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逃跑
聽著僅有一牆之隔的地方從喧鬧變得安靜下來,隨著食物香氣消散,江晚綠的飢餓感也削減不少,但她知道,這種飽腹感只是暫時的。
當食物消化完畢,就會消耗身體中的糖分,她不知道這樣下去自己還能撐多久。
已經是十二月初了,早晚溫差很大,小窗戶上沒有玻璃,冷氣嗖嗖往屋裡灌,單靠一件風衣根本沒什麼用,一張開嘴,都能呼出白色的水氣。
她微微發著抖,能感覺到白舸也差不多,兩人越抱越緊,可這時候已經沒人會再想到其他。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眼皮沉重睏乏,可江晚綠不敢睡過去,她不知道這樣睡著會不會有危險。
「白舸?」
忽然間,她覺得白舸有些不太對勁,喊了聲沒人應聲,借著月光能看到他微微仰著頭靠在牆壁上,似乎睡著了。
「白舸?」
江晚綠又喊了一聲,仍然沒得到回應,心底疑惑更甚,在這種地方,按照他的習慣,不可能睡這麼死。
她想抽出手來,卻發現他把自己抱的死緊,越掙扎反而他下意識越往這邊靠,白舸的身子晃了晃,沒穩住兩人往旁邊倒去。
風衣有些凌亂的被掀開一角,冷風灌了進來,凍的她直打哆嗦。
「白舸!」
江晚綠有些心慌,他仍然保持剛剛的動作躺在地上,搖了兩下,依舊無果,伸手往他額頭上一放,好燙!
這是被困在這裡的第二個晚上,白舸發燒了。
沒有水、沒有食物,他們更不可能會給藥物,這該怎麼辦?
先保證溫度,對,不能讓他再受涼!
手忙腳亂地把風衣重新蓋在兩人身上,可之前的熱氣早就散了,一直燒下去,很容易就會把人燒壞,她該怎麼辦?
她趴在白舸身上,抽了抽鼻子,又記起了六年前的事。
六年前,是他看到她的情況立刻打車去了醫院,半路上,死神的腳步已經近了,可白舸卻背起了她跟死神賽跑。
自己欠他一條命,更是間接害死白母的兇手。
江晚綠以前沒有信過神佛,這時卻在心裡誠心祈求,如果可以,她願意把白舸身上的病痛轉移給自己,甚至償還他這條命!
或者讓她六年前沒有遇到白舸,直接死掉,那樣或許六年後就不會攀爬這座山、發現這個團伙,他也就不會有事。
「怎麼又哭了?」
耳邊傳來一聲沙啞的嘆息,下巴被勾了下,微微抬起來,接著眼底的淚痕被一點點擦掉。
其中的幾分溫柔、幾分情深,都被巨大的狂喜忽略掉了。
「白舸,你終於醒了,你發燒了!」
白舸能感覺到身體的無力與部分肌肉的酸疼,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摸不出來。
「好像是的。」
他很累,卻知道不能再睡了,發現兩人都躺在了地上,乾脆就這麼摟著她也不再坐起。
「所以剛剛你是在為我哭?呵,我還沒事呢,你也不會有事。」
「沒有!」
江晚綠繼續不承認,低下頭,在他胸口處胡亂的把眼淚鼻涕一蹭,消滅證據。
白舸眼角微微抽搐,卻沒辦法管她,反正身上早就髒了。
「懂的這麼多,你知不知道現在能做點什麼幫你降溫嗎?再這麼燒下去,燒成個傻子,就當不了總工程師也實現不了願望了,我可不想再跟著比你差的人。」
黑暗中,他的眼眸帶了微微的笑意,卻看向了那個小窗,透過窗戶,有幾個隨風搖擺的樹影以及黑沉沉的夜空。
「我又不是醫生,哪裡懂這些,我懂的你都懂,可是這裡……」
兩人好半天都沒再說話,江晚綠死死咬著嘴唇,又忍不住哭了,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狠狠一抹眼睛。
「要不我去敲門,我去找他們要葯。」
剛準備站起來,卻被白舸拉住胳膊,接著又抱住腰,即便他生病了沒力氣,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不能去!他們不會給的,你去了也沒用。」
「那怎麼辦,看著你燒的越來越嚴重嗎?」
她忽然很生氣,說話也沒控制脾氣,同時更氣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能救下自己,自己為什麼不能救他!她受不了這樣,她不要這樣!
最多不過是受點羞辱、挨頓打,最壞的也不過是……她連這條命都可以還給他,那些還算什麼?
自己早就應該是個死人了啊,這六年的時光,不過是偷渡而來,或許她的船已經快到岸了。
江晚綠下定了主意,掙扎幾下準備過去,本應虛弱無力的白舸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不管她怎樣都不放手。
「白舸,鬆手,你憑什麼干涉我的選擇!」
她忽然發飆了,氣氛一下子冷凝,兩人挨的很近,江晚綠能看到他變的嚴肅的臉,那代表他要生氣了,卻依舊沒像往常那樣服軟。
「你只是我的上司,我的決定干你什麼事?以為我是為了你嗎,別自戀了,我受夠了跟你忍飢挨餓不可以嗎,我想加入他們有問題嗎?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想節操高尚,我——江晚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從來都不是,你看錯人了。」
「收回你的話。」
良久,白舸硬生生從嘴邊擠出這幾個字。
江晚綠回應給他的卻一直是沉默。
當人面臨困境時,很多東西都有可能動搖他們的信念,也許是金錢、權利,也可能是僅僅是食物、飲用水這樣簡單的東西,反正只要她走出那一步,將來就不可能會繼續留在清源科技,白舸不會再要她了。
反正,那些都沒關係啦,只要他能活下去。
江晚綠微微偏過頭,長發滑落,遮住大半張臉的表情,身上的力道一點點變松,心底卻像有什麼撕扯似的疼,有很重要的東西就要離她遠去了。
終於,白舸的手滑落,落在地上發出了輕微的沉重聲響。
他終於放棄她了。
江晚綠的喉嚨乾澀的疼,慢慢站起來,將風衣給他披上,往門口走,身後卻傳來扣子跟地面撞擊的聲響,是白舸又把衣服扔到旁邊。
她攥緊了手,另一隻抬起來準備敲門,還沒落下,另一側卻傳來幾聲極輕極輕的敲擊聲。
她愣了下,可能是那邊的人見沒回應,又敲了敲。
「誰?」
「是、是我,你們醒著嗎,我、我偷了鑰匙。」
門口傳來少年變聲期中的嘶啞聲音,話音很低很低,幾乎聽不到,江晚綠必須貼到門板上,其中的內容卻叫她興奮起來。
「真的?」
接著,便傳來鑰匙扭動的聲音,門開了。
「他們都睡著了,你們、你們快走!」
少年沒有進來,站在門口看著周圍,白天他就吃過這樣的虧,這會兒非常警惕。
顧不得去問他為什麼這麼做,江晚綠趕忙小跑回去,拿起旁邊的外套往白舸身上蓋。
「快點穿上,咱們能走了!」
白舸畢竟還生著病,那樣小的聲音根本沒聽清,只看到她忽然跑回來就拉他。
「什麼?」
「哎呀不要拖了,那個男孩來幫我們了,快點!」
以為他還在鬧脾氣,江晚綠只能伺候著給他穿上,來不及系扣子,兩人往外走。
「這邊。」
少年有點著急,在外頭引路,看得出來他很害怕,卻仍然幫他們開了門。
猛然見到亮光,江晚綠和白舸都趕忙用手擋住眼睛,稍微適應了下,來不及打量,趕忙跟著他走。
「順著這條路就能下山,但他們可能會追上,你們還是繞路吧,快走!」少年不停看著後頭。
想起那場毒打,男孩兒的臉依舊腫著,顯的很醜,江晚綠忍不住說道。
「你跟我們一起走,只要逃走,他們就沒法把你怎麼樣,」見少年眼中有了抹希冀和猶豫,江晚綠趕忙繼續,「他們肯定能猜到是你拿了鑰匙,會打你的,我們離開后,會報警,這些人跑不掉,你可以回到父母身邊,如果沒有父母了,我也會幫你安排好。」
少年的神色依然猶豫,江晚綠也著急,這會兒天還沒亮,就算亮了,兩人根本不清楚路也不好走,他救了他們,幫助這個少年也是應該的。
「那好,我跟你們走。」
他終於點了頭,結果就在這時,有人醒了。
那人可能並沒有發現他們要跑,只是醒來撒尿,走到門口正好撞上,幾人大眼瞪小眼,還是白舸最先拉了把江晚綠,說「快跑」!「有人要跑,快起來!」
聽到響動,刀疤男最先衝出來,手上拿著亮晃晃的刀子就直刺過來。
別看少年小,卻跑的很快,江晚綠卻是忘了自己沒穿鞋,一踩到地面上就被枯草扎了腳底,頓了頓,便落到最後,若不是有白舸拉著,恐怕就被抓了。
「別跑!」
刀疤男從地上撿了塊石頭,臉頰上的傷口皮肉微微外翻,露出嫩紅一線,卻分外可怖,他將石頭扔過來打在江晚綠身上,她打了個踉蹌腳底一陣刺痛摔倒了。
一道身影忽然躥了過來,撲向要刺向她的刀疤男,兩人滾在一起。
「白舸!」
「你先走!別拖累我!」
他喊了一聲,江晚綠只能爬起來跑了幾步,又忍不住往回看,就見兩人在地上滾成一團,也看不清誰有優勢,忽然白舸一腳踢中刀疤男要害,刀疤男躺在地上半天沒起來,他捂著腹部,踉蹌著往這邊跑。
江晚綠趕忙往回跑去接他,卻見幾縷嫣紅血絲,從他手指縫中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