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我楞了楞,「上回你說這話的時候,我沒問你,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我頓了頓,繼續寫道,「只是我怕,我怕你又會說出什麼別的來。」

煙離看了看那字條,默了默,還是道,「你可知,那些執念,或許……執的是真,念的是假?」

莫言聞言,搖扇的手頓住,看向她,她也正望過來。

我看了看莫言,莫言也曾對我說過,說我沒有父君的那些年,清胥師父恰陪我左右,莫言說,我將心底里缺失的父君之愛,在清胥師父身上尋了個圓滿。他又以為,我那時候小小年紀,在尚不能分辨諸愛是為何的年紀,卻早早生出了執念。從今往後,這執念如野草之勢遮住了我的心,叫我不能分辨。

我提筆,將字條拿出來,「……我知道你擅察人心,可你上回告訴我,那時候我喜歡大師兄,只是大師兄身上有清胥師父的影子。那時候你告訴我,我不曉得自己喜歡清胥師父,是因為我的心以為我愛不起他!

……而你現在卻對我說,我對他所念的愛,都是假的?你是在說……我心心念念執到如今,不過都是自欺欺人?」

我冷笑一聲,提筆寫道,「這樣看來,你說的,又焉辨真假?」

「阿瑾……」煙離看著她,「人心奇妙,雖非意志輕易可移,卻能為日積月累的情志所轉。」他動了動唇,終是改了話鋒,「你的心,是你的。裡頭要裝下什麼,也都是你願意的。我今日說這些,只因我有地狼探察人心的本能,便總歸想要提醒你一回,要告訴你,莫要執著於虛妄。」

末了,他道,「罷了,日後,你慢慢悟來便是。」他看看著莫言,「你們今日過來找我,是要我同你們一道去降服那頭凶獸?」

見他點頭,煙離開口道,「我隸屬鬼族,我們若一起行事,日後定有許多口舌。」

莫言看了眼阿瑾,這也是他擔心的。阿瑾遞來字條,「我們今日過來,不是以天族的身份,而是以私下的人情來請你做凡間百姓的幫手。」

銀灰的眼眸看了眼遠方灰白的天色,「什麼時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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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莫言回去清胥山的第二日,九元真君和曦澤神君便就來了清胥山。

我擔心他二人的出現,瞞宵煉不住,便提前讓元兒把宵煉叫去了成淵小君府里。又讓幾位師兄託了其他仙山的師父邀清胥師父去別處論幾日道。

這一位真君、一位神君的到來,讓曾困擾我們的幾個問題迎刃而解!看來,當真是人多主意多!只是,大師兄炎華卻對我說,屆時攻打惡獸的時候,人多,反會更加激怒惡獸,建議挑出幾位出來,其餘剩下來的,在後頭做掩護。

這事倒也容易,除卻特意請來的九元真君和曦澤神君,以及我自個兒內定下來的上鳳。十四師兄晟珩的術法在我們淸胥山的同輩弟子中向來是拔了尖兒的,我以為大師兄會幫我把他頭一個挑出來。沒成想,大師兄卻挑出十二師姐欽原來。我想了一會兒,才想出緣由,唔……欽原師姐的原身是形似巨蜂的鳥,天生尾帶毒刺,曾聽小羽師兄說過,這毒刺蟄獸獸死,蟄樹樹枯……想來,大師兄以為欽原師姐在此方面很有造詣,若能用這樣的切身經驗為我們作提醒,從而避開那隻惡獸的毒刺,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下一個挑出來的,是二師兄伯申。

翎雲的臉色有瞬間的蒼白。一邊的封凌見她這個樣子,擰了擰眉頭,嘴唇微動,又見周圍站著的一眾,終是沒有說什麼。

「這連帶著我才六位,」我提醒道,「方才不是商量著要挑出七位,好擺上七循陣么?」我以為大師兄漏算了。

炎華看著她,「還有我。」

「……」大師兄術法精進老道,能在這七循陣里,自然是最好。只是,他不是一向以他的大業為重么?他日後……他日後不是想要坐上那座高高的九龍寶座么?他不是一向以九天大局為重么?九天沒有牽頭的事,他私下裡助我就也就罷了,可若是讓他越過九天親自上陣,豈不是會讓他在天君那裡留下不小的口實?……一雙漆黑的眼睛望著我,我抬頭迎上他。他對我來說,是大師兄,我小的時候曾那麼熱切的崇拜過他,他也曾是我的戀人,我也曾那麼熱切的喜歡過他。時至今日,我和他之間,早已沒了可能。只是,曾經他如兄長般實實的照顧過我,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樣的事上把他拉下水。

主意既定,便告訴他,「炎華長君公事繁冗,此行不宜同去。」

他的神色中浮出些難以置信的驚訝,似是沒料到我會拒絕。不等他回答,我便拉過一直站在我旁邊的莫言,「莫言和我們同去。」我和莫言向來是好事同享,有難同當,這回叫他過來涉險……我朝他看去,給他遞去一個滿有深意的笑,他敢不去試試。莫言笑道,「我去,我去。」

炎華皺著眉頭,沉聲道,「神女放心,炎華自會向九天告假。」

「既然還沒告假,那就不用告了罷。」我怕他在一眾面前難堪,便在紙上和緩寫道,「炎華長君,我知道你在九天擔了不少職責,現下正是九天和鬼族戰事膠著的時候,你這樣過來,公務必是要擱置,也會落下許多口實。」

「……」她擔心他會被留下口實?原來,她是這層意思。他的面容也緩和下來,「炎華既然過來,必是安排好了公務,神女不必擔心。」方才她已是請了莫言參與了七循陣,現下她在眾人面前已是神女身份,說出的話,確是不好收回,見她為難,他笑道,「便就按神女先前的安排。炎華同師弟師妹們一起在外圍,隨時呼應。」

大師兄的話已是說到這等地步,我只好應下。接下來,便就是探討如何去布置這個七循陣,如何聯結訓練,如何與外圍的幫手聯結呼應……這些問題雖然不容易,但好在商量之後,能曉得怎麼去開始。只一個——那頭惡獸,到底是將它困捕,還是將其捕殺。

這個問題讓大伙兒討論了好一會兒,想要困捕的理由大多是,惡獸雖惡,但也是上古就有,到了如今的世代將其捕殺,未免可惜。主張捕殺的認為這頭惡獸極其難纏,若是不直接捕殺,恐怕日後傷及更多的人,更是麻煩。最後,主張困捕的佔少數,主張捕殺的佔大半。是而我們決定捕殺。

晚上宵煉回來的時候,外來山中與會的幾位剛好險險離開!

宵煉一臉沉色的望著我好一會兒,我都沒敢出半點聲兒,心裡猜著宵煉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可他卻是一個字兒也沒說,這……也不大像他的作風啊!那這……到底是知道了,還是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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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的日子一天天近過來,我心裡其實有些忐忑。

臨出發前的一晚,我們在淸胥山裡的弟子們,把飯堂的桌子拼靠在一起,大伙兒圍坐在桌邊,一起吃了一頓飯,喝了一場酒。這讓不明所以的三師兄很是驚訝,但好在元棄師兄一向是少言少語的,驚訝歸驚訝,也到底沒問過我們發生了何事。

席間我們說了許多話,概已是記不大清了。只是記得圍坐的一眾師兄師姐們,那一張張臉,交匯在一處,有鬧的,有靜的,有笑的,有怒的,有調侃的……他們不僅是我的師兄師姐,他們還是我在這個世間的哥哥姐姐,是我的親人。

「沒有什麼比這樣更好的了。」我在心裡默默說了這一句,便不勝酒力的睡倒在了地上,似是引起大家一陣發笑。我閉著眼睛跟著大伙兒一起笑,是啊,再沒什麼比這樣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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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星光還未曾隱去,我們一眾便整裝而發去山下,準備與九元真君、曦澤神君、二師兄伯申還有炎華長君匯合。至於煙離,他說會在合適的時候為我們出手。我雖不知他說的合適時候是什麼時候,也不知他會怎樣出手,但我總是信他會守諾。

那幾位正在山腳下等著,只是還多了一位,修長的背影怎得那麼熟悉?轉過身來看我的時候,卻是把我嚇得不知道該邁左腿還是邁右腿了。只訕訕對著他擠出一點笑。

他的嘴角噙著笑意,幾步向我走來,在我耳邊俯身輕聲道,「用我淸胥山的人,卻不對我說一聲,是不是皮癢了?」

直起身子的時候,嘴角的笑意仍未減去半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怎般的敬我這個神女,至於站在我身後幾步的莫言,耳力向來靈敏,約莫是讓他聽見了,還不知他日後怎麼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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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行騰雲到了那地。一路上,誰也沒說一句,氣氛微凝。惡獸邪毒難纏,我們都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來作最後的準備。將要放下雲頭的時候,並沒看見惡獸的蹤影,只看見沿海的那一溜排的數十個村莊皆被籠於瘴氣,好在瘴煙不濃,我們這些已是仙胎血脈的身體並不會受其侵擾。又想到青山,他原是執意要跟過來,可他的形神期還沒渡過,凡子肉身實在讓我擔心,好在我執意將他攔下,否則他定是抵不住這些瘴氣的。

我們一行下了雲頭,腳踏之地皆為焦土,遍地狼藉。許多房舍院牆都已經倒塌,那些搖搖欲墜尚未倒塌的,是因外頭斜撐了幾根粗木樹榦支撐著那些有裂隙的屋體,每個樹榦頂端都系著一根長粗麻繩,麻繩的另一端都墜著一塊重石,估摸著是讓這些牆體更加穩固。用作撐木的樹榦切緣很不齊整,可以想見砍下這些樹的人當時是有多麼急迫,樹榦上的枝杈腐葉都沒有除去,正好遮住了屋門屋窗。

「這些屋子裡頭應該還有百姓在裡面。」欽原小聲說道。

「噓——」炎華擺出噤聲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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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家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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