學子,非但不收學資,每月還有不菲的銀錢做為家用貼補。考入官學的學子會有學部特頒的一種學籍,這學籍雖不在籍制之內,但持這學籍,也可自由往來州縣郡府,顯比一般民籍尊貴。大華最高官學制是華子監,乃是皇族子嗣尚學之所。當朝二品以上朝官子嗣略經考核,也可入學。梅思源十四歲開始便進入華子監,其時便與夏牧朝做了同窗,二人自可算自幼相熟了。

三人依言坐下,梅思源面色慚愧,鄭言朗聲道,「思源多慮了,王爺莫怪。當今大華,雖未亂及天下,朝堂卻已動蕩。地方富戶勾結官員大屯鹽、米、油,百姓缺米缺鹽日子苦不堪言,富戶家資可敵國,貧者餓死街頭;邊疆厥國、冼馬國明裏屯兵漸多已近邊境,暗裏買通地方商賈大量私運商貨;四地異性王各立私政,實是國中之國!」言罷,直視夏牧朝,雙目炯炯。

夏牧朝點點頭,憂慮道,「正是如此。」

兩個呼吸后,夏牧朝忽展笑顏,一臉誠摯說着,「剛才那般暢言不是甚好?夏牧朝身側不差按部執事之人,只缺個知心好友!」

梅思源一臉苦笑,乃道,「思源落於窠臼,自當改過。

「如此最好!」夏牧朝笑意更盛了,又問,「那日瑞雲樓我言,安咸鹽運政司已有十成把握,可知為何?」

「臣自猶疑,安咸鹽運政司這等要職,頤王、贄王必定力爭,王爺雖也舉薦於臣,機會只怕不至五成。」梅思源本欲道三成的,至嘴邊又多說了兩成,乃是樂觀已極的想法。

「呵呵,原當如此。」夏牧朝笑笑,站起身,望向花海,半晌回頭道,「鏡中之花,水中之月,焉莫能取,賞觀已足!安咸鹽運政司給我,由我來治這鹽荒,但治鹽過後,不得再參與儲位之爭。其實這些年來,我與頤王、贄王在朝堂之上、政務之中往往相互掣肘,實在有傷國本。如今國勢不安,再謀私利,實是罪人!」

「王爺」,梅思源大驚,單膝跪地道。

「剛贊了你,這會兒怎又這般!」夏牧朝扶起梅思源,乃沉聲道,「大華如今暗流涌動,稍有不慎,恐將大亂,屆時不免生靈塗炭,傷及國本。家國危難當前,應知取捨!」

梅思源聽及此處,一時難以自控,一行清淚縱橫臉上,當即抱手成拳,顫聲道,「王爺大義,思源願效犬馬,結繩以報!」百里思、梅遠塵二人也是一臉肅穆,心中激蕩。

夏牧朝擺了擺手,斟飲一杯,冷聲道,「厥國、冼馬國見我大華日漸式微,已是按耐不住,近五年來,擾境不止。皇甫、公羊兩家多年經營,暗中擴兵三十幾萬,實在狼子野心!」頓了頓,沉聲道,「我夏牧朝身為皇親帝子,志當救黎民於水火,挽大廈於將傾。頤王、贄王皆是一流人才,無論誰當皇帝,必能安內攘外震懾宵小,一掃大華五十年頹勢!」夏牧朝又手拍梅思源左肩,溫聲說道,「思源,這十餘年在清溪所為,足證你實是經世之才,絕非頤王、贄王所薦之人可比,這便是我為何力薦你去任安咸鹽運政司之由。這般說道,可能釋懷?」言畢,微笑望向百里思。

百里思一陣窘迫,福了一禮道,「王爺恕罪,妾身妄慮了!」一旁,梅遠塵內心自是波濤澎湃,崇敬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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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華恩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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