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終章<下>

第一百零九章 終章<下>

?三年後,春。

今年開春開得早,前幾日,東宮門前的雪就都化了。今日是個大晴天,難得有這樣好的陽光,明媚柔和,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一頂華貴的轎攆停在東宮門口,玉手一伸,女子扶著婢女的手下了轎攆。風吹來,她的一片衣角隨風揚起,頭上的金釵流蘇微微搖曳,更襯得她膚若白雪,眸如明珠。

「娘娘今日回來的這般早?」

門口立着一個玄衣少年,很有幾分玉樹臨風的味道,腰間懸了一柄長劍,英姿勃發。

女子微笑頷首:「今日父皇的身子好些了,太醫們正在東極殿中會診,我便早些回來了。」

楚帝病重已有三年,年關前差點就熬不過去了,將眾人嚇了個夠嗆,幸好太醫們一通急救,總算是又緩了過來。

說話間,女子已抬腳邁過東宮殿門,一眾宮婢侍從紛紛跪拜行禮。

「叩見太子妃娘娘……」

三年時光彈指一揮,夏桃芝在這東宮之中安然度日,白日裏去探望一回楚帝,再去攬月殿陪她娘親的畫像說說話,然後便出宮去已經空置了的陵王府,在昔日陵王的書房內獃著,一呆就是一天,夜裏回到東宮,宿在太子的寢宮,那張他閉了眼的床榻上。

多少次的午夜夢回,回到三年前他在她懷中毒發咽氣的那一夜,然後哭着醒來,肝腸寸斷。可她始終不相信他已經死了,因為那日當她醒來時,身旁已經沒有傲嬌太子了,只有那塊熒惑守心玉牌孤零零握在她掌中,發着幽幽熒光。

所有人都對她三緘其口,不肯告訴他傲嬌太子究竟是不是還活着?死了的話遺體又去了哪裏?她罵也罵過,打也打過,鬧也鬧過,根本沒用。那好,既然這樣,她便索性當他還沒有死,心安理得的做她的太子妃,等着他回來。

就如同她無數次對芍藥海棠她們說的那般。

「我不相信他已經死了,只要東宮一天沒有發喪,我就不相信他已經不在了。既然東宮太子還在,我這個太子妃當然要在這裏等他回來。」

一直等,等到地老天荒。若是等不到也沒關係,上窮碧落下黃泉,她總會與他再相見的。

不知不覺間已一路走回了寢殿,芍藥一邊替她更衣,一邊問她:「娘娘,今日還是回陵王府去嗎?」

她剛要答,忽然覺得胸前一暖,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塊怎麼捂都捂不熱的玉牌竟然回暖,從中衣里透出光來。但只是一瞬,很快光便消失了,她將玉牌拿在手上,細細端詳,只見三年來一直一動不動的呆在角落裏那個幾近透明的小血珠,竟然徹底消失不見了。

她心中一驚,預感到可能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今日是什麼日子?」

「回娘娘,是二月二十四。」

二月二十四……

「今日不去陵王府了,替換一身男裝,我要出宮去個地方。」

*

春風煦煦,草長鶯飛。

還是彌白山山腳下那個簡陋的涼茶鋪子,還是那個打着舊摺扇的說書先生,照樣一張桌一碗茶,說得唾沫橫飛。

將將開春,楚京大小茶樓又都炸開了鍋,一個勁爆的消息從西圖傳到了東楚。

老西皇前不久駕崩了,太子封源君登基為帝,這正宮娘娘竟然不是那位他費盡周折從東楚迎娶的「墨蓉公主」,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女子。想起當初封源君那番陣仗,千里迢迢的來大楚求娶「墨蓉公主」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一轉眼,便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了。反觀「墨蓉公主」的胞妹,夏家另一位千金,雖說嫁給了當時並不受寵的陵王殿下,可從那以後,陵王殿下便一路青雲直上榮登東宮寶座,她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做了東宮的太子妃娘娘。這三年來,太子妃的位置做得極穩,太子爺連個妾都沒納過,他日登基為帝,太子妃自然就是正宮娘娘了。

這親姐妹命運卻大不相同,實在讓人唏噓。

說書先生自顧自講得眉飛色舞,台下的聽眾也七嘴八舌的說起閑話來。

一人道:「早知那封源君是個薄情郎了,卻沒想到竟然這般無情無義,寵妾滅妻之事他都幹得出來!」

有人附和道:「就是啊,這封源君也太過分了,竟然這樣對待我們的墨蓉公主,實在是不把我們大楚放在眼裏!要我說啊,就應該讓我們那位武神太子爺揮軍西征,痛打西圖狗,好好替咱們大楚出一口惡氣!」

邊上有人「嘁」了一聲,道:「你可拉倒吧……太子爺都病了三年了,西圖不來打咱們就偷着樂了……如今太子爺只在年節祭祀的時候才露面,皇上的身子也不好,朝中若沒有顧、薛、蕭這三位大人做中流砥柱,咱們大楚說不定就……」

他話音剛落,便感受到周圍仇視的目光,訕訕地閉了嘴,卻又不甘心,有些委屈的小聲咕噥了一句:「咋啦……我說錯啥啦?本來就是嘛……」

眾人白了他一眼,又開始自顧自的討論起來,說來說去,話題還是引到了那位太子爺身上。

「嘖,你說咱們的太子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啊?之前就病了兩年,好不容易好了與西圖痛快打了一場,剛剛坐上了東宮的寶座就又病了,一病就是三年,到現在也沒個要好的苗頭,實在是讓人憂心啊……」

一片附和之聲中,有一人突然道:「……會不會是因為太子妃的緣故?」

「太子妃?」

「是啊。你想啊,這太子爺自從娶了太子妃之後,連個側妃都沒有。這自古男人三妻四妾,連個妾都沒有,正常嗎?明顯不正常嘛,說不定就是因為太子妃太過兇悍,善妒,太子爺整日對着這樣一隻母老虎,不病才怪呢!」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一面做出驚訝的樣子,一面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一人道:「還真的有可能,我先前就聽說過太子爺懼內……我有個兄弟在軍營里混的,曾親耳聽見過那時還是陵王妃娘娘的太子妃,在帳中大罵陵王殿下,聽說還拔了劍……」

「真的假的?當真如此兇悍?」

「沒錯沒錯,我有個朋友之前在宮裏當差,也曾說過一樁事,本朝淑儀公主,太子爺的親妹妹,同太子爺略微親近了一些,多說了幾句話罷了,就被太子妃娘娘給打了……」

「照你這麼說……這太子殿下之所以一病不起,保不齊就是被這太子妃娘娘給……」

……

角落一張桌子,一位白衣貴公子滿臉黑線,目瞪口呆。身後立着兩個丫鬟模樣的少女和一個少年,那少年狂翻白眼,滿臉的不爽,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像隨時準備拔劍而出。

夏桃芝總算明白什麼叫做人言可畏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簡直豈有此理!傲嬌太子不納妾關她什麼事?她什麼時候善妒了?難道她是那種夫君要納妾就斬盡殺絕的女人嗎?

唔,儘管她可能真的是……但是傲嬌太子想納妾,他人也得先出現啊!

小泥巴在一旁咬牙小聲道:「娘娘,要不要我教訓一下這些混賬東西?」

海棠也附和道:「沒錯,就應該狠狠地揍一頓,叫他們知道知道,當朝太子也是他們敢隨便妄議的嗎!」

夏桃芝正要說話,忽然看見一個樵夫模樣的人背着剛剛砍好的柴進了茶棚,向茶老闆要了一碗茶,坐下歇腳。他同茶老闆閑聊了幾句,有句話不偏不倚的飄進了夏桃芝的耳中。

「下山的路又塌了,將道給堵住了,得虧我腳程快,走在我身後的那位白衣公子直接就過不來了……」

像是有誰在夏桃芝的腦中撥響了一根弦,撩撥后的泛音,震震不止。她蹭的一下站起身來,將站在身後的三人嚇了一跳。

「……娘娘?」

小泥巴以為她是被這些人氣的,遂擼起袖子惡狠狠的道:「娘娘別急,我這就將他們給……」話未說完,夏桃芝人已經沖了出去,輕巧的縱身躍上山間小道,飛速向山上奔去。

但願是她想的那樣,不,一定要是她想的那樣……

山道上的彌涼亭,滾落而下的山石,一切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胸前的玉牌越來越暖,她心中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既期望又膽怯。熟悉的水聲傳來,她放慢了腳步……前方便是熟悉的山泉,泉水明凈碧綠,清澈見底。

她屏住呼吸緩緩向前走,一步一步,踩得小心翼翼……四野瞬間一片寂靜,只聞她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然後她停了下來。

熱淚湧出的瞬間,她分不清眼前究竟是不是夢境,如果是的話,但願長夢不復醒……

泉邊的大樹下倚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皎若玉樹,雙手枕在腦後,支起一條右腿,左腿架在右腿之上,嘴裏叼了一根野草,一副悠閑自得的愜意模樣。

清風拂過,捲起了無數花瓣,那人在隨風飛舞的白色花瓣中轉過臉來,輕笑着向她伸出手。

「小桃子,為夫回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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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國太子是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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