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最後一場算計（二）
?「只是可惜，沒了千年珍珠，她死了，你還活著。」青雲看著她道。
「你，你想幹什麼？」花顏神色凝重起來。
青雲淡淡勾唇，並沒有急著回答她的話。
花顏看著眼前盤旋著的黑龍，對它招了招手，黑龍乖巧的向她匍匐而來，低下頭蹭著她的裙子，花顏眼淚流了下來：「在我最難熬的五十年裡，我一無所有，只有它陪著我，陪著我忍受了那麼一段漫長的寂寞和痛苦，而如今它又為我瞎了一隻眼，終究是我對不起它。」
黑龍似乎是聽明白她的歉疚，伸出蛇信子舔了舔她的手指似乎是安慰。
花顏低低的嘆息，凌風擁緊了她，二人相視一笑，抬腿便離去了。
「我說過讓你們走了么？」
青雲沉沉的說了一句，快要走到門口的二人猛然回頭，花顏一雙白嫩的手握的緊緊的，怒道：「青雲，你不要太過分。」
「你和傾心的事情辦完了，還有我的事沒有辦。」
青雲神色淡淡，低沉暗啞的嗓音在四面木板的茅屋裡迴響著，花顏身子一顫，竟有了一絲懼意：「你，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青雲沒有回答，蒼白的手指半掩在青色衣袖之下，被翠青衣袍襯得越發顯得白的臉上細細地盪開一抹輕笑，他緩緩走到角落裡，將鳳傾心抱在懷裡，又走到床邊將她放在床上。
他抬起手掌撫上她的臉，用手指細細的描繪著她的眉眼，嘴角勾起輕笑出聲：「曾經，她傾盡了她的所有，將她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我的身上，謀的這一場愛恨，終究，是她贏了。」
如今，也該是他傾盡所有，為她賭一次的時候了。
青雲對她笑得溫柔，緩緩傾身在鳳傾心的沒了血色唇上重重的落下一吻。
半響，他抬頭仍對她微笑，從容後退一步，墨色髮絲隨著風吹如煙一般在身後飛揚而起，面向著木床之上已經死去的女人，高大的男人徐徐折下腰，膝頭點地。
平生他不曾跪得過天，不曾拜得過地，就算朝堂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他都未曾放在眼裡，傾心，他青雲此生只為你一人屈膝。
「我要百年犀牛角。」
「什麼！你……」花顏不可置信的瞪大的眼睛，忽而她似乎明白了什麼，緩緩啟唇道：「你要入夢。」
「不錯，我要一場夢。」
「我不會給你的。」花顏握緊拳頭，身子發抖：「百年犀牛角，曠世罕見，上回為了得到千年珍珠我已經給你吸了大半，青雲，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會給我的。」青雲聲音很淡：「你們想活著做一對夫妻，就一定會給我。」
屋外狂風大起，只聽到耳邊風聲不斷的嗚咽著，樹葉被風颳得嘩啦啦亂響，二人在屋子裡便聞到了血腥的殺氣，從林子伸出蔓延到了屋子裡，他們身上的衣服也被布滿殺意的風撩得獵獵作響。
「外面你還埋伏了人？」凌風皺眉睨著他，這個男人心思深沉的可怕。
「你最好還是答應，別逼我動手。」青雲淡淡的道。
凌風將花顏護在身後，眼裡射出精芒：「若要拚命，年輕人就算你加上外面埋伏的人也未必會是我的對手。」
「我知道。」青雲淡笑。
「百年犀牛角珍貴程度不比千年珍珠，青雲，我不會給你的。」花顏在凌風身後，看著跪在鳳傾心身旁的男人，眼裡也存了一抹感動。
這種滋味太能明白了。
「我曾經吸入半個百年犀牛角，身上血液自然也帶了一些它的功效，雖比不得靈藥來的珍貴，但治好那畜牲的眼，也綽綽有餘。」
說罷，青雲站起身抽回長劍，劍身閃著寒芒在左肩上劃過，他整個臂膀便被他齊齊砍掉，血珠飛濺，青雲的一隻手就那樣被他自己一刀砍下，他連眼都未曾眨過一下。
黑龍聞到血腥之氣立刻興奮的仰頭長鳴，身子一立便將那手臂吞入腹中。
花顏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如此決絕的男人，他當真是心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青雲微俯著身唇色發青，鼻尖，額上，滲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而肩膀上更是汩汩流著鮮血，他毫不在意，血紅的雙眼直直的盯著花顏，道：
「這只是其一。」
「其……其二呢？」
不知為什麼，花顏身子顫抖起來，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裡流出，凌風轉頭看著她的神色，心疼了一下，伸手擁緊了她。
「我這一身修為都可以給你。」
凌風眉峰蹙起，看著他驚疑道：「修為散盡，你不僅武功盡失，很可能連命都沒有了。」
「這條命也可以給你。」
青雲冷笑一聲，對花顏道：「怎麼樣，這個條件，你可滿意。」
花顏縮在凌風懷裡，沉沉嘆息，罷了罷了，曾經，她以為她夠痴情，可如今，眼前的這兩個狠的徹底，絕的徹底的男女，讓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緩緩伸出手從懷裡拿出一個錦緞布袋，一甩手便扔給了青雲。
青雲只剩下一隻手，砰的一聲，他扔了手中的劍，接起那布袋放在懷裡，如獲珍寶。
臉色依舊顯得過分蒼白，青雲虛軟地半依在床柱子上，黑眸沉沉，波瀾不驚，驀地，他抬起手臂，身上青衣獵獵，被真氣內力催發的竟鋪開幾寸來長，內力外泄他全部凝結在右掌中，便對著花顏便將他此生全部的修為全部都注入她的身體里，花顏大驚，她閉著眼運力抵抗。
她雖然很想要他這一身的修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狠不下心。
她想起了鳳傾心來，想起在水潭下，她剜她心口裡的珍珠時，那蝕骨鑽心的滋味，她未曾退卻過半步。
想來，她是愛極了他。
她用命換來的人，她不想就這樣拿走。
青雲手上真氣傾泄而出，容不得她抵禦，四肢百骸被他用真氣束縛緩緩流向她的丹田。
花顏覺得渾身經脈無一不脹的痛，似千萬把氣流在身體中細細銼充盈，她全然不能出聲，臉上開始起汗，細細密密的一層，而後，不斷有汗珠沿著鬢角滾下。
將最後的一點真氣毫無保留的全部都注入她的身體去時，青雲雙眼也失了焦距，只覺渾身力氣一夕之間被全數抽空，這個曾經在江湖上威風凜凜的男人終於支撐不住，側身倒下。
左臂上的傷口血還在不停的流著，蔓延到全身，疼痛欲裂，視線已經模糊不清，眼前那二人的身影已經沉進了朦朧當中，看不清了，他滿不在乎，偏頭看著床上的女人，死死盯著，一瞬不瞬。
青雲告訴自己，在多看她一眼，也許，也許，這恐怕就是最後一眼。
「真沒想到，你竟會愛她如此。」
花顏空洞的雙眼看著床上的女人，忽然就覺得鳳傾心是幸福的，即便她已經死去了，可他的愛堅定不移。
「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會愛她如此。」青雲低低的笑了笑，這一笑眼淚便流了出來，順著眼角流下腮龐，在入唇里。
原來淚水真的是鹹的。
此時此刻他才明白，為什麼當初他要她為靈心剜心償命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的揮刀砍下，為什麼在絕情涯下，她會忍受著那兩個矮人在它身上砍了一百刀也不曾求饒，為什麼在花顏剜她心頭的珠子時候，鑽心蝕骨她不曾退步。
因為她是那樣的愛他，因為愛他，她不能退卻，也不會退卻……
伸出手拂去搭在頰上的濕發，青雲啞聲對花顏道：
「有一句話你說的對，那就是人的一生何事都可以計算的精準，布局謀划，每一步都算的準確，但唯獨人心，永遠計算不出來，你根本想不到它何時動了心，又在何時它滿滿當當的裝的，全都是她。」
花顏擁緊了凌風，抬眼看著他，心裡暗暗慶幸，他們何曾幸運，可以相伴到老，不必經歷一人死去的那種揪心的折磨。
「我們走吧。」
凌風笑著對她：「好。」
屋外的風漸漸歇了下去，翻滾的烏雲似乎也散了下去，日光由金燦燦變緋紅起來。
原來，是落日又要來了。
青雲看著外面的日頭，嘴角勾出一絲溫暖的笑意來。他偏頭對躺在床上的鳳傾心道：「傾心你瞧，又是一場落日。」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喜歡上了看夕陽落日。
餘暉將青華山層層渲染，猶如粉色紗綃，籠的天邊萬里無垠，將他悲絕而凄清的身影，淹沒在光暈的時光里。
他伸手抓著床沿，咬緊牙關，一點一點的爬向床，被汗水濕透的青色袍子濕漉漉的沾在身上，測身躺在床里，伸出僅剩的那隻右手將她摟在懷裡。
青雲似乎很高興，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傾心很快我就要見到你了。」
青雲的臉頰貼著她的臉頰，身子緊緊的抱在一起，鴛鴦交頸。
霞光，好像一團熊熊烈火，燃燒起滿天五彩斑斕的雲錦，將整個天空都然紅了，床上相擁的男女身上都金燦燦的，讓人恍惚地老天荒就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