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步步登高

095 步步登高

卻聽鄭榮一笑道:「儀之,別人說朕不合成例也就算了,居然連你也這樣說朕。這天下最不合成例的,不就是你了嗎?」

這一句話,便將能言會道的秋儀之噎了個啞口無言——誠若鄭榮所言,秋儀之從當年認幽燕王為義父開始一直到今天,從他自己的身份開始,就沒有一處合乎成例的。

秋儀之已無話可說,卻見施良芝拱手道:「皇上既然有意登船,何必趕在今天?待臣等將連夜此船整理整頓之後,皇上再上船不遲,這樣也不算違了禮制。」

鄭榮瞥了一眼施良芝,便說道:「你懂得什麼?朕今日以李勝捷的坐艦為龍舟,為的就是宣示天下:我大漢子民,無論身在天涯海角,都是朕的臣民,內外並無分別。況且做事講究雷厲風行,哪有萬全準備之後才施行的道理?朕平定嶺南王府叛亂之後,立即就要施行新政,又是一件雷厲風行的事情。」

「新政」?什麼「新政」?「新」在哪裡?又如何主「政」?

秋儀之等人多少聽說過皇帝想要實行「新政」的消息,還能淡定處之,那些沒聽說過的,無不滿腹狐疑,絞盡腦汁揣著著聖意,不再開口勸諫。

鄭榮見無人再出面反對,便又扭頭看了看李勝捷的巨艦,問道:「李勝捷,你這船甚高甚大,不知如何才能登上去?」

李勝捷也在懵懂之間,只好就事論事地回答道:「兩個法子,一個是從甲板上盪下的軟梯上攀爬上去,一個是坐在籮筐裡頭從下往上吊到甲板上頭……」

鄭榮又抬頭目測了一下高度,笑道:「這船雖高大些,這裡距離地面也不過兩丈有餘,朕還是能爬上去的,你這就命令放下軟梯來吧!」

眾人聽了又倒吸了一口冷氣,長子鄭鑫忙奏道:「皇上,這兩丈也頗高了,萬一父皇有個意外,恐怕我等都承受不起。不如兒臣先登船上去,仔細檢查一番,再放籮筐下來,保管皇上萬無一失,也成全了兒臣等的一片孝心。」

鄭榮搖頭笑道:「坐在籮筐當中,也太難看了,成什麼體統?朕當年也是出兵打仗的王爺,從來都是逢山修路、遇水架橋,這一小段短短軟梯,又能出什麼意外?」

他正說話間,秋儀之已拉過鍾離匡、鄭鑫、鄭森等人,低聲商議到:「看來皇上興緻正高,我等恐怕不能強諫。不如諸位在皇上身邊護駕,我先請旨登船接應。這軟梯我攀過不知多少遍,只要小心攀登,絕對沒有問題。」

鄭鑫、鄭森兩兄弟面面相覷看了許久,還是拿不定主意。

最後還是鍾離匡拍板道:「皇上似乎有意在明示自己龍體康健,好叫天下百姓放心。我等不能違拗聖意。我看現在只有儀之這法子最好,你先走一步上船仔細整頓一番,我同鄭鑫、鄭森在下邊護衛,保管萬無一失。」

鍾離匡原是幽燕王府的教師,鄭鑫、鄭森、鄭淼都待之以師禮,因此便能直呼這三位皇子的姓名。

秋儀之聽了鍾離匡的話,用力點了點頭,這才上前一步,說道:「皇上雄心壯志,微臣等感佩萬分。然而關防還是要嚴密一些的,臣請旨同李勝捷先登船上去準備一下,也好試試這軟梯到底結實不結實。」

秋儀之辦事,鄭榮還是放心的,便點頭道:「好,你想得周到,先上去吧。」

秋儀之領了聖旨,向李勝捷使了個眼色,便鬆了一下筋骨,沿著軟梯往甲板攀爬而上。

這軟梯乃是船上經常使用的,當然結實無比,可供四五個人排著隊同時攀上爬下,秋儀之和李勝捷兩人都年輕力壯,毫不費力就登上了甲板。

一上甲板,秋儀之趕緊對李勝捷說道:「賢弟,皇上駕臨,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榮譽,你務必要小心伺候。伺候得好了,你李家今後累世榮華,不可足言;伺候的不好,不但你人頭落地,就連愚兄也要受到牽連,知道了嗎?」

沒想到李勝捷卻是滿肚子的不願意,說道:「這船是我家出了不知道多少銀子人手打造了兩年才成功的,這東海之上,論速度、論堅固、論火力,沒有能比得上這艘船的。皇帝就這麼厲害,一句話就能佔了嗎?」

秋儀之忙答道:「就是這麼厲害。若是哪裡惹惱了皇上,一道聖旨下來,天下可就再無賢弟的立足之地了啊。可你將這番差事做好了,這艘船就是龍舟,今後開著無論走到大漢哪座海港,誰還有阻攔的膽子?」

李勝捷聽了,這才說道:「看來這買賣還是非做不可,非做成不可了?沒想到我李勝捷也有被人脅迫的一天啊……」

秋儀之忙解釋道:「這不是脅迫,而是機遇。有道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避也避不過去的。」

李勝捷嘆口氣道:「好在這買賣若是做成了,倒也還算值得,這就請兄長教我,好歹別把事情給辦砸了……」

秋儀之聽了這話,終於鬆了口氣,拍了拍李勝捷的肩膀,說道:「賢弟請放心,吾皇也不是那種喜怒無常的昏君,氣量又能包容四海,賢弟只要小心侍應,即便偶有小錯,皇上也是不會放在心上的。這樣,賢弟先聽我的吩咐……」

秋儀之正在吩咐之間,卻聽船下有人呼喊道:「儀之,怎麼樣,可以登船了吧?」

秋儀之忙探頭出去,卻見是皇帝正在呼叫自己,忙稟道:「可以了,皇上就請上來吧!這軟梯結實得很,不過還請皇上小心一些……」

鄭榮聽了秋儀之的話,便叫一名親信侍衛在前頭開路,自己緊跟在後,另一名侍衛則在身後斷後,終於一步一晃地通過軟梯登上了甲板。

鄭榮整理了一下衣冠,略喘了口氣,笑道:「儀之,怎麼樣?朕筋骨還未見老吧?」

秋儀之忙拱手答道:「皇上春秋鼎盛,且不論什麼千歲萬歲,至少還能有數十年光景,足夠將大漢治理得承平興盛。」

鄭榮笑道:「你這話說得得體。什麼萬歲萬歲萬萬歲,三皇五帝到今日才幾天?若上天垂憐,能再賜朕二十年歲月,朕能將『新政』推行下去,造就大漢幾十年太平盛世,朕就滿足了!」

這是皇帝今天第二次提起「新政」二字了,秋儀之不能不有所表態:「皇上,這『新政』之事,微臣也從皇上的書信裡頭見識過一些。以臣愚見,『新政』舉措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然而經過這一場大亂,天下未免傷了元氣,有些措施還得從容施行啊!」

鄭榮似乎有些不悅,然而想到秋儀之這話卻也是至誠之言,便含笑點頭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你是朕信得過的人,又有州縣施政的經驗,到時候必然是要同你商量的。」

鄭榮未及秋儀之答話,隨即話鋒一轉道:「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啊?」說著,便一指正在甲板上列隊的水手們。

秋儀之答道:「這是李勝捷船上的水手,這些人幾次橫渡東海,再精幹不過的了,水上的本事,一點不比我老幽燕道兵馬在陸上的本事差。乃是微臣特意叫李勝捷集中起來,請皇上檢閱的。」

鄭榮讚賞地點了點頭,說道:「我看他們列隊未成,朕手下的文武也尚未登船,先等等好了。你先搬把椅子過來,朕坐著等。」

秋儀之聽了,忙吩咐將李勝捷自己坐的那把交椅搬到甲板上來,請皇帝坐下,自己則侍立一旁同皇帝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方才皇上乃是親自攀登上船的,那他手下這些文官武將,便也不能坐在籮筐之中讓人拉著上船——久經戰陣的武將尚好,那些手誤縛雞之力的文官們可就為難了。

那禮部尚書施良芝就膽戰心驚、一步一搖地通過軟梯登上甲板,已是熱得、嚇得滿頭虛汗,勉強定了定心神,見皇帝正安坐當中,便笑道:「萬歲真是龍精虎猛。微臣比皇上還年輕著近二十歲,看皇上方才步步登高走得輕鬆,沒料到自己攀登上去,才知道這登高之難!」

施良芝這「步步登高」四個字馬屁拍得恰到好處,頓時讓皇帝心情舒暢,說道:「上山容易下山難。朕向上爬叫做步步登高,那往下退,又叫什麼呢?」

也虧得施良芝反應迅速,立即陪笑道:「下去時候,叫做『後頭比前頭高』,原大漢天下在皇上英明治理之下,蒸蒸日上、日新月異!」

施良芝這最後提出一個「新」字,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算是合著皇帝鄭榮想要推行「新政」的癢處,惹得皇上「哈哈」大笑。

一旁的鐘離匡聽施良芝說話輕浮,立即乾咳了兩聲,冷冷說道:「施大人,你這話說得華而不實、毫無裨益,難道是想做佞臣嗎?」

滿朝文武,沒有不害怕鍾離匡這位嚴剛堅毅的宰相的,就連施良芝這位幾乎位極人臣的禮部尚書大人也被他說得渾身一緊,忙道:「臣不敢,臣不敢。」一邊說,一邊退了回去,一聲不吭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鄭榮不是尋常庸主,其實也覺得施良芝的話有些太過肉麻,但現在正是激揚士氣的時候,當眾處置重臣也有些不妥,便話鋒一轉,問李勝捷道:「李勝捷,你船上這些黑管子,是做什麼用的?」說著,手指向前一指。

李勝捷循著皇帝手指的方向望去,回道:「這是火炮,乃是……」

一旁的秋儀之見此處人多嘴雜,火炮的威力又堪稱軍事機密,趕忙在鄭榮耳邊解釋道:「皇上,此物乃是用火藥激發的兵器,威力甚大,在這裡施放似乎聲勢有些太大了,難免……」

鄭榮瞥了一眼秋儀之,說道:「朕還怕聲勢太大嗎?就怕聲勢不大。朕要的就是聲勢盛大,好鎮壓百邪!」

他又抬高了聲音,說道:「李勝捷,火炮朕早就聽說過了,就是不知其威力如何,你這就給朕試用一下,也讓朕開開眼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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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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