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旁敲側擊

086 旁敲側擊

作者說:好久不說話了,大家來一波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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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匡拉開摺扇不急不緩地扇了兩下:「王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又何須多此一問?眼下誰得益最多,誰就是出手弒君之人。」

鄭榮聽了,從座位之中一躍而起,像是在反駁自己般說道:「不可能!這鄭爻我從小看到大,頑劣些是有的,自私些也是有的,但萬萬做不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來!此事絕無可能!」他起身動作過大,袖口帶到身旁茶几上放著的一隻茶碗,然這楊名貴瓷器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鄭榮幾個兒子都是頭一回見到父王這樣暴怒的模樣,哪裡還能穩坐在座位之上,齊齊起身拜倒在地:「父王節哀!父王息怒!」

看著匍匐在地的四個兒子,鄭榮一陣暈眩,頹然坐回座椅,不停地喘著粗氣,許久才說道:「又或是大行皇帝已有遺旨,傳位於皇次子。而皇次子見朝中形勢昏暗,因此秘不發喪,待局勢穩定下來之後,再大辦喪儀。也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鍾離匡聽了,在一旁冷冷地說道:「京城衛戍本來都已在皇次子鄭爻掌握之中,宮中又有太監宦官為虎作倀,若他手上有先帝的遺詔,那更是名正言順,又何須做此授人以柄之事呢?依學生看來,王爺此言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鍾離匡說話一向刻薄,但他方才這段話實在是太過誅心,鄭榮聽著異常刺耳,可他所說的卻沒有半個字不在理上,只好皺眉說道:「鍾離先生說得有理。但先帝駕崩,各地藩王必須立即進京弔唁並等候新皇登基,這是大漢例律,沒有辦法的事……」

秋儀之跪在地上接話道:「義父所言極是。然而既然皇次子可以按兵不動、靜候時機,我等就為何不能仿效他呢?儀之看義父近幾日悲痛過度身體不爽,邊關又有突厥蠢蠢欲動的消息,自可如實稟明朝廷,返回幽燕道就地服喪,待情勢明晰起來,再作計議也不遲。」

其實秋儀之關於鄭爻弒君的話,鄭榮十句之中已相信了七八句,又聽他現在的對策於情於理又都說得過去,便又復嘆道:「大行皇帝對本王恩重如山,本王恨不得肋生雙翅,現在就飛到皇城去為皇兄送行。儀之此計好是好,可返回幽燕擁兵自重,又何時是個頭呢?只怕到時天下人都笑我是個貪生怕死之徒。」

「義父不要忘了,義父並非大行皇帝唯一個在外掌兵的兄弟。嶺南王鄭貴也是王爺,也要進京奔喪,他手中也同樣執掌雄兵,也未必不是皇次子的眼中釘肉中刺。義父自可靜觀其進京之後的情形變化,到時再做定奪也是無妨。」

一提起兄弟鄭貴,鄭榮似乎又有了主意,說道:「鄭貴這小子從小就陰狠歹毒,他若是有我們現在這番計議,必定不敢進京弔唁。若是如此,那大行皇帝駕前便只有河洛王鄭華這一個兄弟,不是顯得先帝膝下人丁單薄,必會損了我天家體面!」

秋儀之聽了,幾乎蹶倒,真想不明白自己這位英明神武的義父王爺,心裡怎麼會產生這種迂腐的念頭,正要再勸時候,鄭榮已經擺手道:「本王今日已乏了,就要下船上岸休息,有什麼事,明日在商議好了。」

鄭榮這麼說,自然是已否決了秋儀之的提議。

秋儀之想破腦袋,都想不通這「體面」二字到底有何寶貴之處,以至於權傾天下的幽燕王要為了這輕輕巧巧的兩個字,便要捨身家性命於不顧,而輕蹈虎狼之地。

他正思索間,鍾離師傅和自己幾個兄長都起身告辭,他自不能獨自留在此處,便也只好跟著出了辭了出來。

一出船艙,秋儀之見甲板上依舊空無一人,便將師傅鍾離匡攔住了,將他引到僻靜角落,行過師禮便道:「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這是聖人說的話,因此便也有了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的警語。義父怎就不懂得這個道理呢?」

鍾離匡手拿摺扇,凝眉道:「王爺學貫古今、文武雙全,這點粗淺道理,他又怎麼不懂呢?然而在你眼中的『桎梏』之死,在王爺心中就未必不是『盡其道』了。」

「哼!我看義父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面子』嗎?」秋儀之聽了,頗不以為然,「不進京是怕不合朝廷慣例而損了面子;暫緩進京是怕別人以為自己苟且偷生而損了面子;不看嶺南王行動則是怕大行皇帝弔唁失了場面而損了面子。面子,面子,這面子到底有什麼重要的?幽燕一道的安危、大漢國運的興衰,都繫於義父身上,就要為了這『面子』便能輕易拋棄么?」說到這裡,秋儀之心裡已然有些憤慨。

鍾離匡看著自己這位得意門生,開導道:「歷朝歷代都是馬上取天下,可若是要長治久安則必須要下馬治天下。那如何下馬治天下呢?這就牽涉到立國之後各種制度規矩的創製。而這制度規矩說到底還是要歸結到『面子』二字上。比方講我不過是個半老的窮書生,你幾個兄長都是天潢貴胄,可因為有師生的名分在,便要給我這個老師面子,向我行叩拜之禮。凡此種種,便是要我大漢子民人人知道自己應處何處,應當賣誰的面子,又當買誰的面子。只有這樣,才能使得這大漢廣袤國土、億兆臣民,才能在皇帝的一手掌握之下。」

「哼!難道無論是誰,只要當了皇帝,便可生殺予奪了嗎?」秋儀之怒道。

鍾離匡嘆口氣道:「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說到底,你便是為皇帝的『面子』而死罷了。你義父王爺是怎麼樣的人,你也知道,當年他寧可捨去皇帝不做,也要保全他鄭家的面子。以今日的情形,怕你是勸不動他了……」

秋儀之聽了,深深呼了口氣,似要將所有的鬱悶憤慨統統從胸膛之中驅逐出去一樣,說道:「我可管不了這麼許多人的面子。誰要加害我義父,莫要說面子了,就是裡子我也統統給他扯光了!」說完,朝鐘離師傅一拱手,便「登登」地踩著木甲板下船去了。

鄭榮一行下船之後,便將周慈景的「慶歸樓」整幢包了下來。這慶歸樓中本已住下的客人,因聽說是幽燕王爺要下榻此處,又得了王府的加倍賠償,便欣然退房出來,並沒有產生什麼糾紛。

次日一早,也不待鄭榮傳見,秋儀之便叫了鍾離師傅和三位兄長到鄭榮房前叩門請安。

鄭榮當然猜出秋儀之等人請安是假,勸諫自己不要進京是真。然而自己雖已下定決心要進京為死去的兄長送行,索性叫門外諸人全部到慶歸樓頂樓等候,要將自己苦心孤詣的一片苦心和盤托出,也好讓他們再無話說。

可出乎鄭榮意料,在慶歸樓上秋儀之再未堅持其昨日的主張,極為恭敬地說道:「義父要做忠臣孝子,為我等小輩立下楷模,此事儀之已深有體會。」說罷倒頭就拜。

鄭榮聽了,倒也頗為欣慰:「爾等能體諒本王的一番苦心,也算是不辜負我平日的教誨了。」又見秋儀之匍匐在地上,便道,「儀之,你起來說話吧!」

秋儀之卻不起身,接著說道:「然而此去京城,吉凶未卜也是不爭的事實。義父要為大行皇帝盡忠盡孝是本分,那我等為義父王爺盡忠盡孝便也是本分。既然要盡這本分,我等便要力保義父平安無事,可是這番道理?」

鄭榮知道秋儀之又要拐彎抹角地旁敲側擊,可偏偏將話說得滴水不漏,便問道:「儀之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出來便是。」

秋儀之又磕了個頭道:「皇帝駕崩藩王進京弔唁,這是朝廷定例不可更改。然而藩王子嗣是否同時進京則無明文規定,義父可否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鄭榮沉吟道:「世子隨藩王進京雖無明令卻也是數代以來的定例。然而本王三個兒子都沒有被朝廷冊封為世子,倒也確實無須隨本王進京……」

站在秋儀之身後的幽燕王長子鄭鑫也知道如今京城洛陽之中危機四伏,聽父王這麼說,竟是懂事以來頭一回為自己尚未被冊封為世子而感到慶幸,卻看著身前趴在地上的義弟秋儀之的背影暗想:這小子,詭計多端便也罷了,沒想到記性也這麼好,居然被他想起這犄角旮旯里的條文,幸好他並非我家骨肉,否則……

他哪裡知道這是秋儀之連夜翻閱隨行帶來的大漢律的成果,卻聽秋儀之繼續說道:「只求義父能念在這條律法之上,不要將幾位兄長帶進京去。否則萬一有事,便會被對手一網打盡,到時我幽燕王府便再也沒有翻身之時了!」

鄭榮邊聽邊在認真考慮秋儀之的提議,卻見鄭淼「噗通」跪下,道:「兒子不在父王身邊,實在是於心不安。還請父王下令,留兩位兄長和義弟在外接應,兒子願意陪伴父王左右以效犬馬之勞。」

鄭鑫這鄭森見了,也連忙跟著跪倒在地道:「兒等也願跟義父進京!」

鄭榮見幾個兒子臉上神情都十分誠懇,沒有半分矯飾,心裡更加寬慰,抬手道:「你們都起來吧。本王也是刀山血海里摸爬滾打出來的,這洛陽也是本王從小長大的地方,怎麼被你們說得好似龍潭虎穴一般?」說著嘴角竟揚起一絲笑意。

跪在地上的四人聽了,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起身的。

秋儀之連忙向前跪爬了幾步道:「儀之此前一個月都在洛陽城中辦事。這洛陽城中的地理人情多少熟諳了些,也結交了朝野上下的幾個朋友。因此懇請義父能讓我先行一步打個前站,三位兄長或在廣陽、或在幽燕、又或就在這安河鎮之中接應,便可保萬無一失!」

鄭榮知道自己這個螟蛉之子論起聰穎果達來,三個親生兒子沒一個能趕上他的,心中又盤算:「在洛陽城中有個信得過的人接應也總沒有什麼壞處」,便欣然答應下來。

於是眾人又細緻商議部署了一番,方才定下計策。此時,眾人已飢腸轆轆,便吩咐慶歸樓掌柜孫守謙安排午餐。

鄭鑫、鄭森、鄭淼和秋儀之四人,同父王、師傅同席吃過午飯後便辭別出來,依計安排各自人馬去了。

秋儀之則叫過趙成孝吩咐道:「你現在立即回廣陽城去,叫你從雲夢山上帶下來的二十六個人,立即喬裝打扮,趕在王爺進京之前混進洛陽來。少混進去一兩個、三四個人都不要緊,但若是誤了時辰或是走漏風聲,以至壞了我義父的大事,那我們兄弟便也做不成了。」

趙成孝聽秋儀之說話口氣從來沒有這麼生硬過,也知道此事萬萬不可兒戲,便鄭重其事地答應下來,當即牽了一匹快馬,坐船趕赴廣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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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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