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一日,他似往常般在書房看書寫字,而她仍是坐於一旁,正拿著毛筆描寫他先時為她謄寫的字帖。

他忽然道,「司瑜,外頭有不少閑言,你可知道?」

她頭也未抬,筆也未頓,道,「唔,知道。」

「嫁我,可好?」

「……」她抬起頭,頓住筆,驚訝的看著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喜歡我?」

「……不,不是,只是……」她和相柳成親?這……這……她可從沒想過自個兒有一天會遇上這事兒!且這求婚的男子還是相柳!再且,他還是相柳的凡世!若是他日在九天上遇見相柳,這……這這……

他從案幾前站起,走過來,看著她,「既然沒有不喜歡……不要拒絕,可好?」

鬼使神差的,她點了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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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便成親了。因她只是個二夫人,所以並不能夠有鑼鼓喧天的伴著八抬大轎進門的熱鬧,也沒能嘗到許多正室該盡的禮,只是從側門給抬了進去。她覺得有些遺憾。遺憾過後,她還是正正經經的做著她的二夫人,沒過多久,她發現自己竟然有了身孕,這讓她一時有些茫然。身邊的丫鬟婆子倒是看著比她自己還要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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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滿周歲的那一天,洛炎卻被事務纏身,未能過來,只是管家過來說是爺多添了許多吃穿用度。她不常覺得遺憾,只這一天,她覺得若是洛炎能在這裡看一看孩子,就會很圓滿。

過了周歲的孩子像是雨後新筍似地蹭蹭噌的往上長,丫鬟們說的沒錯,這孩子確實是一個美人胚子。

孩子還未曾取名,先前,司瑜想著這凡世倒有一部《詩經》,這上頭倒是有不少風雅的字可以用來取名擇字,可是轉念一想,若這孩子以後都看不見自己,總要給孩子留個紀念才好,這一前後思量孩子都已過了周歲,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該是要取個名字了。

想到從前父神對她說,她是在崑崙美玉里長成,「瑜」字,意為「美玉」,便擇了個「瑜」字給她。現下想到美玉,腦中突然蹦出個「瑾」字,「瑾」字亦為「美玉」之意,「瑾瑜」二字是形容美玉光彩的。她很是欣喜自己給女兒擇了這個「瑾」字,既能紀念她母女二人同出崑崙玉脈的因緣,也叫著順口。洛炎聽了,也覺得這個「瑾」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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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新的傳言又在府中到處生長,傳言說,二夫人懷孕七月便產下一女,定不會是洛王爺的親生子,乃是在朝堂之上與洛王站立兩廂陣營的慕王景天之女。傳言還說的似是有憑有據,因為當初司瑜嫁入王府之前,無有任何身份,似是憑空而來,這樣的背景本就令人生疑,加上有人曾遇見二夫人從前與慕王爺一同賞過幾次花展,便以為是相熟的,所以,二夫人司瑜實則是慕王爺派來的姦細……司瑜對這樣的傳言向來不甚在意。那時,坊間喜辦花展,正遇著荷花初開,她並不知道他也是個王爺,以為他只是另一位愛花之人,正也恰逢了閑時過來賞花。他們也的確說過幾回話,也的確看過幾回戲,那時覺得正好有個人可以在旁頭說些有趣的話,倒也不錯。

司瑜自己覺得這些傳言沒什麼,聽見仆婢在院外嚼舌根,她也覺得沒什麼,只是洛炎當真是沒再來過院門一次,讓她頗覺意外,也有些生氣。但轉念一想,她堂堂神女,同一屆凡子計較,未免失了父神教予的氣度,便也就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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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極好。

整個園子被籠在一片清明的月光中。石徑兩旁的花香隨著氤氳的晚風拂滿了整個園子,她輕輕嗅了嗅,花香倒是不錯,只是少了一份清幽味,還是不及水銀境前的花香好聞,還記得,那幾排花是相柳花了幾十年的時間辛苦養成。

心口又開始憋悶疼痛……這樣的疼痛已經有好一陣子了。她心中明了,自己在這趟凡世已是時日無多。此番歷了這般情劫,還順帶著歷上了苦痛病死,父神可真是把她眷顧全了。她正感嘆,卻見洛炎正在不遠處安靜的看著自己。

她默了一默,終是走了過去。

「你這是來看孩子的么?這個時辰她已經睡下了,或者你現下可以去看看,或者你明日來看她睡醒的模樣。」

「……我是來看你的。」

面前的女子極美!肌膚如溫玉柔光若膩,五官如巧匠精雕細琢,清貴高華,人間難尋。第一次在棗紅大馬上的相遇,便對她有著莫名的熟悉,還有……莫名的心傷。這種難以言喻的奇異情緒,令他心驚。

他這半生都在擔著父王託付給他的責任,他要輔佐好自己的王弟,他必須成為王弟面前刀槍不入的盾牌……又遵著王弟的聖旨將嫡王妃娶進門,於他,不過是府中多了一個人。只有她,是他真心實意想娶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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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月,本王未能過來看你,你可曾埋怨?」

「……這段時日,我都有些忙,還未得出空來埋怨。」這些日子,她跟著丫鬟婆子們學著綉了幾個花樣,還學著做了幾回紫藤餅,阿瑾最愛吃她做的紫藤餅了,她在心裡盤算著,得趁著紫藤花的花期未過,再做一次糕餅,這回,可以在紫藤花餡兒里再放點兒蜂蜜……

「……我沒有來,是因為我受了點傷。」

「……傷在哪裡?」司瑜向前一步,焦急的看著他,想知道他傷的可嚴重。

洛炎伸手撫去她眉間簇著的焦急,擁住她,「就是怕你擔心,才一直沒有回府,現下,養好了傷,你也不用為我擔心了。」

「……」原來,原來他沒有來,不是因為那些流言,而是因為受了傷,原來,他沒有來,是不想她為他憂心,「如何就受了傷?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現下不是都好了?」他笑著看著她,默了一會兒,「等我為王弟將朝廷里的異己掃除乾淨,我就帶著你和瑾兒,離開王都,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可好?」

她忍著心口的病痛,抱住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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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是沒有等到他帶著她離開王都的那一天。

感覺自己將要離世的那日,她起得格外早,他為她輕輕柔柔的梳著長發。垂下的眼眸微紅,他沙啞道,「等你的病好了,我們一起做一回紫藤餅給瑾兒吃,她最喜歡你做的……」

她剛想回話,心口便狠狠的揪著疼痛,心裡趕緊念著咒法,可是咒法在凡世的生死關頭卻不大管用,疼痛加劇時不由得冷汗淋漓,洛炎急急將她抱上床榻,又掏出藥丸與她吃,雖然知曉這藥丸並不能多挽留自己一時半刻,但還是為安他的心,安靜的就著遞來的水服用了。

「……洛炎,我該走了。」

「先休息一會兒。」聲音喑啞悲楚。

心口的痛楚一直未曾消退,現下正是靠著神識吊著。自己曉得如此快是要離開了,在這樣的時候,他能在這裡,便是最好的了。她掙扎著要坐起來,洛炎坐在床榻上將她攬在懷裡。她靠在他胸口半刻鐘,伸手將脖子上系的一方古玉拿了出來,「將這拿下來。」她已然沒有力氣再摘下了,聲音軟軟的游虛著。

洛炎摘下佩玉放在她手心裡,她搖了搖頭,將玉放在他手中,「這玉是上古遺玉,是當年我父君親手給我戴上的,現下我將她留給阿瑾……唔……我有一個朋友叫清胥,他很有本領,也很可靠,倘若日後你願意,便可憑著此玉將阿瑾送到他門下做徒弟。」她忍著辛苦說了這一番話,覺得自己都把後事做了好安排,心裡覺得這樣很好。

「你就沒有什麼……與我說得嗎?」

她聽著這聲音似是含著淚,無奈她沒有氣力回過頭來看上一看,更沒有氣力轉身為他拭一拭淚,便和緩道,「認識你是一件很高興的事,能和你有這一段緣份……我覺得很好。」

她漸漸停止了呼吸,在他懷裡,安安靜靜的。

「我愛你,司瑜,我愛你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慣來冷月寒星的洛王爺,此時就像個孩子,已是哭成了淚人,「不要走!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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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王爺,不知小少主的傷勢到底如何,不如讓屬下混入軍營去探個究竟。」

深夜的書房裡,卻是亮堂一片,不知點了多少的蠟燭。紫檀木桌上正展開著加急送來的密報,慕景天正閉目擰眉的靠坐在椅子上。

這邊關一戰就是六年,兩個兒子在這其間只有一次奉旨回京,軍中的磨礪讓這二子更有鋒芒也更加沉穩,這對自己來說,也算是好事!洛炎,你可真是打錯了算盤。縱然是膠著的邊關戰,縱然兵士死傷無數,但也未免太小看他這兩個兒子了。就連皇上這個老狐狸也對這兩個孩子頗為器重,甚至封了威武大將軍和鐵面大將軍的封號。可他也知道,兵中的大部分實權都在陳老將軍的手中,這兩年聽聞這個陳將軍已是連床也是不能起的,這曾經叱吒風雲,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將軍現如今也只是躺在床榻上,望著頭頂的一方天空,慢慢的等死罷。世事本是無常。只是,他知道,這陳老將軍一死,那掌握著朝中三分之二大權的帥印,便是連皇帝也是垂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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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想起長子此番受的傷,他心裡一氣,「嘭!」放在桌案上松鶴長春的精雕墨硯隨著被拳頭砸中的桌子一震,「好個洛炎!這麼快就按耐不住了!」

「慕王爺……那洛王府的二夫人……昨日歿了。」

「……」一雙冷冽的眼眸瞬時變得通紅,他騰地站起來,身形晃了晃,扶著椅背沉步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渾濁的月色,半晌,帶著似從陰魔地獄里的陰狠,「外面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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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家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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