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章 終篇

266章 終篇

?莫名的,我想到了藍斐,但藍斐與這少年,究竟是何關係,抑或僅是一種巧合?

對上少年的眼睛,我想,他十有八九與那個蘇河藍氏有些關聯,所以又向他問:「你這小小少年,為何會流落到這裡?」

少年蹲在我面前,漂亮精緻中,又難掩一些痞氣,抱怨道:「我是跟陳叔一起來的,但陳叔不知怎的,把我丟在這裡,自己卻不見了,我在城裡找了好幾天,都沒看見他,身上又沒有盤纏,已經好久沒吃飯了……」

看這少年身上的衣服皆是綢緞的,想來出身並不窮苦,不至於是被人丟在大街上討生活的,又想到他可能與蘇河藍氏有關,所以,他口中的那個陳伯,極有可能已經遭逢不測了吧。

但我現在自身難保,又如何能管他人的閑事,最緊要的,是我不能死在大街上,荒郊野嶺,哪裡都好,總比橫屍街頭嚇人強。

於是,我又問:「你可知道,這城鎮附近,哪裡有隱蔽處,平時無人去的?」

少年想了想,道:「有。」

「城西三里處,有一座荒山,荒山上有一處山洞,陳伯帶我來城裡時,路過那裡的。」

我又笑了笑,勉強直起身,扶著他的胳膊道:「那你帶我去那裡,事成之後,我將身上的銀子,全都給你怎麼樣?」

「真的?」

少年的雙眼放光。

我點了點頭,他向我伸出一根小手指:「那你不許反悔!」

對著他的小手指看了一眼,無奈一笑,勾了上去,道:「好。」

少年勉力將我扶起來,他的身量想對我來說有點矮,所以撐著我一半的體重有些勉強。

跌跌撞撞費了半天的勁,才將我送到他所說的那個山洞,四周荒草遍布,連個腳印都沒有,確實人跡罕至,也不知他是如何發現的。

將我放下來,自己也跌坐在地上,氣喘吁吁地道:「我送到了,你把銀子都給我吧!」

我將荷包取下,扔給他,少年接在手中,眼睛卻盯上了我插在腰間的玉笛,我淡淡道:「這個玉笛,是很重要的人送給我的,我可以給你任何東西,但唯獨這個不行。」

少年努了努嘴,不服氣道:「我只是看那玉笛上的墜子雕的精緻,哪個想要你笛子了。」

他說著,將荷包收好,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走向外面,剛到山洞門口,又折回來兩步,向我試探地問:「你……你一個人來這裡做什麼,我聽陳伯說,這座山很危險,晚上會有老虎猛獸的,你不會被它們吃了吧?」

我無奈一笑,總不能告訴他,我是怕自己死在大街上嚇人,所以才叫他帶我來這裡的吧。

只能敷衍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么,我走了很遠的路,覺得累了,但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有點吵,所以叫你帶我來這裡睡一覺。」

少年聞言,卻又走了回來,蹲在我面前,試探地看了看我的臉色,問:「你生病了?」

從城裡行到此處,我也耗了不少力氣,此時連說話的慾望都沒有,淡淡道:「算是吧。」

「很嚴重么?」

我以為他會走的,不料他卻留了下來,伸手試探我的額間,道:「以前我生病發燒時,也是如你這樣,不想動,總是想睡覺。」

「是很嚴重的病么?」

他又牽起我的手腕,似乎想給我把脈:「連城裡的大夫都治不好么?」

意識越來越模糊,少年的聲音也越來越遠,已經不大能分辨他說了些什麼,只能任他折騰,憑著感覺,含糊不清地回應。

又聽少年道:「我若治好了你,你以後給我當跟班,好不好?」

跟班……

我不禁彎了彎唇,懶洋洋地道:「好。」

接下來的幾天,那少年都來山洞中給我『治病』,說是治病,不過是抓一些奇怪的藥材給我喝,風寒風濕頭疼,還有緩解腹瀉的藥草,亂七八糟一堆,根本不對症,自然治不好我。

見我精神越來越差,他終於慌了,蹲在一邊晃我:「哎,你別死啊,你說過要給我當跟班,保護我的,你不要死啊。」

聽出他語氣中的焦急,我很想清醒過來,但就是睜不開眼睛,又聽他帶著哭腔道:「我承認,那天找你搭話,是看你身體不好,還以為你中暑了,想從你身上偷點銀子的,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那些人又不肯理我,你別死啊,起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終究是聽不到了。

彷彿靈魂從體內抽離,身上感覺越來越輕,如置身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

我集中精力仔細分辨,才發現那些是羽仙花,清香幽冷的氣息不時襲入心肺。

我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房間里,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布景,竟是林素聞的房間。

一個少年走進屋中,將盞盤放在桌上,見我睜開眼睛,驚喜道:「你醒了?」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莫名覺得今日的光線很是刺眼,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是林月見。

不由懵了懵。

又聽他道:「師叔在前殿的書閣中看書呢,他若是見到你醒了,定然會十分歡喜。」

我又凝著精神分辨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不是夢,又聽說可以去找林素聞,連忙想從床上起來,一不小心,險些跌了一跤。

被林月見搶先扶住,他沒好氣地道:「你這一睡,可是睡了大半年的時間,身體只怕還不適應呢,且小心些吧。」

大半年?我更驚愕了,鼻息間聞到花香,下意識地側首向窗外看了一眼,恍惚中枝頭如雪花般簇擁著的,正是長營的羽仙花。

嘶啞的聲音開口:「我……我為何沒死?」

不僅沒死,身上的魂咒好像也解了。

被那些怨靈糾纏了二十年,忽然間輕鬆下來,倒還有些不太適應。

林月見先扶著我在床上坐下,滿是抱怨地道:「你的這條命可是師叔花了半生的修為救回來的,當然沒死了……」

剩下的話,我已經聽不到了。

跌跌撞撞走到前殿,期間還撞了好幾個人,見到對方看到我,一副見了鬼的神情,我確然,自己真的睡了大半年的時間。

林素聞站在前殿的長廊中,周圍是幾株盛開的羽仙花,雪白的花瓣簌簌飄落,我下意識地頓住腳步,望著他,怔神間竟忘了過去。

一如既往雪白的衣衫,一如既往的那張臉,只是,原先的墨發卻換成了白髮。

我下意識地向他走近幾步,怔怔地喊:「林……林素聞……」

時至如今,仍是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看向我,又一瞬間的愣神,眼神中明顯帶著驚喜,卻內斂道:「你醒了。」

淡然的語氣,將我從幻夢中敲醒,回到現實,原來這都是真的,魂咒解了,我還活著。

滿心的歡躍欣喜,目光卻觸及到他的白髮,遲疑而心疼道:「你的頭髮……」

經我提醒,他也側首看了一眼,隨後又不甚在意地一笑:「沒事。」

什麼叫沒事,我雖現在虛弱,但卻能明顯感到,他周身的氣勢降了一大半,果然如林月見所說的,是他用半生修為,換回了我的性命。

我向他走過去,微怒道:「半生修行,你怎麼說丟就丟,可知道……」

他打斷我的話:「可是,你回來了。」

平靜的目光,令人感到舒適安然,又淡淡地道:「這對我而言,已是萬幸中的萬幸。」

對上他的目光,我很不爭氣地敗下陣來,問:「你是怎麼救的我,我記得父親說過……」

父親說過,若要解開我身上的魂咒,就必須要有一個人心甘情願地犧牲,還要配合林家的石陣,且不說前者,林家對我本就有誤解,林弈秋恨不能我馬上死掉,豈會將石陣借給我解開魂咒?更何況,還損失林素聞一半的修行。

林素聞的神色凝重起來,片刻道:「緋然……」

我看向他,見他有些忐忑,接著道:「你父親他……他用自己的命,換回了你的命。」

我怔了怔,良久沒有反應過來。

當時在那個山洞中,我確實是快要死了的,但父親找到了我,見我性命垂危,他最終做出個選擇,找到蕭琢,以幫他平亂為條件,換林家人開啟石陣為我解開魂咒,但想要解開天魂之咒,就必須要有一個人犧牲,父親說我不願犧牲他人,所以最後,他獻祭了自己的性命。

因我身上被種著很多怨靈,與沈銀塵的魂咒有所不同,所以這場交易里,還連累林素聞賠掉了半生的修行。

我覺得難受,但這裡是林家,在別人家裡哭天搶地,要死要活,不是我的作風。

只能強忍著眼淚,默了片刻,又聽林素聞道:「抱歉,天魂之咒,只此一種解法。」

我澀然一笑,道:「我明白。」

走過去,與他並肩站在一處,望著滿山遍野的羽仙花,或許是因為魂咒解了,連看風景都好像比往日明媚了許多。

我道:「經歷過這許多事,你我對於生死,其實早該看透。」

他站在一邊,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收拾心情,向他揚眉一笑:「還記不記得,當初你離開盛京時,我與你許下的誓言?」

林素聞望向我,片刻,向我伸出手,道:「走馬風塵。」

望著他的手,我又是一笑,最終合握上去:「生死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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