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改封幽燕

115 改封幽燕

皇帝這幾句話,彷彿鋼刀一般,一根根插在秋儀之的心上,他跟著鍾離匡讀過多少史書,當然知道歷朝歷代的皇帝,最忌諱的就是手下文武官員結黨營私。

秋儀之之前幾日宴請的人之中,有鎮守一方的將軍、有威震四海的船主、有朝野聞名的名士、有身經百戰的猛將、有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還有富甲天下的大商人,這樣一群人聚集在自己身邊,也難怪皇帝會疑心了。

想到這裡,秋儀之額頭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淌,膝蓋再也沒法支撐住自己的體重,立即跪倒在地,說道:「皇上,這些都是臣的老朋友了,一場大戰下來大家許久未見,故而齊聚一堂,不過是敘敘往日友情罷了,絕沒有談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皇帝鄭榮答道:「你是朕的心腹,朕若信不過你,也不知天下還有誰能相信。朕說這話,不過是想要提醒你一句,做事要小心謹慎,你是個顯眼之人,一舉一動,身邊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看。那日酒宴之後,李勝捷又聽了你的召喚,前去林叔寒的莊園裡頭做客,這件事情也是有的吧?」

秋儀之滿以為林叔寒的「半松庄」內外,都是自己信得過的人,商議什麼事情,絕不會輕易泄露出去,卻不料狀似深居簡出的皇帝,居然對此事瞭若指掌。

鄭榮見秋儀之輕輕點頭算是承認,便繼續說道:「朕方才說了,你是朕放得下心的人,朕有這樣的恩遇,你也不能辜負朕,是不是?」

這是一個沒有懸念的問題,秋儀之在地上磕了幾個頭,說道:「臣捨生忘死,難以報效皇上之恩。」

「朕也不要你要死要活地報答,就是之前問過你的,叫你去嶺南道帶兵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鄭榮問道。

話趕話問道這裡,秋儀之即便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也是不能拒絕的了。

他剛要勉強答應下來,卻聽鄭榮說道:「朕知道你不願意去嶺南道,朕也不願逼迫你一定要去。朕同你鍾離師傅商量過了,你若真不願意去,可以調鄭森去嶺南,你替他去幽燕道。那邊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也算是衣錦還鄉、榮歸故里了。」

秋儀之聽了一怔,剛要回答,鄭榮卻接著咄咄逼人地說道:「怎麼?幽燕道你也不願意去了?老幽燕王府至今還派人在那邊看守維護,好歹也算是朕的龍興之地。那邊也容不下你了?」

秋儀之沒想到鄭榮說得這樣無情,已是惶恐得滿頭大汗,將自己的臉狠狠貼在地上,說道:「皇上這樣評價臣,叫臣今後何以自處?還請皇上隨手指個去處,南方煙瘴之地也好、北邊苦寒之所也罷,無論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臣都不敢有半點怨言。」

「哼!『不敢有半點怨言』,就沖你這句話,便是罪衍難赦!」鄭榮口氣冷得彷彿千年寒冰,「你說不敢,那便是心裡有過的意思。朕一番好心,你卻心懷怨念,這本身就是一條大罪。」

秋儀之沒想到鄭榮居然會這樣雞蛋裡頭挑骨頭地評價自己,驚恐得連謝罪的話都忘了說,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

卻聽鄭榮又用硬得好似生鐵的口氣說道:「你現在大概你是認為朕在無端治罪,感慨『伴君如伴虎』,怕朕這隻大老虎,要一口把你吃了,對不對?哼!朕是龍,是真龍天子,可不是什麼區區下山的猛虎。朕不是想吃你,而是想救你。」

這話秋儀之聽得更加模糊了,自己好端端的,身邊又有這麼多足智多謀、武功高強、英勇善戰的朋友——除了面前的皇帝之外——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加害自己,還需要從誰手裡搭救出來?

不成想鄭榮之後的一個問題,頓時將秋儀之心中的一切懷疑打消得一乾二淨,也同時將他扔到了深不見底的深院當中。

只聽鄭榮問道:「溫靈嬌是怎麼一回事,你且同朕說說清楚。」

秋儀之滿以為溫靈嬌同自己在一起的事情,只有最親近的幾個人知道,絕不會傳到別人,特別是皇帝耳中,今日被皇上耳提面命地當面質詢,整個頭腦都已是全然懵了。

鄭榮見原本伶牙俐齒的秋儀之,被自己這話問得啞口無言,暗暗哂笑了一聲,又道:「怎麼?你的紅顏知己你都不記得了?要朕給你提個醒嗎?」

「不,不,不用。」秋儀之連口說道,「這個溫靈嬌之前是同臣住在一起。只不過臣因這溫靈嬌乃是天尊教的聖女,唯恐她跟著教主溫鴻輝再去作惡,因此才將她留在身邊,防著她再作罪衍而已。」

這已經是秋儀之最避重就輕的說辭了,他這樣的解釋,當然沒法在鄭榮那邊過關。

卻聽皇帝問道:「那朕問你,邪教教主溫鴻輝身份暴露時候,你曾專門上奏到朕這裡,道明事情原委。那怎麼溫靈嬌這麼大的事情,偏偏隻字未提?你居心何在?」

秋儀之渾身上下的水分,都好似要化成汗水從臉上、身上、手腳上蒸騰出來,已在地上滴滴答答流成了一片。

秋儀之流了一地的汗,聽鄭榮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似在等待自己的回答,便說道:「臣沒有旁的居心。只是這溫靈嬌本性並不邪惡,當年皇上蒙難之時,也曾出過力,記得皇上也有意保全她一條性命的。因此臣才……」

「巧言令色!」鄭榮將秋儀之的話無情打斷,「你既有意保全她,那你同朕多少次通信,這件事隨筆就能提出來,朕怎麼就從未見你提起過此事呢?分明是要瞞著朕!朕看你從小長大,這點伎倆豈能瞧不出來?然而你不知悔改,到了今時今日還在胡攪蠻纏,這便罪無可恕!」

溫靈嬌在秋儀之心裡的地位,一點不比皇帝鄭榮輕,依舊低著頭說道:「溫靈嬌雖曾是邪教聖女,不過已決意脫離邪教。溫鴻輝敗露之時,溫靈嬌也明確表示要同其兄一刀兩斷。之前溫鴻輝附逆嶺南王鄭貴,幾乎將逼入絕境,多虧她能挺身而出,才救得臣一命。故而臣不願將她的下落報予朝廷知曉。」

鄭榮「哼」地冷笑一聲:「照你這意思,是知道若是朕得知溫靈嬌的消息之後,必然會降罪發落於她,因此才故意隱瞞咯?」

秋儀之是心思靈敏之人,知道自己若是回答一個「是」字,便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是回答一個「否」字,那自己之前的話便難以自圓其說,同樣也是「欺君之罪」。

左右為難之下,秋儀之心中的傲氣頓時升騰起來,梗著脖子說道:「是。臣秋儀之罪惡滔天,還請皇上降罪。」

鄭榮莫論是登極稱帝之後,就算是當幽燕王的時候,也從沒聽人這般當面頂撞自己,被秋儀之一個「是」字頂得一愣,竟不知如何對應。

卻聽沉默了許久的鐘離匡說道:「秋儀之,這是同皇上說話的態度么?你是在恃功自持么?」

這話倒提醒了鄭榮——這秋儀之功勞甚大,光是平定嶺南王府叛亂的過程中,秋儀之便立下蓋世之功,若是因溫靈嬌的事情,就將他發落懲戒了,未免落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惡名。

於是鄭榮思考了一下說道:「念在你今天還算老實的份上,朕也不罰你。而且看你辦事素來得力,功過相抵,功還大於過。且與朕去幽燕道戍守北疆,戴罪立功之後,朕另有提拔。」

秋儀之是一心想要退隱田園,今天被皇帝這樣嚇唬了一下,更覺得常伴君王左右,難免要落得個沒下場,便答道:「臣不敢。臣罪滔天,即便皇上不願懲罰,臣也無顏面立於廟堂之上。還請皇上革去臣一切職務,削職為民,以正綱常。」

鄭榮冷笑了一下,答道:「你的心思朕會不知道?還不是忘不了溫靈嬌那個妖女,想尋機與她在民間廝守而已。朕若真的將你貶為貧民,豈不正遂了你的心愿。」

說著,鄭榮親自從屋牆邊靠著的一隻柜子里取出一隻封裝精美的匣子,打開匣子又從中拿出一封奏章,遞到秋儀之面前:「喏,你好好讀讀。」

秋儀之接過奏章,捧在手上,仔仔細細閱讀起來。

只見這黃緞一般細膩的紙張上,寫了一筆極俊秀瀟洒的蠅頭小楷,當頭就是一句:臣大漢忠順王、渤海國王達利,敬祝聖天子陛下萬壽無疆、國運昌隆!

原來這封奏章,乃是渤海國的達利可汗寫給皇帝的。

這達利可汗是大漢東北部渤海國的一位梟雄,打仗是行家,卻不通文墨,寫不了這樣的文章——這道奏章不出意料,是他收在帳下的謀士蔡文疇的手筆。

這蔡文疇也是一代名士,然而因為祖上因參與憲宗變法,變法失敗之後遭到清算,不僅自己被貶官撤職,就連包括蔡文疇在內的子孫後代也不得科考出仕。蔡文疇身負大才而無以報國,機緣巧合之下被達利可汗籠絡住,這才在極北之地常住下來。

蔡文疇雖然文采出眾,可上奏皇帝的奏章這樣的官樣文章,卻沒他什麼一展才華的空間,也就是就事論事按部就班地就事論事而已。不過其中也透漏出兩個重要信息——一是突厥實力繼續增長,同渤海國的糾紛衝突日勝一日,達利暗示朝廷應當派遣大軍,同自己合兵一處,狠狠打擊一下突厥人,才能保持北方的和平;二是達利也聽說嶺南王府叛亂事情,表示堅決同朝廷站在一邊,寧可暫時放棄同突厥人爭鋒,也願意派遣騎兵南下協同朝廷作戰,平定叛亂。

這裡頭,第一件事情,秋儀之是知道的;第二件事情,他是頭回聽說,然而嶺南王府的叛亂已然平定,便也不需要他南下助戰了。

秋儀之一面看這份奏章,一面心裡在盤算皇帝給他閱讀的緣由,想來想去只覺得皇帝是想要他知道,現在北方情勢一日甚過一日,只有派遣像自己這樣的可靠能幹之人,才能穩定住那邊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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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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