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幽冥通寶
我習慣性地撓了撓太陽穴,隨後就將杯子放在一旁,環抱起了雙手,沒有說話。
老人走到床前做了下來,繼續說着和幽冥通寶有關的事。
他說,幽冥通寶原本是一件純凈無暇的法器,但因為它在地府陳置了太長時間,受到陰氣和怨氣的浸染,早就變成了一件蠱惑人心的邪器。
之所以說,對幽冥通寶了解越深,就越容易找到它,是因為幽冥通寶會自行尋找那些容易被蠱惑的人,而越是知道它的強悍,就越想得到它,也越容易被蠱惑。
表面上看,那些被蠱惑的人很容易激發出幽冥通寶上的力量,可實際上,當他們的內心被徹底腐蝕的時候,就成了幽冥通寶的附庸。
這時候的幽冥通寶才是主人,而那些執掌幽冥通寶的陰差,不過是幫助它施展力量的工具而已。
當聽到這些話以後,對於幽冥通寶這東西,我心裏反倒生出了強烈的反感,如果不是因為它和我爸媽的失蹤有着莫大關聯,我現在就會帶着李淮山離開。
我知道,這份異於常人的強烈反感,來自於我內心深處的那份真性。
記得二爺曾說過,戾字真性的人不會被任何東西蠱惑,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心中帶着一份天生的高傲,不允許自己受到別人的左右。
當初二爺說這番話的時候,也是沒頭沒尾地提了一句,我也沒怎麼當回事,可現在看來,他說這番話,背後似乎隱有深意。
其實不只是這番話,現在回頭想想,在這一年裏,二爺對我說過很多沒頭沒尾的話,你當時無法理解他為什麼突然說這些,可事到如今我才意識到,他說的那些話似乎都帶着或多或少的暗示或者警告。
我正想着這些,就聽那個老人說:「在歷史上,也出現過完全不受蠱惑的陰差,可這些人都無法完全催發出幽冥通寶的真實威力,在他們手中,鬼使錢,就真的只是鬼使錢了。」
我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老人說,幽冥通寶不只是鬼使錢,也是兵符,一枚就能調動十萬鬼卒,如果四枚齊聚,就能驅使整個陰曹。
我不得不中途打斷他:「兵符?這種說法有點誇大了吧,當初袁天罡不是花了三枚幽冥通寶,才僅僅能買通鬼差,進入閻王殿嗎?」
老人笑了笑:「你以為閻王殿是那麼好進的?而且那個書生可不僅僅是進了閻王殿,他還在閻王的眼皮子地下篡改了生死簿。幽冥通寶,一枚驅鬼卒,二枚通天地,三枚篡生死,四枚馭陰曹。」
我擺擺手:「我對這些事不敢興趣,現在我就想知道,寨子裏的幽冥通寶究竟藏在哪?」
老人依然沖着我笑,還讓我不要着急,先聽他把話說完。
隨後他又問我:「你們應該見過老宋了吧?」
我點頭:「你是說,在寨子裏開客棧的那個老宋。」
說到這,我又想起了那些立在廚房裏的死嬰樽,但沒有多提。
老人接着對我說,老宋原名宋寶山,是三百年前的茅山門人,確切地說,是當年寄宿在茅山的隱世大拿,在他成為陰差之前,修為就已經達到了半人半仙的境界。
在那個年代,行當里紛爭不斷,各大宗門、世家都想五言堂的堂首,長年的明爭暗鬥,加劇了行當的內耗和衰弱。
宋寶山本來只是一個終年清修的人,無欲無求,可當他拿到四枚幽冥通寶之後,立即意識到自己有用了改變整個行當的巨大力量。
他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是想藉助幽冥通寶,讓行當回歸到千年前的平和樣子。
當他只有這種想法,還沒有付諸行動的時候,他還是那個德高望重的茅山隱修,可當他着手改變這個行當的時候,立即受到了幽冥通寶的蠱惑,初心不再,公心也變成了私心。
最初宋寶山還是做了不少好事的,至少他通過自己的努力,結束了幾個門閥的爭鬥。可隨着從幽冥通寶上提取的力量越來越多,宋寶山變了。
他不再滿足於五言堂的現狀,和早年犯戒的幾個陰差一樣,他也想將五言堂變成一言堂,任何一個反對他的宗門和世家,都會被無情地顛覆。
在那段日子裏,他為了培植親信,特意選擇了當時名不見經傳的武陵張家,將那個人丁不過百,傳承幾乎消弭的小世家,扶持成了一個高手輩出,在行當中五言通吃的門閥巨擘。
宋寶山在行當里攪得風起雲湧,所有門閥中卻只有身處朝廷的仉家,以及在番禹征討旱魃的寄魂庄沒有被他盯上。
乍聽他提到仉家,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但表面上還是不露聲色。
老人說,也許是天命使然,也許是冥律不可違,在京城落戶的仉家人不知道從哪聽說了宋寶山的事,後來仉家就聯絡了幾個還沒被徹底顛覆的老門閥和符籙三山的幾個老前輩,又設法將遠在番禹的寄魂庄門人調回中原。
所有人將力量聚集起來,在長陽山設了一個局,誘宋寶山入瓮。
那時候的宋寶山幾乎瘋狂,他太過相信自己的實力,竟然想也不想就到長陽山赴約。
長陽山一役,從符籙三山請來的幾個老前輩只有一人生還,寄魂庄的千年底蘊也被耗掉大半,仉家八大定門死了四個,摧骨手險些失傳。
巨大的犧牲,終於換來了宋寶山的隕落。
後來仉家人將修為盡失的宋寶山押回地府,人世間從此沒有宋寶山這個人,西南邊陲的蛹寨里卻多了一具人屍。
說到這些的時候,老人臉上帶着深深的惋惜。
但我總覺得,他不是對仉家人和寄魂庄,以及符籙三山的損失感到惋惜,而是在同情那個叫宋寶山的人。
老人說,宋寶山隕落以後,由他一手扶持起來的武陵張家也受到整個行當的排擠,在今後的兩百年中快速走向消亡。
世人都以為,武陵張家和渤海仉家應該會因此結下大仇,可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張家人仇視行當中的所有世家宗門,卻唯獨沒有和仉家結仇。
說完宋寶山和武陵張家的事,老人又似笑非笑地問我:「你知道,宋寶山是如何扶持武陵張家的嗎?」
我看着他臉上那不懷好意的表情,不由地大皺眉頭。
他也不等我回應就接着說道:「幽冥通寶可是兵符,能調動地府十萬鬼卒。而在這些鬼卒里,不乏因生前作惡太多,死後被貶入地府的古代術數大拿,在他們手裏,可是掌握著許多早已失傳的宗門絕學。張家能五言通吃,就是得到了這些絕學。」
我抱手站在一旁,沒有應聲。
他繼續對我說:「不管是水,如果能像宋寶山當年那樣,將幽冥通寶的潛力全都激發出來,別說是扶持一個門砸,就是改變天理倫常、讓死人復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讓死人復生?在我們這個行當里,有不少宗門都宣稱自己有讓死人復生的秘術或者丹藥,但那些東西都只是能讓掙扎在生死邊緣的人重新獲得生命力,以此來爭取搶救的時間而已。
可如果一個人已經死透或者得了絕症,不管誰家的術法,誰家的丹藥,就救不活。
這是天理,是命數,不可違逆。
我心裏正想着這些,老人就朝我這邊湊了湊,笑着說:「就算是死了十幾年的人,也能復生。」
「從鬼卒哪裏套取絕學,改變天理倫常,讓死者復生,」我撣了撣袖口的灰塵,抬起頭來問他:「都算是違背冥律吧?」
老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又搖頭:「這我就說不準了。」
說不準?這不是胡扯么!
秘術隨着時代的退役漸漸被人遺忘,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天理循環,強行改變,必然會影響陽世間的平衡,如果這都不算犯戒,那還有什麼事能算得上犯戒?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在我面前扯了這麼多,就是在蠱惑我,他是想讓我知道,只要得到幽冥通寶,就能獲得各種各樣的便利和好處,只要得到幽冥通寶,我就能變得比別人強,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
誰都想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能砸在自己頭上,不過我心裏還算清醒,至少知道那玩意兒從幾千米的高空落下來,不是當場將人砸死,至少也砸個半身不遂。
他想蠱惑我,卻只能引發我心中的反感。
我不想再聽他廢話,直接問他:「幽冥通寶到底在哪?」
他臉上依然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朝我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哪,只知道……」
說着,他就翻轉手腕,朝地面上指了指。
「在地下?」
「在陰寨。」
「陰寨?」
「嗯,」老人點了點頭:「峽谷里的老寨子,是個規模很大的陰陽寨,地上的部分是陽寨,地下的部分,則是陰寨。陽寨隨時都能進,陰寨嘛,呵呵,只能等到陰曆十五,月圓之夜。今天是陰曆十三,你想去找幽冥通寶,還要再等兩天。」
我皺着眉頭,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嘴角微微挑起,也默默地看着我。
半響,我先開了口:「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笑了笑:「我說過了,我是接陰人,你想找到幽冥通寶,就必須有我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