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天氣沒這麼熱，如果周圍沒這麼多人，如果耳邊沒這麼吵，如果胳膊上沒有掛著個巨型胖版洋娃娃，印叢的心情也許沒這麼煩躁。

「哥哥我想吃那個。」蔣樂指著小吃街的第三個攤位，扯著嗓子對印叢喊道。

那是一個賣冰淇淋和冷飲的攤位，產品配料多為水和食用水果香精，但那裡有蔣樂愛吃的雙皮奶。

「你眼還挺尖」印叢有些鬱悶的想。他看著密密麻麻都是人的路口，嘆了口氣「我們下一次來再吃好不好，今天這麼晚，你媽會罵你的」

他進去腦袋絕對會爆炸的。

「我不說她就不知道嘛，而且下次你會說下下次的，再說了，我馬上就要去上小學了，肯定會很忙的」蔣樂堅定不屈。

印叢和那個熊孩子對視三秒，然後從他撅得快上天的嘴上讀出了「你不答應我立馬就哭」的信息，再想到自己平時好像真是這麼乾的，於是他妥協了，拉著蔣樂慢吞吞地向裡面擠了過去。

這些東西老媽也是不讓蔣樂吃的，怕不幹凈，吃了不健康，印叢耐不住他一遍又一遍地哼哼，偶爾在出來的時候給他解解饞，事實證明，不幹凈，不衛生的狀況都是不存在的，蔣樂吃了甚至連鬧一下肚子都不會。

蔣樂是印叢他媽的現任老公和前任老婆的孩子，小他十二歲，現在在那個所謂的他們共同的家裡生活，立志當印叢的跟屁蟲。

印叢從來沒覺得那是他的家，畢竟沒有家人，甚至連暫居的地方都不算，他暫住於學校。

小吃街在他們和這片的夜市裡，是整個也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也是印叢最不想來的地方，太擠了，幾乎是人擠人，也太吵了，魔音灌耳，泰山壓頂啊，印叢趁著它的腦細胞還沒死光，想出了兩個詞。

這邊的氣味也不是太好，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都讓人分不清這是好聞還是難聞了。

所幸蔣樂指的這家店不太靠里，離出口比較近，這才讓印叢成功壓制住了撂下蔣樂就走的衝動。

蔣樂心情很好，一邊奮力掄著短腿快步跟著印叢的步子，一邊哼著歌，撅著的嘴也在印叢同意的那一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了回去。

買完雙皮奶，印叢還在一路疾走之中幫蔣樂買了一根炸香蕉，這讓蔣樂更開心了，眼睛都快笑沒了。

印叢不禁有些感嘆，真應了他的名字了。

其實蔣樂的樂應該念成音樂的樂，據說是他媽懷孕的時候突然喜歡音樂，但後來大家都看他整天眯著眼笑，就叫念成了快樂的樂，也沒人特意去糾正，都這麼叫了。

印叢的媽管蔣樂叫樂樂，印叢也是在不好意思說他小學時的前桌在回家路上撿的那隻小土狗名字也叫樂樂，他覺得蔣樂和他前桌的樂樂挺像的，每次看見他哥都好像黏在了他的鞋後跟上，甩也甩不掉。

蔣樂平均一個月去一次他媽媽那裡，具體時間看看他媽的時間來定，這次碰巧趕上印叢回家，印叢看他那死活不走的架勢，只得答應送他過去。

其實蔣樂在的時候還好，氣氛好歹沒有那麼僵，他一走，印叢感覺僅剩的幾個人要被尷尬包圍了。

這也是他今天送蔣樂出來的原因之一。

「哥哥，你下周還來嗎？」蔣樂一邊吃東西一邊問他

「來啊」印叢嘆了口氣，「我不是每周都來嗎」

「是哦，我都忘記了，你好久沒有陪我玩啦，每次都呆在房間」蔣樂抱怨。「我馬上要去念書了」

「下周來陪你玩」印叢又嘆了口氣，道「你是去上小學一年級，不是大學一年級」

「那我也會很忙的。」蔣樂像一個小大人一樣皺著眉。

「你一小孩跟誰學的皺眉，丑不醜，本來也沒多好看」

「跟你啊」蔣樂道「你不是老皺著眉嗎」

印叢一噎，簡直無法反駁啊。

「我又沒有你皺那麼丑」印叢非常隨意地揉亂了蔣樂的頭髮「走吧」

他對蔣樂沒有任何想法，畢竟所有的事都跟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只是有時候纏他纏地緊了他都有把蔣樂掛在晾衣架上的衝動想法。

出了小吃街，他倆一個抱著雙皮奶，一個舉著一根香蕉，慢吞吞地走著。

夜市口旁邊有一條小巷子，黑通通的，巷口擺著幾個垃圾桶，不知道是個幹嘛的巷子，平時經過的時候印叢從來不會多看，只是今晚巷子的那頭有點吵，聽不太清，估計是有人打架，這片雖然沒那麼亂，但偶爾也會出點事。

他還沒想完，蔣樂就已經在喊了「哥哥那邊有人打架」

蔣樂也還沒喊完，就看到巷子那頭衝出來一個人，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這邊跑來，身後陸續出現了六七個人也沖了過來，有的手裡還拿著武器

「哎」印叢嚇了一跳，趕緊一胳膊夾起蔣樂往前跨了兩部，空開了巷口的位置。

他眯眼看了一下最前面的人，身材還不錯，身上穿的好像是他們學校的短袖，那是他們學校體育生訓練時穿的，黃色。還挺明顯。

看來是他們學校的，印叢想著。

那人跑得很快，在前面轉了個彎就不見了，後面的人追了一會就罵罵咧咧地停下了。

「他們好凶哦」蔣樂小聲說著

「好好走你的路，不然一會他們抓著你打我可不管」

「我才不信呢」蔣樂嘿嘿笑著

他們學校的，印叢往前面看了一眼，低著頭繼續走，這些事他向來不感興趣，就算是他們班同學他也不見得管，何況僅僅是同校。

「冷漠啊」他心說，咧嘴笑了笑。

走了不大一會就到了蔣樂他媽媽住的地方，印叢沒有進去。

印叢：「你自己進去吧，我就不陪你了。」

蔣樂：「為什麼啊，你一會再走嘛。」

印叢：「你都要上小學了，難道還不敢自己進去？」

「我只是想讓你陪我嘛。」蔣樂大概已經知道結果，就是不死心，他不太願意一個人進去，準確地說，是根本不想進去。

印叢親媽家裡的氣氛很奇怪，大概是跟他媽媽的職業有關吧。他媽媽是一個畫家，走的大概是一般人都不太理解的風格，據說經常為了追求一些看似虛無、只有自己能懂的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比如在漆黑的房間抽一整夜的煙，再比如扔下還在哺乳期的蔣樂跑去山裡過了一夜，都是從蔣樂奶奶那裡聽來的，是否真是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確定的是，她以前的確沒有照顧好蔣樂。

印叢沒有見過幾次蔣樂的親媽，只是在送蔣樂過去的時候瞧見過幾次，只有一次比較清楚是他把蔣樂送到了門口，他媽媽來開門看見的。

印叢想起他媽媽靠著門，指尖夾著一根女士香煙，慢慢吐出一口煙霧的不靠譜的樣子，無端生出一陣感嘆，還好蔣樂皮實，朝著圓滾滾的目標獨自前進。

看著蔣樂自己開了門進去，印叢頂著蔣樂委屈巴巴，打算十八里相送的眼神，非常無奈地走掉了。

回去的時候，印叢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又跑到那個巷口打算瞄一眼，他覺得自己今晚吃得可能有點多，撐得慌。

一邊在內心慢慢吐槽自己，一邊往巷子裡面看了一眼。

沒人，看來是散了，這麼快，印叢心說，看來自己想湊個熱鬧的願望要落空了。

「哎」他嘆了口氣，慢吞吞往回走，真心不想回啊，今晚蔣樂不在，他感覺剩下的幾個人即將被尷尬吞滅。

正想著，旁邊突然想起了一個很低的聲音「同學，幫個忙。」

印叢正想事呢，差點沒被這一聲給嚇得蹦起來，真想二話不說給他一記飛腿。

「同哪門子的學」印叢邊想著邊轉頭來了一眼，呵，還挺眼熟，不正是剛剛的騷亂製造者之一嗎，不是跑得挺快嗎，怎麼還負了傷呢。

印叢本懶得管他，但借著巷口零散的燈光和一點點月光，看清這人長相后，拒絕就被他自己嚼著吃了。

嘿，長得還挺好看！

準確的說，是很好看，眼前的人留著很短的寸頭，皮膚不太白，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英挺，瞳眸顏色偏深，在此情景之下顯得有些深邃。

他雖是靠牆站著，卻依然能看出身形很高，腿上是一件黑色運動褲，更顯得雙腿筆直修長。

那人嘴角含著一絲笑，也看不出是什麼意味，印叢只覺得好看。

他嘴裡雖然說著請求幫忙的話，眼神卻直直地，就那麼和印叢對視了，帶著一絲淺淡的、說不清的笑意

印叢看著那雙眼感覺目光不自覺要被那雙眼吸了過去。

對視一秒之後，印叢移開了目光。

他在心裡對自己進行了深刻的自我批判，彷彿看到有一個另一個自己站在旁邊，「怒其不爭」地指著自己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沒見過男的咋地？」

「見過啊，沒見過這麼對胃口的」他在內心默默為自己辯解著。

「我腳崴了，沒帶手機，能不能借一下手機，讓我打個電話？」

……聲音也挺好聽的。

有一點低，但是聲線很乾凈，在夜晚的風吹過臉頰是，印叢莫名感覺到了一絲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