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用兵之道

064 用兵之道

好不容易吃完午飯,楊元芷還要跟秋儀之說話,身邊的孫子楊瑾卻一把拖過秋儀之道:「哥哥真的好耐性,跟爺爺說了一早上的話,還要再說一下午嗎?我房間里有好東西,哥哥陪我去玩會兒吧!」

楊瑾這幾句話真的說到秋儀之心裡去了。自己一個後生晚輩,聽老丞相的教誨,既要擺出一副勤學求知的樣子,又不能露出半點不耐煩,實在不是秋儀之輕浮活躍的個性。於是,秋儀之假裝拗不過楊瑾,跟楊元芷道聲「失禮」,便被楊瑾硬拉著出了屋子。

兩人在花園小徑中穿行了一番,這才在一棵兩三人合抱的大刺桐下找到了一間不大不小的房屋。

楊瑾對秋儀之說聲:「哥哥,我們到了。」又吩咐屋子門口一左一右侍立的使女和小廝退下不得打擾,這才親自推門將秋儀之讓進了屋子。

進得屋來,秋儀之四下掃視,見這屋中陳設甚為簡單,不過是床鋪、書桌、圈椅罷了,看起來同尋常小孩睡覺之處也並沒有什麼兩樣,卻不知道方才楊瑾口中的「好東西」在哪裡。

房屋的主人,相府的小少爺楊瑾卻似猜到了秋儀之的心思,朝他狡黠地一笑,身子一貓就探到床底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床底下拖出一隻長約三尺的木箱子,又對秋儀之說道:「好東西就在這裡面,哥哥你打開看看。」

秋儀之不知道楊瑾在賣什麼關子,唯恐他弄什麼惡作劇來嚇自己一跳,便小心翼翼地將箱子打開,定睛一看,這箱子里黑壓壓排滿了無數木頭小人。秋儀之童心未泯,取出一個仔細端詳:這小小人乃是用上好的棗木雕刻而成,大小有一寸來長,一個個面目惟妙惟肖,自己手中這個木人胯下騎著駿馬,手中擎著寶劍,似乎是個將軍。

秋儀之正觀察間,楊瑾已將滿箱子的小人取出,蹲在地上將這些小人一個個平放在地面上。秋儀之是熟悉軍務的,一眼就看出楊瑾並非隨意擺弄這些精緻木人,而是在擺布一個甚有章法的陣型,便站著默不作聲,認真地看著這位相府小少爺的遊戲。

過不多時,楊瑾才起身說道:「哥哥把手裡的大將給我吧!」說罷就接過秋儀之手中的木人,擺放在一堆木人當中,「哥哥,你看我擺的陣型厲害不厲害?」

秋儀之居高臨下,仔細觀看,見這些木頭小兵總數在五百人上下,步兵、騎兵、射手等兵種一應俱全,若改成真人,也是一支十分精幹的小分隊。

再看排列的陣型,卻是與眾不同。原來行軍布陣幾千年來已形成定勢,無非就是步兵在前、射手在後、兩翼再由騎兵壓陣,再根據士兵數量的多寡和對手情況的不同,在延長陣型寬度和增加厚度上做些文章。然而楊瑾卻用這些小人排了一個「一字長蛇陣」,所不同的卻是將步兵、騎兵、射手間隔列隊,讓秋儀之見了也是耳目一新。

看著這堆栩栩如生的人偶兵俑,秋儀之腦海之中彷彿出現了沙場之上兩軍對陣的緊張場面。一時間數萬人馬你來我往、血肉橫飛,秋儀之耳中隱約之間戰鼓擂動、號角爭鳴、殺聲震天,鼻孔之中也似乎充滿了嗆人的血腥氣味。

楊瑾使勁拉著秋儀之的衣袖,將他從幻想的戰場上拽回現實,口中卻問道:「哥哥看我這陣型擺得怎麼樣?」

秋儀之笑著說道:「兄弟這裡有筆墨嗎?」

「當然有!」楊瑾說著,就從房中書桌上取過宣紙、毛筆。

秋儀之接過,將一張幾尺長的宣紙撕成一片片半個巴掌大小的紙片,又用毛筆在上面畫上圓圈、方塊、三角等形狀,解說道:「這圓圈是步兵,方塊是射手,三角就當是騎兵。」說著,將這些紙片平鋪在地面上,也形成了一個陣型。

「我軍行動以穩著稱,採用的不過是尋常陣型,即步兵在先、射手在後、騎兵兩翼策應。所不同的是,幽燕道步兵盔甲沉重、刀劍鋒利,素有『當矢營』之稱;身後射手所用均是精良弓弩,射程可同突厥騎射手相提並論,威力又更勝幾分;兩側騎兵坐騎則都是草原上的良駒名馬,又常常同突厥精銳交鋒,單憑馬上功夫絕對不在其以下。」秋儀之語氣之中帶著幾分自豪。

一邊說,秋儀之一邊將陣型整體向前緩緩移動,道:「我軍前進至此,已到了楊兄弟射手的射程範圍之內。然而『當矢營』立軍之根本便是面對飛蝗箭矢能夠毫無懼色,兄弟射手排列鬆散,火力必定不能集中,無法對『當矢營』產生重大傷害。」說著,他講陣型繼續向前推進了一些,又道:

「如此我軍在向前推進三十步,第二排的弩手便能向楊兄弟的大軍射擊。弩手同弓箭手不同,弓箭手大多仰天射箭,能夠繞開前排掩護的步兵,而弩手則是平射,威力遠勝弓箭。到時我前排『當矢營』兵士便會看旗牌號令用盾牌護住背脊,匍匐在地,弩手向前平射自然毫無障礙。方才愚兄說過,這弩機發矢威力極大,一百個弩手,一次齊射,便能放到十餘個重裝步兵,若是未穿重甲的輕步兵更是如不堪一擊。」

秋儀之緩了口氣,繼續說道:「小兄弟一字陣中,除了步兵之外,騎兵、射手都不能穿著重甲,恐怕幾次齊射,就已損失大半了。然後我軍只要步兵從容起身向前推進,騎兵向兩翼包抄,那在我軍優勢兵力之下,恐怕楊兄弟便已是敗局已定了。」

楊瑾被秋儀之說得十分氣餒,撅起一張小嘴巴:「我想了這麼半天的陣型,真的那麼不堪一擊嗎?」

秋儀之聽了,這才知道傷了小朋友的心,撓撓頭說道:「也不是這麼說。幽燕軍隊裝備之精、訓練之嚴,天下都少有匹敵,尋常軍隊無論擺出什麼陣型都沒什麼大用。但小兄弟的研究的陣型,若是對陣實力接近的軍隊,卻是大有出乎意料的成效。兄弟請看——」

秋儀之說著,將一堆紙片照原樣擺回原位,又依次將步兵、射手、騎兵慢慢推進道:「我軍未料到對手將馬步射手混雜排列,進入射程而毫無所知。兄弟只要集中弓箭火力,瞄準我軍隊列一點集中射擊,便會令我軍陣型有所失衡。待我軍反應過來,退出射程之機,兄弟可令騎兵立即衝鋒,利用我陣型混亂之時從方才射出的薄弱點一舉突破,便可將我軍斬為兩段。」

秋儀之喘口氣又說道:「此時,兄弟軍中的步兵可在射手掩護之下慢慢前進,會同衝破我陣的騎兵,形成前後夾擊之勢,那就大局已定了。」

楊瑾聽了這才高興了些,又問:「難道幽燕的軍隊就天下無敵了嗎?」

秋儀之搖搖頭說:「要是幽燕的軍隊天下無敵,那早就北出山海關,掃平突厥,為大漢除去心頭大患了。要我看,突厥騎射,才可稱得上是天下無敵。」

說著,秋儀之將畫著圓圈、方塊的紙片挑出,放在一邊,又重新撕扯了一堆紙片統統畫上三角形狀,道:「兄弟請看,突厥士兵均由騎兵組成。而我軍卻是以步兵為核心,少數騎兵起到的不過是輔助作用。突厥騎兵人輕馬快,我軍前行一里,他們十里地也跑完了。就算我軍集中優勢兵力尋其決戰,突厥人只要提前一天得到訊息,便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若我軍輕師冒進,他們則能迅速調集大軍,四面八方攻來,到時我軍就已是凶多吉少了。」

秋儀之見眼前這個不到十歲的小兄弟眨巴著一雙烏黑透亮的大眼點著頭,卻不知他到底聽懂了多少。

而秋儀之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許久未同義父、師傅、三哥鄭淼和其他兄長談兵論道實在是憋壞了,還是為自己心繫家國、恪守邊疆的義父竟被小小一個刁鑽宦官陷害而憤慨,一說起話來竟怎麼也收不住邊。

他接著說道:「就算我軍僥倖贏了,也並沒有什麼大用。突厥草原極其遼闊,不在大漢幅員以下,我軍勢力兵鋒雖能震懾,卻始終無法有效控制。突厥大軍就算被我軍消滅了主力,不出幾年功夫,便又能拉起一支同樣強大的軍隊,到時勝敗就尤為可知了……」

秋儀之說到這裡,楊瑾卧室大門突然緩緩推開,傳來楊元芷蒼老的聲音:「公子這番高見實非我等久坐書齋的庸人所能領悟。至於軍中將領,我看除了左將軍戴鸞翔外,也並無第二個人能有這樣的見識!」

秋儀之聽了,既不驚訝,也不客氣,只是朝著楊老丞相鞠了個極深的躬,說道:「這些都是我義父平日里教導晚輩的。據晚輩所知,自從數年前突厥大漢毗西密被我義父殺得全軍覆沒之後,雖然消停了些時間,但近兩年勢力又起,不斷蠶食大漢及渤海國疆土,實在是不得不防啊。而眼下能夠剋制突厥的,除了我義父之外,海內並未第二人,當下實非自毀長城之時啊!」說著竟垂下淚來。

聽到這裡,楊元芷也終於被秋儀之的話感動了,他手拿拐杖,用力捅了捅腳下的青磚,說道:「老朽就是不要這身老骨頭,拼了這顆白頭,也要把幽燕王爺保下來!」

一旁懵懵懂懂的楊瑾卻似聽出了話外之音,興奮地說道:「原來哥哥就是幽燕王爺的義子啊!爺爺不知在我面前誇獎過哥哥多少次了,下回哥哥去北方一定要帶著我啊,我們兄弟一起打韃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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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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