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寺廟不能避風雨
元鐵山帶著諸葛韶榮來到了青州郊外一間寺廟裡。
寺廟周圍草木叢生,想來也荒廢很久了。
諸葛韶榮看著這裡的破財荒涼:「叔叔帶我來到這裡,是照顧我的情緒嗎?」
元鐵山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沉默了,安慰小姑娘這種事情,他真的不擅長,更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如一夜大雨,過後的清晨,不蕭瑟,但很漫長。
諸葛紹榮說道:「叔叔,怎麼不說話?」
梁鐵山很木然地看著諸葛韶榮:「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更不知道如何評價我的小兒子。」
「以及你這個兒媳婦。」
「你和正兒的娘親一樣,都是苦命的女子。」
諸葛韶榮愣了一下。
好奇問道:「元正的母親是一個怎樣的人?」
元鐵山道:「是為了我而犧牲的人。」
「但和你不同,她是很無奈的犧牲,也是因為我的無能。」
「正兒不一樣,他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他也誠心想讓你死。」
「我也知道,此時此刻的你心如死灰,如果你死了的話,這個世界會非常遺憾。」
「所以我不想讓你死。」
諸葛韶榮,不屑的笑了笑:「叔叔,因為當年有遺憾,所以想在我這裡補償。」
元鐵山一時語塞,他的心裡一直都有遺憾。
當初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女人,而今更是約束不住自己的兒子。
興許每一個中年男人,遇到這樣的事情,心中都有說不出的苦澀。
笑了笑,應道:「你也可以這樣理解,我很希望你可以承受我的善意。」
諸葛韶榮冷笑道:「叔叔的善意,猶如鱷魚的眼淚,虛偽的不是一星半點。」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承受。」
「如果她知道這件事的話,你們父子兩人,恐怕是要反目成仇了。」
「我只是一個政治犧牲品,如果我死了的話,這個世界會少很多的麻煩。」
「麻煩如果解決掉了的話,那就沒有麻煩,如果沒有解決掉,那就一直是麻煩。」
「叔叔心裡應該清楚,你的小兒子,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少年了。」
「也是你的小兒子,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人生。」
「對於女子來說,這樣的人生確實有些殘酷,但這就是我的宿命,如果我繼續活著,這樣的宿命就會一直纏著我,猶如冤魂不散。」
這個寺廟已經荒廢很久了,哪怕是作為一個頤養天年的地方,都沒有絲毫的仁義道德。
貴族的小姐,對於這樣的地方實在提不起興趣。
對於無家可歸的人來說,這也的確不是一個好地方。
諸葛韶榮,真的不喜歡這裡。
哪怕是去逃避,她也希望找到一個風水寶地。
寺廟的風水,一般來說都是一個好地方。
可它已經殘破了,如同他的心也碎了。
選擇這樣一個地方,也是真的,火上澆油。
諸葛韶榮好奇問道:「難道就沒有更好的地方嗎?」
元鐵山看到了諸葛韶榮眼睛里的悲傷。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過分了,把一個沒落的貴族小姐,安排在這樣的地方,的確非常殘忍。
這會兒,又來了兩個人,一老一少。
老人家看上去也不是很老,長發烏黑如墨。
眉目之間,帶著幾分傷感的神色。
可是那個年輕人看上去彷彿蒼老十歲,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這個年輕人的肩膀徹底廢了。
或者說,他的肩膀已經沒有意義可言了。
扛不起責任,也挑不起大梁,就連他的心也麻木了。
家族,本應該長久昌盛的,卻在朝夕之間,成為了一片廢墟。
那些活生生的親戚朋友,也都,不見當初的笑容。
他自己其實也一樣。
諸葛韶榮,看著自己的哥哥,忽然之間有了活下去的慾望。
這個世界上,自己還剩下的一位親人。
往往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或者只有一個人陪著自己的時候,才會覺得那個人是如此的鮮活。
自己的哥哥談不上碌碌無為,也不是一個多麼有本事的人。
可活下來了就好。
兩個上了年紀的人,讓開了地方。
兄妹,兩人坐在一起。
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有沉默,只有眼淚。
沒有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更沒有含情脈脈地,彼此凝望。
時間彷彿凝固了,除了悲傷,再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獨孤信咳嗽了一聲,不知道是嗓子不舒服,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這一聲咳嗽,也沒有將自己這輩子的遺憾吐出來。
心裡的那口氣也沒有出來。
元鐵山也是一樣。
苦笑道:「我不知道高興還是應該悲傷,正兒長大了。」
「卻不是想象之中的那種茁壯成長,更像是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惡魔。」
「對於大多數父親來說,能有這樣一個兒子,應該會感到自豪。」
「可是我的心裡實在自豪不起來,就連曾經的驕傲也土崩瓦解。」
「你這個當姥爺的人,此時此刻,心裡作何感受?」
成長是忍受很多的孤獨,孤獨的時間長了,也會忘記自己原來的樣子。
可是當父親的人還是記得兒子之前的樣子。
雖然不務正業,雖然經常惹禍。
可看上去總歸是一個副活潑可愛的樣子。
回到當初是永遠到不了的遠方。
看著現在總是容易讓人眉頭皺起。
獨孤信說:「有這樣的一個外孫其實我的心裡還是比較高興的,起碼她知道如何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在這個人吃人的人世間,正兒算是有本事的那一類人。」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鐵石心腸是必須具備的素質,他已經做到這一點了。」
元鐵山不理解的看著,自己的老丈人,說道:「我明白你對正兒的感情,可是這樣的正兒,就連我自己都感覺非常的陌生。」
「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還是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走到這一步?」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獨孤信看著自己的女婿,儘管他從來沒有承認這是自己的女婿,可事實上,他就是自己的女婿。
不承認也沒有辦法。
「他有兩個師傅,我只是教他武功,卻沒有教他人情世故,也沒有教他兵法韜略。」
「更沒有教他陰險毒辣的帝王心術。」
「為了這件事,在某一個時期我內心深處非常的難受。」
「因為我不會這些東西。」
「也不知道如何教導正兒。」
「還好,鬼谷子傳授了他這些東西。」
「如果這樣沒有這些東西,你的兒子已經死了,我的孫子也是一樣。」
「站在大局上來看正兒做出的選擇是對的。」
「可是為了顧全所謂的大局,總歸還是要犧牲掉一部分人的。」
「你是武王,這樣的事情,你應該平常心看待。」
「但因為這是你的兒子你已經沒有辦法保持平常心了。」
「或者說兒子的成長超乎了你的意料。」
「你才會感覺如此難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紀,人生的真相,應該是什麼?」
「你內心深處應該很清楚。」
「只是你自己不願意承認。」
元鐵山摸了摸頭,這樣的事情過於複雜,千頭萬緒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想象中的事情,和已經發生的事情,總是不太一樣的。
人小的時候,害怕父母的責備。
少年時代,又害怕輸了意氣之爭。
青年的時候,又在擔心自己沒有前途,未來可言。
或者害怕自己找不到媳婦兒。
成家立業之後,又在擔心自己照顧不好自己的妻兒,老小。
人到中年,又為了自己的孩子而擔心。
同時也很害怕失去,失去自己的財富,失去自己的地位失去自己的一切。
到了老年的時候,運氣好的人,覺得人生還不錯。
運氣不好的人對人生充滿了厭惡。
和敵對勢力作鬥爭的時候害怕自己輸了,更害怕自己死了。
也會遇到太多,不知道是喜是悲的事情。
元鐵山道:「你的好外孫已經可以喝大魏廟堂分庭抗禮了。」
「從表面上的實力來看,他已經不需要我這個父親的幫助了,他的翅膀已經硬了。」
「不過接下來,他會安安靜靜很長一段時間。」
「三五年之內,是不會有戰爭發生的。」
「你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好好的解一下你的好外孫。」
「江湖上的事情,姑且不說,光是他自己家裡的事情。」
「就足夠我們操心了,但事實上我們的操心有些多餘。」
「內部事宜,他似乎不願意讓任何人插手。」
獨孤信不太關心這些事情,因為關心也沒用。
他更關心這兄妹兩人應該如何安頓?
「你這裡就沒有更好的一個地方嗎?這個寺廟可以遮風避雨,但不能作為家的港灣。」
元鐵山反問道:「莫非你有一個更好的去處,說來聽聽可好?」
獨孤信,不知道怎麼回答。
東海的家很長時間都不能回去了。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秦嶺這個地方,你覺得怎麼樣?」
元鐵山哈哈笑道:「如果正兒知道我們兩個人做的事情。」
「他會不會對我們大發雷霆?」
獨孤信回道:「他會感謝我們的,他也是一個善良的孩子。」
「對了,兄妹兩人起了殺心,只是做出了一個決定,而非他的本心。」
「如果他知道這倆兄妹活下來了,心裡也會高興的。」
但願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