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節

第474節

一陣軍號聲之後,西征軍的重炮首先開火,緊接着步陣前的行營炮、臼炮響成一片,羅剎軍的火炮也馬上反擊,巴爾喀什湖畔頓時戰火熊熊——羅剎人除了撿瑞典人、土耳其人的破銅爛鐵,只會打造粗製濫造的武器,粗大笨重的火炮嚇人不錯真打不行,還沒進入射程便被對手猛烈的炮火摧毀大半,但活着的羅剎炮手依然頑強,推著殘存的火炮繼續向前射擊,儘管形不成威脅。

與此同時,羅剎軍黑黑一大片像發瘋似的頂着彈雨向前沖,人群實在太密集,大同軍的火炮幾乎不用瞄準,每顆炮子打過去都是一條血衚衕,白皚皚的大地上不一會兒便遺屍無數。

西征軍最前沿是以原銃炮二鎮為班底組建的第二鎮,將士們銃炮操作嫻熟,還配備大量用於彌補裝填彈藥間隙的鐵胎弓,手裏傢伙硬心裏就有底,面對潮水般湧來的人流毫不畏懼,密集列隊輪番齊射,行營炮、臼炮也同時發射開花彈,羅剎軍手中只有少量火繩銃,根本無力對付上萬桿遂發銃,但悍勇頑強,前赴後繼往上沖,攻勢一浪高過一浪。

鎮統李定國有些無奈,搖搖頭嘆息:「瘋子,全是瘋子,不把人命當回事!」

「太猖狂了,我去教訓他們!」副鎮統劉雙喜披上盔甲,提起一桿步銃走向前協,這是他的老部隊,有立功的機會自然要照顧。

「弟兄們,拿出金蓮川大戰的勇氣,給羅剎鬼上一課!」劉雙喜一聲令下,前協協統周柱子立刻指揮將士踏着鼓聲向前推進,密集橫隊如同一堵牆壓向羅剎軍。

「二水,我讓你打誰就打誰。」烏恩因為生病沒趕上金蓮川大戰,一心想在西征中建功,帶領自己的左營走在最前面,神銃手陳二水一聲不吭跟在身後。

密集隊形射出的彈幕威力巨大,羅剎兵成片倒下,軍官、旗手還不斷被狙殺,這是瑞典人的戰術啊,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羅剎軍感到了恐懼,急忙調騎兵增援,不過,這幫傢伙似乎不懂戰法,步騎之間缺乏配合,還是像以往那樣亂鬨哄地向前沖。

劉雙喜命令前協三個營靠攏,抱成一團繼續推進,沿途射殺敵步騎無數,但羅剎兵太多,簡直殺不勝殺,打了不一會兒就感覺支持不住,不得不射出號箭求救,後方高地上的炮兵指揮官賀士俊、泰勒急忙開炮支援,前協在白承祖的銃騎兵營接應下退回本陣。

反擊沒效果,李定國索性全力防守,一萬多官兵緊緊抱成一團,銃炮、弓箭輪番齊射,大陣如同銅牆鐵壁堅不可摧,羅剎軍屢次發起人海攻擊,試圖撕開缺口尋找肉搏機會,但除了遭受更大的傷亡,其他一無所獲,雙方逐漸打成相持戰。

北邊的哈薩克人顯然被大戰的慘烈嚇住了,擺脫與吉爾吉斯人的接觸,躲到一邊觀戰,羅剎軍勇氣有餘但戰力不濟,戰法上甚至不如窩窩囊囊的明軍——指揮大戰的阿薩里觀察一會兒戰況,大聲命令「把第一鎮調上來,準備發起反攻」,哈達里、李察哥的第一鎮以原騎兵二鎮為班底,號稱天下第一重騎兵,有把握衝垮這群烏合之眾。

「慢著,我軍傷亡微乎其微,打過中午沒問題,讓羅剎人再多流點血,」巴圖爾醉洶洶走來,揮起拳頭下令,「第二鎮後退,第三鎮頂上去。」

第三鎮像個大雜燴,不但漢、蒙、滿、回、藏各族將士應有盡有,還有日本人、朝鮮人、琉球人,戰力不太讓人放心,被擺在第二道防線,這幫傢伙還不服氣,憋足勁要打場漂亮仗,接到命令頓時一片歡呼。

鎮統鰲拜氣勢洶洶給手下將士鼓勁:「弟兄們,我第三鎮皆乃百戰老兵,打羅剎鬼還不跟玩一樣,達素,你帶前協肉搏攻擊,梁瑛、李太郎,你們兩協側翼助攻,此戰有進無退、不勝不歸!」

將士們高喊「有進無退、不勝不歸!」進入戰場,隨即發起猛攻,羅剎軍好不容易逼退第二鎮,沒來得及喘氣又和第三鎮打在一起。

「捅死羅剎鬼,弟兄們,為吾皇陛下奮勇殺敵!」達素身披重甲端著帶血的長矛高聲呼喊,前協大多是滿洲兵,勇猛彪悍、堅韌不拔,面對高大結實的對手毫不畏懼步步向前,羅剎兵大量配備的是長斧,難以與密集的長矛對抗,不斷被刺倒在地。

「火炮裝霰彈,給我狠狠打,小五郎,殺了那個羅剎賊頭。」右協以日本人為主,外加少量朝鮮、琉球人,班底是琉球新軍,披兩層重甲玩一丈多長的長矛不在行,李太郎讓部下推著行營炮邊打邊前進,一邊命令營官李勇武帶領悍卒主動出擊斬殺敵將。

「弟兄們,按老法子揍羅剎鬼。」左協協統梁瑛大呼小叫,他的手下大多是原大同軍步軍前四鎮的老兵,打法兇悍、詭計多端,主力擺出密集長矛陣穩步推進,銃炮、弓箭、手擲雷打個不停,精銳悍卒見縫就鑽,突入敵群猛打猛衝。

羅剎軍打了一上午已經精疲力盡,有心退出戰鬥喘口氣,卻被這支生力軍緊緊纏住狠揍,不得不大量投入兵力硬頂,主力逐漸被吸引到正面。

阿薩里長舒一口氣,向巴圖爾輕聲問道:「大統領,可以開始了嗎?」

「打出查干蘇魯錠、哈日蘇魯錠,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給我殺光羅剎鬼!」」巴圖爾把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我們是信佛的,手下積點德!」巴圖插話道。

巴圖爾笑起來:「手不狠鎮不住羅剎鬼,陛下心裏最明白,所以才躲到瀋陽不肯帶兵西征,他不干我干,誰叫少總統是我孫女婿呢。」

軍陣中升起表示決戰的紅旗,炮兵統領賀士俊迅速帶領一營人趕到前沿,轉眼間擺好數百架機關銃,一片轟鳴聲之後對面死屍遍地,緊接着又是兩輪齊射,與此同時,哈達里的第一鎮正面殺出,合赤烈的第四鎮、阿術的第五鎮兩翼包抄,第二鎮、第三鎮也騎上戰馬轉入反攻,大軍鐵蹄錚錚撲向對手——羅剎軍再也撐不住了,潰不成軍向後逃竄,少數軍官還想組織抵抗,很快被鐵騎踏在腳下。

高舉三色飛虎旗的飛虎營沖在第一鎮最前面,這支全軍最彪悍的鐵騎勇不可當、所向披靡,輕鬆殺穿潰兵,直逼羅剎軍大纛。

「阿達海、僧格,跟在我後面,不許亂跑!」李暄高聲呼喊,手中騎矛不斷將靠近的敵人挑翻在地。

「我們在這兒呢。」武選學堂少年哨也加入飛虎營,首戰打得如此酣暢淋漓,簡直如同收割性命,阿達海、僧格殺得起勁,頭也不抬答道。

哈薩克人想逃跑,但發現大同鐵騎中的查干蘇魯錠、哈日蘇魯錠,馬上臨陣倒戈殺向羅剎軍——他們的祖先曾經跪倒在這種旗矛下,還用歌謠告誡後人,蒙古人殺氣太重,與之作對死路一條。

合赤烈、阿術從兩翼迂迴截斷了羅剎軍的退路,逼得這幫傢伙湧向巴爾喀什湖,炮兵副統領泰勒立刻下令炮火阻擊,成片的炮子落下砸開湖上的冰面,羅剎兵像下餃子一樣落入冰冷的湖水中,一個壓一個沉入湖底,活着的人發出絕望的嚎叫,這回真的無路可逃了!

西征軍將羅剎軍團團包圍,又玩起熟悉的圍殺戰術,用弓箭射、銃炮轟,不慌不忙壓迫對手。黃昏時,贊畫軍務艾山率領民兵趕來增援,守備官楊承祖一馬當先率兵殺入戰場,包圍圈隨之越發緊密,仗打到這時已毫無懸念。

羅剎人在鋪天蓋地的箭雨、彈雨中不斷倒下,困獸猶鬥發起數次反擊,但無力突破重圍,反而越打人越少,天黑時只剩下少數人苟延殘喘。

一隊騎兵舉着火把馳到大纛下,張若麒帶着斥候營哨官白文選登上高地大聲報告:「大統領,我軍斬殺敵寇二萬七千餘人,殘敵大約五千人正在圍殺,我軍傷亡不到兩千人,此乃前所未有之大捷呀!」

「我早就說過,羅剎鬼是紙老虎,看起來嚇人,其實一捅就破,」巴圖爾哈哈大笑,向白文選問道,「年輕人,你殺了多少個?」

「記不清了,大概二十來個吧。」白文選撓著頭回答。

「我還以為你能殺一百個,」巴圖爾淡淡一笑,隨手扔過去兩塊銀幣,然後揮手下令,「你去傳令,別把人殺光了,留千把活口放回去,讓他們告訴羅剎人,蒙古人又回來了,想活命就投降,否則雞犬不留。」

巴圖張了張嘴卻沒說話,巴圖爾瞟了一眼說道:「巴圖老弟,你看漢人的書太多,腦子有些糊塗,其實漢人做事不比我們手軟,只不過他們會寫字,所以乾的都是好事,好了,你和阿薩里老弟回大同就任吧,我老了,就留在河中坐鎮後防,明年開春讓哈達里、李定國繼續帶兵西進,那幫連刀矛也粗製濫造的野人擋不住他們。」

巴圖爾說完走下高地,等候已久的哈薩克首領們紛紛扔下軍旗匍匐在地,但他看都不看一眼,跨上戰馬馳向前沿。

天空中飄起雪花,西征將士鬥志依舊,點起火把繼續圍殲殘敵,「吾皇萬歲,聯邦萬歲」的喊聲響徹大地——天亮時,羅剎軍除少數一兩千人僥倖活命外,其他三萬餘人全部被殲,西方的大門從此向大同聯邦敞開。

「派精騎向大同報捷,要一路喊著跑,讓沿途軍民都聽到勝利消息。」王昉飛馬馳到大纛下,激動地揮拳高喊。

張若麒興奮地揮舞公文大聲喊道:「捷報我已寫好!」

大捷的消息像長了翅膀迅速傳開,聯邦各地頓時一片狂歡,公民們不分族群擁抱在一起歡呼雀躍,慶祝活動經久不衰,債票交易所的債票、股票也隨之全線上漲,與西進有關的聯邦債票銀鈔行、西北開發公司、西羅剎公司等商社的股票更是一飛衝天——勝利使公民對聯邦的認同倍增,聯邦政府當即宣佈把第一次庫庫河屯大戰勝利日,暨崇禎元年二月二十五日定為建國日,明年是共和四年,正好建國二十周年,將在大同舉行盛大的閱兵遊行。

這一天很快就到了,略帶寒意的春風中,自由女神廣場旌旗飄揚、號角長鳴,在一片歡呼聲中,總統李晉身穿大都督軍服,帶領聯邦政府主要官員、民間代表以及各國使節登上北城樓。

面對廣場上數萬公民,李晉的臉上有些泛紅,結結巴巴讀起別人事先擬好的稿子——「大同聯邦新建之國,主權在民無分貴賤,自由平等乃至仁愛,共和始終天下為公……」,不過,他很快不耐煩地扔下稿子高聲朗讀道:

「凡大同聯邦共和國治下,公民皆兄弟姐妹,無貴賤、不奴役,無華夷、不欺辱;

凡大同聯邦共和國治下,不以言議罪,不限令結社、遊行、示威之自由,不限令信仰之自由;

凡大同聯邦共和國治下,公民私產神聖不可侵犯,公民生命神聖不可侵犯;

凡大同聯邦共和國治下,無公議允許,不徵稅、不加派、不捐輸;

凡大同聯邦共和國治下,無公舉之斷事官議案,官民不受捕扣、虐待、議罪、罰沒財物及剝奪生命;

凡大同聯邦共和國治下,總統及以下官吏,無公議推舉,不得統轄公民。」

這是修訂過的《歸化誓約》,也是《大同憲律》的前言,二十年艱苦奮鬥,無數人犧牲生命,為的就是實現這一理想,公民們心中湧起熱浪,跟着李晉一字一句背誦。

數百架管風琴響起,雲雀和小定王兩口子站在自由女神像前帶領廣場上的人們同聲齊唱:

「大同聯邦奉天承運,

毅然從綠色的草原崛起

崛起、崛起、崛起

從綠色的草原崛起

此乃上天的垂愛

大地的眷顧和專寵

護佑天神齊聲歌唱

征戰吧,大同聯邦征戰天下

大同公民永遠,永遠,永遠不做奴隸

萬邦之中汝最為聖

不奴役,無貴賤是汝使命

使命、使命、使命

神聖的使命

繁榮與汝同在

自由平等與汝同行

恐懼與嫉妒才是外族的心情

征戰吧,大同聯邦征戰天下

大同公民永遠,永遠,永遠不做奴隸

汝之崛起威風凜凜

外族的冒犯只會使其更加恐懼

恐懼、恐懼、恐懼

讓他們更加恐懼

風暴雷霆天地驚泣

我族如橡樹巋然屹立

根基日固效忠於汝

征戰吧,大同聯邦征戰天下

大同公民永遠,永遠,永遠不做奴隸」

在嘹亮的歌聲中,李晉扶著年邁的大科學院知院王徵走下城樓,一起登上炮車檢閱軍隊——作為最年長同時又為聯邦作出巨大貢獻的官員,老先生有資格享受這個榮譽。

此時,城樓一間屋子裏,李榆悄悄拉開窗帘,舉起千里眼向廣場望去,胸口不住地起伏。

「漢民,你就露一面吧,大家都想你啊,蘇和昨天帶着白塔村的鄉親趕到大同,還向我問你回不回來。」李富貴低聲勸道。

「不露面,」李榆收起千里眼,沉默一會兒才說道:「我跟孩子們談了一夜,該安排的都安排了,我得趕緊回遼東,那裏十年之內還離不了我。」

「看來我們也該考慮退了。」鄂爾泰向李富貴笑道。

「你們兩個老傢伙還得干幾年,」劉宗周搖搖頭,嘆口氣說道:「漢民,你不要生氣,我們只是嘴上說說,心裏早明白了,漢學確實陳腐僵化,已經墮落成權術之學、偽君子之學,必須先否定再肯定,並引進各家學說加以革新,『去漢化』乃撥亂反正,這條路沒有錯!」

「西鄉先生回國前給我講過北周文皇帝宇文泰的故事,此人了不起啊,引漢入夷凝聚武川諸將,編練府兵融合胡漢百姓,然後修仁敦禮走向開化,北方亂局由此整飭一新,為隋唐興起鋪平道路,不過,我們不走漢人王朝的老路,而要建立一個國家的政府,而不是政府的國家,為此,國政大權必須牢牢掌握在豐州人手中,這一點一百年不能變,一百年之後一切都好解決了。」

豐州集團毫無保留地吸收各族、各地、各業的精英人才,甚至包括荷蘭人、英格蘭人、日本人和朝鮮人,這是個完全開放的充滿活力的團體,從長遠看,唯有它才能制衡地方勢力和防止族群分裂,眾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同時點點頭。

李榆又轉臉對崔二定說道:「二定,一個上帝各自表述的想法很好,維持善良民俗不能靠官府,而要靠美好的宗教,你要努力,我不想看到聯邦因為教義之分出現分裂。」

「義父放心,我與昂頓喇嘛和馬哈德大阿訇都談過,他們也贊成我的主張,在聯邦這種氛圍下,沒有哪一派宗教敢妄想一支獨大。」崔二定答道。

激昂的軍樂聲響起,大同軍步騎兵、炮兵、民兵列成方陣依次走過城樓前接受檢閱,幾隻熱氣球也飛到廣場上空垂下「聯邦萬歲」、「公民萬歲」的條幅。

李榆向窗外看了一會兒,轉頭對大家說道:「我不過是個打獵放馬的,有今天的成就該知足了,人啊,就該靜靜地來靜靜地去,不給別人添麻煩,現在我該走了。」

「陛下!」屋裏的人齊聲叫道。

李榆擺擺手,頭也不回走了——城樓下,烏泰、桂圖帶領一隊飛虎騎早已等侯,莫日格打開四輪馬車車廂門小聲問:「談完了嗎?」

「都了了,我們回遼東!」李榆低頭鑽進車廂,騎兵護送他迅速遠去。

出城很遠,李榆才下令停車走出車廂,遙望大同方向眼含熱淚仰天大笑——國家就如同時間長河中順流漂去的航船,從來就沒有人能真正改變歷史,那些留名史冊的英明君王不過是後人吹噓罷了,而我一無所有而來,走的時候卻留下一個民富國富、民強國強的大同聯邦,功業若此夫復何求!

戰後第一個春天,天可汗皇帝、神聖東羅馬帝國皇帝李榆功成身退,聯邦工商熱潮風起雲湧,大批日本、朝鮮人移民聯邦,大同與荷蘭合資成立聯合歐羅巴公司、聯合阿美利加公司,殖民總局的觸角伸向阿非利加,哈達里、李定國率軍繼續西進,沙爾虎達、孟克的鐵騎越過外興安嶺,德-奈特指揮聯邦海軍首次遠航歐羅巴,楊婉、劉娜仁、烏婭三名女性以陪議員身份參加議院會議,南京的洪承疇宣佈凡朝廷所需器物及民間百業一律官營專賣、統購統銷,集舉國之力發展工商——一個新時代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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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之朔風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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