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攻防之戰

第一百五十六章 攻防之戰

?馮浩轉到後巷,卻在後門碰到了張惟昭。原來張惟昭到的時候剛好看到有人鬧嚷,幾個差役把張榮鯤請走,她擠開人群向張榮鯤靠近,張榮鯤個子高眼神也好,老早就看到了她,搖頭使眼色叫她不要過來。

張榮鯤眼神堅決,神色冷峻,張惟昭強壓下了上前阻攔詢問的衝動,繞道後門回觀。

張惟昭、馮浩與陳祐琮匯合,三人就剛才發生的事情簡短討論了一番,一致認定這件事應該就是沖著陳祐琮來的。

當下,陳祐琮叮囑張惟昭不要逗留,儘快回西苑,他和馮浩則從後巷打馬往謝太傅府上去了。

來到謝府,將事情的原委講述一遍,謝遷皺著眉在書房來回踱了兩圈,道:

「來人早有準備,就是挑你去玄妙觀的時機下手。所以策劃這些事的人,對你的行蹤早就探聽得一清二楚。」

陳祐琮點頭:「應該是西廠的探子所為。」

「所以說,皇貴妃和梁芳終於忍耐不住開始有所動作了嗎?」謝遷道。

「我猜他們是要先敗壞掉我的名聲,然後才好奏議廢儲之事。」陳祐琮道。

「這些手段雖然下流,卻很見效。流言一起,不管真假,只要人們覺得足夠獵奇熱鬧,就會去議論傳播。」謝遷分析。

「是這樣。更何況,還有人會在背後推波助瀾。」陳祐琮答。

「太子準備怎樣應對?如何才能儘快平息流言?」謝遷帶著一種考校學生的意味。

陳祐琮卻沉吟不語。

「你其實知道最簡便的方法是什麼,卻不忍心這樣做是不是?」謝遷問。

陳祐琮明白謝遷說的是什麼意思。最快的了結此事的方法,就是把張榮鯤推出去,立即讓他認罪伏法,以示陳祐琮與張榮鯤並無私交,更不會在人命關天的事情上袒護他。而且人死燈滅,對方再沒有辦法借張榮鯤鬧事,太子的名聲就會被保全。

「不止是忍心不忍心的問題。」陳祐琮搖搖頭:「他們通過污衊張道長來毀壞我的名聲,我若犧牲張道長保全自己,看似使事情變得簡單,實際上卻被他們牽著鼻子走,讓事情變得複雜。沒害過人就是沒害過人,越直接面對現實越好。此其一。其二,他們傷害無辜的人污衊我,我若也用傷害無辜的人應對,豈不是成了和他們一樣的人?哪怕身處危難,也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這是師父您教過我的。」

「是!」謝遷雖然只回答了一個字,內心卻十分感嘆。如果今天陳祐琮提出推出張榮鯤保全自己,謝遷也會幫助他做成這件事。但這個不願意犧牲無辜者的性命來保全自己,寧可正面對敵的太子,才不愧是他一心想要輔佐的人。

謝遷雖然為官多年,但仍然保留著讀書人的氣節與操守。因此他才能這麼多年與陳祐琮師生相得,一心一意為陳祐琮謀划。

「那你如今要怎麼做?」謝遷問。

「就按照命案的程序來。找人查清楚老者的死因,如果是有人謀害了他,用他的死來誣陷張道長,那就把背後的陰謀一個一個揭破出來。」

「若是如此,那就等於正面向西廠和皇貴妃開戰了。」

「我不怕!老師您呢?」陳祐琮年輕的臉上意志堅定。

謝遷笑道:「那就讓他們放馬過來吧!」自從他十一年前接下太傅這個位置之後,他就明白自己餘生必須和陳祐琮站在一條船上了。

玄妙觀張榮鯤被京郊苦主孫家首告用藥不當致人死命。

府尹衛鼎文立案查問,卻發現孫家的老爺子不是死於用錯葯的腹脹,卻是死於砒霜中毒。

究竟是誰在砒霜里下了毒?還未等再查下去,孫家晚上卻被強盜滅了門。

於是街市上又開始有人傳言,太子修道走火入魔,被張榮鯤妖道迷了心竅。張榮鯤葯死了人,太子為了包庇他,把被害者一家滅了口。

流言傳了幾天,又有了升級的版本。說孫家的滅門案並不是太子乾的,而是皇貴妃乾的,目的就是為了栽贓太子。因為太子的親媽是被皇貴妃毒殺的。現在太子大了,皇貴妃怕太子來向她尋仇,所以先下手為強,要設法廢掉太子。

當年皇貴妃如何毒殺季淑妃,殘害皇家子嗣,在陳見浚的嚴厲壓制下,成為一段宮廷秘聞,知情人屈指可數。包括太子是如何被生下來,如何長大的,都很少有人知悉詳情。

官方的版本是,皇帝因為連續夭折了幾個孩子,生下來陳祐琮之後,恐怕榮寵太過惹鬼神嫉妒,導致他也早夭,於是對外秘而不宣,也沒有給名號,悄無聲息養到六歲,看他身體健康,能站得住了,才對外宣告這個皇子的存在,立他為太子。

如今,當年皇帝如何背著金貴妃寵幸季靈芸,季靈芸如何忍辱負重在內安樂堂產子,以張敏為首的幾位義士如何不顧自身安危保護季靈芸母子,皇帝如何悲嘆無子,由此張敏吐露了皇子的存在,皇帝含淚認子,封為太子,晉封季靈芸為淑妃。金鈴兒如何悍妒,毒殺淑妃,皇太后如何搶奪太子,保護撫養長大。

這個故事講下來,人物生動,情節離奇,如同一場熱鬧的大戲,聽得人流連忘返,如醉如痴。

這種戲碼可比什麼老道人下錯葯有意思多了。

本來京城裡無論是豪門望族,還是市井百姓,都對金鈴兒的霸道和金家人的飛橫跋扈很有微詞。金鈴兒毒殺太子生母的事情流傳出來之後,很快壓倒了太子寵信妖道,欺壓百姓的流言。

把陳祐琮的身世之謎披露出去,以博得百姓的同情和好感,是張惟昭的主意。而謝遷,也點頭贊同了。

這是個很冒險的舉動,因為此舉不但會徹底激怒金鈴兒,也很有可能會讓皇帝大為震怒,不止是因為皇帝還想護著金鈴兒和金家,還因為在這個故事裡,皇帝扮演的角色並不是那麼光彩。

但若是不冒險回擊,就要處處被動挨打。

目前的局勢是,皇帝精神日漸萎靡,與金鈴兒纏得越來越緊,政事有很多都推給了太子和內閣去做。也就是說明,在做事情方面,皇帝還是信得過太子的。

但是從個人情感的角度來說,皇帝對陳祐琮的態度卻非常微妙。舐犢之情不能說沒有,妒恨的情緒也很明顯。這其實是很多暮年君主,面對年輕力壯的繼承人經常會出現的狀態。

陳見浚其實並不老,從生理年齡上來說正直壯年。但他早年身體底子不好,近幾年又總是生病,於是就顯出一種日暮西山的疲態來。

和金鈴兒的糾纏,也是加速他精氣神消耗的一個重要原因。但這是個死結,誰也解不開。

但是陳見浚並不是一個強硬的人,而是在骨子裡相當脆弱敏感。所以如果能讓他看到,無論是朝臣還是百姓,都對太子十分認可和擁戴。為了朝廷的平穩,他很有可能息事寧人,不會花那麼大心力廢了太子,再立儲君。

說白了,這是一個角力的過程,如果你表現得足夠有力量,讓對方看到要拔掉你是很有風險很耗力氣的,他可能就會打消這個念頭。

而如果你節節退避,希望對方看到你乖順就打消除掉你的念頭,那是痴人說夢。

張榮鯤被孫家人上門鬧事是六月初的事情,到了八月,這場輿論戰基本勝負已定。太子贏得了民心,而金鈴兒則成了毒蠍心腸的奸妃。

通過這一場輿論戰,謝遷與張惟昭熟悉了起來。讓陳祐琮也感到奇怪的是,謝遷竟然和張惟昭很說得來。

以往謝遷知道太子和太后都對張惟昭評價很高,但他對此持保留意見。他覺得張惟昭就是一個有些小聰明、小伎倆的小姑娘,因為她的存在,把父子倆原本藏而不露的矛盾激發了出來。不過謝遷以為皇帝和太子的矛盾遲早會顯露,因為只要金鈴兒活著,對太子就是一個很大的威脅。所以謝遷並沒有因此遷怒張惟昭。

後來張惟昭遭遇威逼利誘也不願成為寵妃,倒是讓謝遷對她有點刮目相看。

這段時間因為張惟昭提議將陳祐琮的身世披露出來,為太子挽回聲望,並贏得民間的同情,謝遷特意請張惟昭秘密過府商議,他和張惟昭一起敲定了「劇本」,以確保故事足夠有說服力,能夠打動人。

在和張惟昭議事的時候,他發現張惟昭思路清楚,學識廣博,倒是給了他一個意外之喜。議論完了政事,兩個人開始談到更多話題。張惟昭跟他討論了如何改善產育條件,才能降低嬰兒夭亡率;如何水災之後防疫,才能減少瘟疫肆虐。這些看法,讓謝遷深受觸動,覺得如果張惟昭說的那些方法都能夠實施,實在是能夠改善國運民生的天大善舉。

有這樣一個人在太子身邊,應該是太子之幸。

以前陳祐琮跟謝遷說過,自己剛剛聽說母親的真實死因的時候,情緒低迷,甚至有自殘的念頭,是張惟昭帶著自己一起「修行」,度過了心理危機,謝遷還以為太子情動之時,誇大其詞。

現在看來,太子所言不虛,張惟昭確實有治癒和幫助太子的能力。不止是太子,只要給她機會,她能夠幫助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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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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