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外天(6)

星斗滿天，露水浮地，幽奇疏香瀰漫山巔。

浮雕梅紋窗欞外，一掛薄如蟬翼的彩箋在夜色下飛舞。

鹿隱躺在床榻上面，半睡半醒之間，又一次經歷靈視異能超越空間的主動開啟。

靈視畫面逐漸出現一個空無的鏡像世界，她超自然地預知，黯影即將出現。果然，幾秒鐘后，平靜無波的鏡像世界有了某種無形響動。黯影如同偷食夜貓的腳步一般悄悄走進來，隨後僵住，朝鹿隱發出可怖的吼叫。

鹿隱嗖一下坐起來，手臂上汗毛直立，掌心裡全是汗水。

她端起床頭柜上面的白瓷杯，一口氣喝完裡面的清茶，獨自靠在枕頭上出神。兩次經歷靈視異能超越空間的主動開啟，她都撞見了黯影！雖然看不見黯影的形質，但那種驚訝與僵持的氣氛令鹿隱知道，黯影也很意外。

每次撞見黯影，她都能全身而退。雖然被嚇得一身冷汗，但其實一點損傷都沒有！他發出攻擊她的聲音，她卻毫髮無傷。所以，那不是攻擊吧，會不會是——恐嚇？

鹿隱驚覺，黯影一定沒有預見到會被她撞見，所以才會僵住！她兩次都毫無損傷，而他卻在那裡吼叫。

「素晴說，會叫的狗不咬人……」鹿隱聳聳清秀的肩膀，「……他想嚇唬我，該不會他是害怕我吧？」

黯影為什麼要唬人呢？

上一次，他去地宮做什麼？

這一次，他去鏡像世界做什麼？

還有，他為什麼要隱形呢？

「他怕被別人看見！」鹿隱的眼裡有了晶瑩亮光，「可我能夠看見他，雖然看不見他的形質，但是好真實的，就是知道他當時的反應……」

他能夠出現在天空居所，說明他不是正常的靈魂。不過，他和那些滯留在上界的蒙昧靈魂很不一樣。因為，他像是知道上界的真相一樣！或許，他並不是修鍊上去的，說不定他就是悖逆天道而從穹蒼墜落的墮魔呢！

鹿隱儘力去回憶，在上界那次，他說不公平，你要說話算數，沒有人可以從榮耀之門以外的路徑回去！他在抱怨誰呢？他希望誰說話算數呢？榮耀之門又是什麼？

他好像很絕望地在吼叫，為什麼把神力給了人類，為什麼不給他？

「啊……說明人類有的東西，他其實沒有！」鹿隱彈了個響指，「下一次，我才不要再害怕了呢！我一定要堅持看完，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思考出應對之法，鹿隱的心情變得不錯。她整個人窩在柔軟的被子裡面，又想起了萬丈光芒里，眷戀撫過自己額頭的，光的手。

可是，為什麼光芒很快就消失了？

「沒有人可以從榮耀之門以外的路徑回去，榮耀之門……」鹿隱翻來覆去念叨，直到睡著。

清晨的露水從葉尖滴落。

春根，二十四棵桃蹊猶如粉白色的煙霞。清風一過，桃花瓣猶如細雨飄搖。

桃蹊中央的心泉樓，淳于壇獨自站在靈泉的油畫前，與過往不同的是，本來空蕩的屋子添置了新的畫架、桌案、草席。照理有了道種的人，應該對俗世生活越來越缺乏興趣，注意力都集中在精神領域才對。可是鹿隱一直很反常，她對生活中的事物充滿興緻，畫架是她親手製作的，草席是她親手編織的，桌案上面還堆著一疊裁剪好的宣紙和水彩紙。從她的畫作，能夠輕易察覺出她那顆熱情而蓬勃的心。

淳于壇低眸望去，草席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手工製品。他能夠想象得到，當她敷衍地練完陣法劍法后，便坐在這裡，像尋常人家的孩子，把感興趣的事物一一變成畫作和手工品。他在處心積慮為過劫做準備，她則把大量時間花在這些沒用的小玩意上面。

水珠順著房檐，一滴滴落下。

淳于壇猛然憶起拂曉之前，他在書房靜坐時，從銅鏡中看見的水元素。

中國古代哲學家用五行來歸納萬物的形成及關係。取象比類的五行非五種元素，而是將萬物按照潤下炎上曲直從革稼穡，歸屬到水火木金土五個項目中；而西方古代的地、水、火、風，則是指元素。

希臘第一位哲學家泰勒斯，認為水是構成宇宙的原質。水可以變成固體，也可以變成氣體。水的變化包含了所有物質的存在狀態——固、液、氣。

水元素無所不在的狀態轉化，帶給淳于壇無窮無盡的聯想和靈感。如果能夠讓鹿隱煉成水元素，超越空間的異能看見再加上無所不在的狀態，那麼日後不管遇見什麼危險，她都可以氣化為水元素而超越肉身的限制，並通過超視異能轉移至其它空間。

淳于壇凝視牆壁的油畫。畫中一襲白衣的靈泉坐在樹下，膝上放著一本翻開的書。朝陽透過窗欞斜射進來，畫面光影斑駁。晨露從屋檐和樹葉滑落的聲音，點滴入心。

淳于壇快步走出心泉樓，一路上，粉紅色的花瓣落滿地面，逐漸強烈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如碎玉一般灑在書房的舊書上面。他抽出封存已久的閬風秘術，書頁快速翻過，停在了最末的冰微術。

冰微術，是閬風台的最高秘術。修習者須為道種已成的女性，通過服食霰冰方而改變一身血液臟腑骨骼，初成能御冰蝶，中成化外物為水，大成化自身為水。

桌案前的鹿隱，發現淳于壇從眉頭緊皺到欣喜若狂，忍不住湊上前瞅他手中的書冊。

「冰微？」鹿隱小聲念著。

「叔叔忽然得了一個靈感，所以找出這冰微之術。若你能煉成冰微，日後遇到劫難時，就可以化水而超越肉身的限制，並通過你的超視異能將自己轉移至其它空間，再從水化形。」

鹿隱眨眨眼睛：「叔叔，陣法劍法我還沒學全呢，這冰微會不會更難練呀？」

「修鍊冰微主要是通過服食霰冰方，到是不難練。反而是叔叔，得花大量時間為你煉藥。不過在你之前，本門沒有女性成道者，所以冰微之術沒有前車之鑒！」

「哦。」鹿隱聽得似懂非懂，眼皮沉沉的，有點犯困。

「若要修冰微，那你近日就可以暫停練劍了，須把時間花在召喚冰蝶上面。」

「冰蝶是什麼呀？」一聽可以暫停練劍，鹿隱立時來了精神：

「冰蝶是一種能夠空間穿梭的上古靈物，較青蚨這類民間小術要尊貴萬分。依古籍，女性成道者需要連續服食霰冰方二十二天，才能初成冰微。一旦冰微初成，你就能御使冰蝶進入不同空間。這些冰蝶也就成為修鍊冰微的助緣參考。待大成時，修鍊者連自身也能化水而空間穿梭。」

想到一連二十二天不用早起練劍，鹿隱立馬囅然而笑：「淳于叔叔，逃命的方法最適合我啦！」

「冰微不止是逃命的方法！水的變化，包含了所有物質的存在狀態，其運用帶給人無窮無盡的聯想！」

將水精磨成粉，霰冰草搗為泥，取出桃蹊下埋的立春雪水混合二十四處福地的活水，因孤陰不生而加入微量陽炎硃砂，再置入水銀鼎爐日夜煉製。若無道種，服食者因硃砂和水銀必中毒而亡。反之，則煉化一身血液五臟骨骼為霰冰之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