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結

?只是總這樣站著也不是那麼回事啊?但馬上就要脫衣解帶扶上牙床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

「你想不想過來坐在朕旁邊說話?」陳見浚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

張惟昭過去坐在陳見浚旁邊。

這種毫不推拒的態度反而讓陳見浚有點不適應,但又由衷感到喜悅。他看著張惟昭,張惟昭也望著他。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和張惟昭近距離地互望了。

張惟昭看著他的眼睛非常寧靜,他卻好似從中解讀出了許多內容,有慈愛,有悲憫,有關懷。他覺得張惟昭的面容看起來比王母殿的西王母神像還更有神性。

面對這樣的一張面容,被這樣的一雙眼睛凝視,陳見浚內心突然有一種濃濃的悲傷升起。

「你就那麼不喜歡我嗎?你就那麼想拋下我不管嗎?」陳見浚張口而出說出這樣的話,同時眼睛也變得潮濕。

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他難道不是該拿出帝王的雄霸之氣臨幸了張惟昭,使她雌伏於天威嗎?他這時不應該是用成年男子的手段引領張惟昭步入溫柔鄉嗎?為什麼一張口卻是這樣稚兒一般的口吻?

為了掩蓋自己的尷尬,他很突兀地去拉張惟昭的手,張惟昭毫不抵抗,就任憑他拉著。

陳見浚心心念念張惟昭那麼久,真的拉到張惟昭的手,卻沒有預想中的銷魂感覺,反而滿心都是悲傷滄桑。陳見浚感覺更慌亂了,乾脆站起來,順勢把張惟昭拉進懷裡緊緊抱住。

沒有血脈僨張,沒有慾念如熾,他只想抱著張惟昭痛哭一場。

張惟昭似是感覺到了,反手攬住他的肩膀,在他背後輕拍。

陳見浚頓時淚如雨下。他的胸口似堵了大團大團的棉絮,把頭靠在張惟昭的肩膀上,道:「為什麼拋下我?為什麼拋下我?」他覺得自己似乎縮成了一個幼小的孩童,緊緊抓住對方衣襟,明知自己會被拋棄,拋給恐懼的未知,卻仍然要徒勞地哀求。

張惟昭站住不動,任他發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陳見浚突然從久遠的過去拉回了神識,明白了自己正在做什麼,慌忙推開了張惟昭,自己背轉身去擦掉眼淚,穩了穩心神,才迴轉頭來皺眉道:

「你對我用了什麼法術?」

張惟昭輕輕搖頭:「我沒有用任何法術。」

「真的?」陳見浚狐疑。

「真的。」張惟昭一臉坦誠。

陳見浚跌坐在椅子中不說話。

張惟昭坐在了陳見浚旁邊,問道:「陛下,您可以問問自己,您真的是想納我為妃嗎?您真的對我有男女之情嗎?」

陳見浚很生氣:「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對你是什麼心意你難道自己感覺不出來?」

「我覺得,」張惟昭一字一句地說:「您對我並不是一個成年男子對一個成年女子的感情。而像是孩子尋找母親。」

「荒謬!」陳見浚立馬反駁,內心卻如被重鎚擊中一般,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張惟昭抿著嘴看著他不說話。

陳見浚卻忍受不了這平靜。他抓住張惟昭的胳膊,把她拉進了裡間卧房,用胳膊把她緊緊箍在自己懷裡,呼出的氣息撲到張惟昭的耳朵上。

這呼吸很急促,然而卻不是因為情動。張惟昭緊緊貼著他,安靜地在他的懷裡呆了一陣子,忽然開口說:「您對我沒有反應」。

陳見浚睜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僵住了。

張惟昭繼續說:「您並不是真的想和我親熱。」

陳見浚又羞愧又惱怒。明明這段時間他的身體狀況是很好的,明明他為了今天,修身養性,確保自己精力充沛。可是為什麼在這個緊要關頭,自己的身體卻毫無動靜呢?並且還被張惟昭發現了。

他抓住張惟昭的肩膀氣急敗壞地問:「你對我用了什麼妖法?」

張惟昭沒有回答陳見浚的問題,而是徑直說下去:「你並不是真的想和我親熱,你不是真的想納我為妃。你只是想用這種方式留住我,你特別害怕分離,害怕我拋下你離開,就好像當年不管你如何哀求,你的母親還是拋下你離開一樣。」

陳見浚抓住張惟昭肩膀的手在劇烈抖動,眼淚大顆大顆從眼睛里冒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從今天他來到飛仙宮之後他就變得很怪異。但是他卻同時有一種就是如此,一切順理成章就是這樣的感受。

「那麼,」他留著眼淚道:「你會拋下我離開嗎?」

「就算我永遠不離開你,你的心結仍然沒有辦法解開。你還是會被悲傷和憤怒籠罩。因為這個問題在根本上是你和太後娘娘之間的問題,不是我和你之間的問題。」

陳見浚鬆開手,轉身扶住床欄,半天沒有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他轉過身,看著張惟昭,心裡有無數個念頭在沸騰翻轉。

要納了她嗎?但是似乎她說的是對的,自己並不想和她乾柴烈火,顛鸞倒鳳。

要殺了她嗎?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匪夷所思,卻句句戳到了自己內心深處。這樣窺探帝王隱私的人似乎不該留。然而自己卻並不想讓她死,彷彿她死了,這個塵世一下子就會變得荒涼無比。

方才他們坐在一起的時候,陳見浚總有一種想要跟張惟昭近一些、更近一些的念頭。而在說完這些話的之後,這些念頭卻都冰雪消融。

他實在是不知道要拿張惟昭怎麼辦好,索性一轉頭,挑簾而出,走到客廳,站著發了一會兒呆,推門出去了。

院子里坐在廊下偷懶休息的小宦官們看到陳見浚出來嚇了一跳,他們本以為陳見浚會在這裡過夜。有人馬上過來服侍,有的人連忙去通傳在茶室休息的汪直。

陳見浚不管他們的忙亂,徑直走到丹院外邊去,上了軟轎,說道:「回宮!」

隨侍們誰也不敢問什麼,只好抬起轎子往外走。

走出沒多遠,汪直就從後面趕了上來,跟著轎子往前走。這個場面,看來陳見浚又和張惟昭談崩了。越往前走,汪直的心越往下沉,怒火越往上頂。這個丫頭是怎麼回事?都安排得好好的事,她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出了西苑,進了紫禁城,沿著夾道往南走的時候,陳見浚突然叫停。軟轎就停在了夾道里。

眾人都站在夾道里等著。

過了一會兒,陳見浚掀開轎簾道:「去長樂宮!」

卻沒有人動。

剛剛他叫停,眾人就猜想,皇帝寵幸昭明真人不成,八成憋了股火,該去找哪位妃嬪了吧。結果皇帝卻是要去找媽。所以一時之間大家都以為自己聽錯了,誰也不敢動。

最後還是汪直走了過來,道:「陛下方才是說要去長樂宮嗎?可是這會兒太後娘娘應該已經安歇下了……」

「去長樂宮!」陳見浚卻不容置疑。

「是!」眾人應到。

陳見浚一行改道往長樂宮去了。

太后本來年齡大了覺就少,加上這幾日心神不寧,睡得就更晚。因此雖然現在已經交了亥時了,她還沒有就寢,只洗漱過後,穿著便服坐在梳妝台前,半閉著眼睛,讓香玉給她用一把象牙梳一遍遍通頭髮。

突然聽到人通稟皇帝來了,太后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事,匆匆忙忙讓香玉把自己的頭髮挽起來,從裡間出來到正殿候著,不多時陳見浚從外邊進來,進來之後就叫所有人都退下去。

太后等著陳見浚開口說話,陳見浚卻半天沒有發出聲音。

他覺得自己有一肚子話要講,這些話似乎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廢話,因為無關乎朝政,無關乎宗族子嗣,無關乎江山社稷。但卻又好像重如泰山,因為這是他關乎他一生的疑團和迷茫。

「皇帝你這是怎麼了?」太后看陳見浚滿臉不自然的潮紅,眼睛紅腫,疑心他喝醉了酒,但卻沒有聞到絲毫的酒氣。

「我剛剛從飛仙宮過來。」陳見浚聲音低迷地說。

太后打量了一眼他腰間凌亂的配飾,頭上有些歪斜的折上巾,心中不由一陣憤怒湧上來,數落到:「皇帝啊皇帝!你叫我說什麼好!你已經有那麼多妃嬪了,難道就少這一個嗎?」說著回頭坐到軟椅上,斜對著陳見浚:「你寵幸誰不寵幸誰我老婆子管不了!你以後也不用跟我說!」

陳見浚從飛仙宮出來,滿心都是悵惘迷茫,他突然很想看到太后,覺得有很多話想要跟太后講,但是太后的這種態度,就像是潑了一盆冰水在他身上,霎時讓他透心涼。

明知道太后誤會了,陳見浚卻負氣道:「朕為什麼不能寵幸她!這後宮的女人,朕想寵幸哪一個就寵幸哪一個。難道就因為太子對她有幾分痴心妄想,朕就拱手相讓了不成?」

太后聞言更加生氣,轉過頭道:「不要扯上琮兒!這事和他沒關係。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要誰就是誰。但是你不要遷怒於人,趕快把琮兒放出來是正經。」

「反正你心裡都是琮兒、琮兒!從來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在早前,你滿眼滿心都是父皇,現在,你滿眼滿心都是太子。我在你眼裡從來什麼都不是!」陳見浚悲憤莫名,終於把藏在心裡多年的話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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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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