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又入狼窩?

第五十五章 又入狼窩?

她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神色雖倨傲,可是下頜的線條卻極其婉約,竟是個清麗的美人兒。

「洛家主,很抱歉,南陌乃一介女子,實在接受不了任何人以身相許的報恩了,但願今日種種到此為止。至於其他人,全看洛家主處置。南陌告辭。」

她額間侵染了細密的汗,泛著瑩瑩的光澤,神色卻是冷的傲的,不容置疑的。

洛奎下意識點了頭,南陌便轉身離開了別驚閣。

身後嘩然……

如此驚才絕艷者,竟是一名區區小女子?竟將整個蘭芝會的文人都比了下去,這般胸襟,這般起死回生的手段,皆令人喟嘆。

南陌沒有想到,幾日後,這一屆蘭芝會的頭甲者竟是女扮男裝的消息,鋪天蓋地的傳遍了整個大晟。

人人把這消息傳的稀罕無比,甚至連帝京茶館子說書的都大為宣揚。此為後話,按下不表。

沈易笙迫不及待帶著南陌離開了洛家的宅邸,這地方沒法兒待了。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南陌此刻就是這種境況,生怕被人認出來,問東問西。

福來連夜叫了馬車,花銀子打點出城。

路過一片荒地時候。

「哪裡來的煙氣?」

沈易笙抱怨一句,便頭皮發痛,眼皮支撐不住地打架。

南陌顧不得出言告誡,只屏住呼吸,狠狠掐著人中。

很快,周遭的眾人姿態各異,倒得四仰八叉,形容十分狼狽。

一眾亂象。

馬車外的遠處,自霧色朦朧里,由遠而近,一個綽約如仙的身形,裊裊娜娜而來。

她身著素白的曲裾,黑色的鑲邊密密匝匝的纏繞了一圈又一圈,黑白交織曳地。

霧色雖盛,卻根本掩蓋不了這個女子半分的風華。

榮梵在寬大的雲袖遮掩下,垂下頭,斂盡一切波盪起伏,不該出現在此的情緒,蓮步緩緩,走至馬車前。

她是月上妖的梵音姬,見過鮮血濺在眼角的場面,也見過醉酒聲色濃的極致艷麗。

可是當馬車內的南陌撥開厚重的簾幕,露出一張秀麗的容顏來,她竟意外的不敢去直視那雙澄澈分明的眸子。

她竟然沒受這霧氣困擾?

榮梵神色里陡顯驚奇,可也只是一瞬,便恭敬地一輯,從動作到神色,都是卑躬極了的。這樣的謙卑,她第一次做給除了公子以外的另一個女子。

南陌將頭倚靠在馬車的欞上,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女子,「怎麼,你家公子後悔了,又恨不得置我於死地了?」

榮梵眉心一凜,「你誤會了。」

或許她是動過心思想要她的命,但絕不是公子的令。

她那樣解釋完后,才發現這個女子呵呵一笑,樂得開懷,不過是隨口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

榮梵想從南陌的眼裡尋覓到一絲她想要的情緒,可是沒有,半分也沒有。

沒有恐懼,沒有悲傷,沒有期待。

彷彿像是為了會見一個老朋友般,刻意在此等她。

「你知道我會來?」榮梵不禁問出了聲。

話一出口連自己也是一驚,什麼時候自己在這個女子面前,這麼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自負艷絕天下,心智過人,又是他的人,再有容人之量,也容不下這世上有這麼一個南陌。」

榮梵的眉心掠過複雜的神色,「看來你知道那個叫瀟瀟的婢女為什麼要站出來?」

南陌沒有說話,只是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她當然知道,瀟瀟為什麼站出來。

因為她的主子並非洛汀,而是另有其人。

洛家很注重對這個女兒的教育,琴棋書畫,詩書禮儀,樣樣皆請了名家教導。以至於洛汀雖然心中有自己想要堅守的東西,卻仍是無法跳脫開禮教的束縛。

瀟瀟跟隨自家小姐,耳濡目染,即便是心生不忍救了她,也斷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以對她心生愛慕為借口,除非是她在掩蓋什麼。

否則,她完全可以直接摔了那杯茶,自然是不夠禮貌,但也不至於賠了自己的命。畢竟活著,才能最好的向自己表達愛意,明明有更好的選擇方法,又何必以死相救?

若是說為了不壞了自家小姐的清譽,那麼「活」過來的瀟瀟為什麼又要立即發聲指責洛汀和肖亦辰?

不過最大的漏洞還是瀟瀟喝下了那毒茶。按理她和洛汀對肖亦辰換了葯同樣不知情,但卻在眾人面前言之鑿鑿說那茶中有劇毒?

這一切不過是拿對她的愛慕之意當幌子,將江南洛家的名聲徹底敗壞。雖說是陰差陽錯救了自己可是南陌不敢細想,景莫淮這順手而為的背後,究竟還有什麼深意?這個人實在太過可怕。

榮梵執劍點地,周遭的一切彷彿已經是沒有必要的點綴,霧氣又四散開來,氤氳的彷彿香氣圍繞,剛才的詭譎不曾存在。

她似乎又記起了那天,公子在洛宅外,對著寂寥的寒夜,枯立了一刻。

他說,他在送一個人。

榮梵看向她,「既然知道了,我來了,你竟一點兒也不懼怕嗎?」

南陌曾親眼見她殺人於無形,這麼大張旗鼓,而又虛張聲勢的,還是頭一次。

南陌勾唇微笑,繼而大聲笑起來。

「你笑什麼?」榮梵似乎永遠都都看不透這個貌似簡單到極點的女子。

「你武功那麼好,想怎麼樣,都隨你咯……」南陌的語調輕快,玩笑般的。

「要麼回到公子的身邊,要麼死,你選一樣?」榮梵沒有開玩笑,劍架在她的脖頸。

「我說你這個人還真是奇怪,」南陌推開了她的劍,繞著她走了兩步,「明明根本不願意讓我出現在他面前,又偏偏給我看似兩條實則只有一條的活路。」

她微微笑著,「你太低估你家公子了,我這樣的,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他不會看在眼裡的。」

榮梵眉心一跳,開口道:「你知道嗎?我拚命訓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只是為了成為他手裡最好的棋子,更不惜從對人賣笑做起。」

她白皙如玉的左手指尖按在唇齒之間,她笑靨生花,她一字一頓,「這裡喝得了瓊漿玉液,也喝得了野禽鮮血。

又抬起了沒執劍的左手,在如玉的月色下晃了晃,「這雙手,捏得了流光溢彩的象牙筷,也捏得碎人的脖頸。」

她突然屈膝跪坐在地上,宛如這世間最聖潔的蓮花。

風掠過她的臉頰,榮梵的面色哀傷,但還是笑著的。

只是她的笑意又多了一絲苦澀,「我的心早已經麻木不仁,只留了當初的那點執念。」

南陌見她的眼裡幾乎要跌下淚來,可是她沒有,榮梵的斂眸,恰到好處地收斂起自己的情緒。

她咽下喉頭因為因為情緒劇烈起伏而生出來的甜腥,「我要看著他一步步走上那高階,哪怕他的身邊不是我。但是我知道,你也配不起。」

只是當初南陌離開的太過決絕,榮梵知道,要完全去除掉公子對她的回憶。只有一點,就是讓南陌留在他身邊,同任何一個傾慕他的女人一樣,那這個人,對於公子,也便沒什麼不同了。

南陌笑笑,沒有回答好與不好,只是問了一句,「他許了你什麼?」

是啊,究竟許了什麼,讓一個姑娘費盡寸寸心力,只為了將一個未知的錯誤扼殺在搖籃里。

「信仰。」她簡單做答,卻不再願意就此多說。

南陌於是看著她,認認真真回答她,「如果你想讓我明明被逼迫,卻還要假意做自己難以接受的事情,高高興興地回到他身邊,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樂意。」

她抬頭,黑白映襯的眸子,熠熠如漫天星辰,她一字一頓道:「我只屬於我自己。」

榮梵就這麼一錯不錯地看著她,「南陌,我不會殺你,可也不會容你去帝都。」

只一瞬,南陌幾乎沒有看清她的動作,南陌便暈倒了。

昏迷前,她鄭重告訴自己,武功是個好玩意兒,得練。

榮梵看著昏迷過去的女子,拍了拍手,身後訓練有素的人便將她抬上了一輛馬車。

給了車夫一大筆銀子,榮梵目送夜色里的馬車遠去,這是她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一件事。

可是她不後悔。

這輛馬車會載著這個女子去東盛,車夫會帶上通關文書,她希望她再也不要回來。

這個世上,一碗粥就能買下一個奴僕的命,一個饅頭,就能讓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捨身相陪一夜。

她跟了公子這麼多年,不會不知道,那順手一救,根本就不是公子的性格。

幾日後,在一群年紀極小,堆著男男女女得馬車裡,南陌嘆了口氣。

榮梵不殺她,送她去東盛,不管是給自己還是給她,都算留了一條後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車夫路上遭遇了給桑桐圍場押送奴隸的士兵。

因為車夫說不出來昏迷的南陌的身份信息,便推說是奴隸,送往東盛的。

那些兵卒子,壓根不管南陌身上與奴隸不相匹配的衣物,本來押送的奴隸,人數就不夠,如今剛好天上掉餡餅,哪有不接的道理?

南陌同一個姑娘蜷縮在大型狩獵馬車的角落裡,幾日的相處,兩人都漸漸放下戒備,她說她叫十三。

「我們能逃出去的。」南陌不止一次安慰她。

「我已經瞎了」,每當這時,十三就會鬆開南陌的手。她滿臉是傷,形容可怖,南陌不知道她的容顏如何,可看得出來,十三臉上的傷,是被人故意弄的。

這裡根本沒有條件醫治,為了防止奴隸逃跑,那些兵卒子們根本不給他們吃飽,一日一碗清粥,米粒幾近於無。

幾天下來,本來計劃著逃跑的南陌,一方面顧及十三,另一方面自己也是虛弱不堪,只得再做打算。

直到他們這一批奴隸被關進了桑桐圍場不見天日的牢獄里。

那一日,有士兵進來,惡狠狠地道:「你們自由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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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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