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滿城風雨

沉默良久，宇文適沉聲道「我不想與你討論這個話題了，沒事就早點睡下。」

宇文適臨出門前，文桑又道一句「宇文適，話我是給你說明了，要不要行事還是看你自己，需要外援，我可以幫你。」

「你就這麼急？」

宇文適又回過頭，略帶不耐煩，文桑嫣然一笑，「不然呢？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想就這樣錯過？」

話愈多，宇文適越是搖擺不定自己的立場，他的確需要有人幫他，可文桑未必信得過。

「我憑什麼相信你？」

面對宇文適的質疑，文桑不是沒想過這種結果，早已經想了對策，當即走到宇文適面前，掌心輕輕放在宇文適胸膛，「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放心，我文桑不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是你的女人便一生跟隨你，不會改變。」

也許是被她突然間誠摯的語言感動，也許是他並沒有真的想離開，兩個並不認識的人，洞房花燭夜誰都沒有離開新房。

清晨，曦陽隱約在東山頭。

文桑睡眼惺忪，剛翻了個身，感覺碰到了某種東西，立即變得警惕起來，睜開眼，見是一個赤/裸上身的男人躺在她旁邊，似乎是打量着她。

文桑心裏咯噔一下，慌忙起身，卻見自己身上只有一件貼身衣物，頓時又羞又怒，剛想下床，眼睛瞥見窗紙上貼著的大紅「囍」，這才後知後覺昨夜是自己與宇文適的新婚之夜。

宇文適淡定自若地看着她的反應，見文桑安靜下來之後，看了他一眼，神色略有尷尬，又躺了下來，宇文適道「不逃了？」

一句話說得文桑耳根子一紅，努嘴道「一下子給忘記了，你也不提醒我。」

宇文適目光平和，看着像是有心事，又有些不像，讓文桑有些捉摸不透，忽一會，就見他翻身下床去了。

早朝時間。

群臣除了給宇文適賀喜，也關心着太子的消息，畢竟他離京也有一段時間了。

宇文成泰這幾日，明明是家有喜事，卻不見歡喜，頭上白髮反而還多了一些。

「太子到南方也有一些時日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稟大王，太子昨日才來消息，病情已經得到了緩和，他也回來了，大王切莫擔憂。」

說話的是太子的岳父左相，太子不在金都的日子，太子妃經常一個人沉悶着不說話，張迎偶爾來陪她，可就算這樣，也沒有見太子妃真的開心過，左相自然也是希望太子快些回來。

只是誰也沒想到，過了不到十日，便傳來了噩耗。

太子傳染了流感，重症無治而亡。

消息在王城不脛而走，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在猜測儲君之位交給誰，而大王因為這個噩耗，已經卧床不起。

同是來看望父王，宇文適卻比宇文默快了一些，宇文默來到時，只聽見宇文成泰怒火衝天地指著宇文適罵道「你個不孝子！」

「拜你所賜！」

宇文適抬來一把圓面椅子，在宇文成泰面前不近不遠處坐下，他可以觀察到宇文成泰表情的一絲一毫變化，而宇文成泰卻是因為卧病而碰不到他。

「你也不想想，這些年你對我怎麼樣，我們可還有父子之情？」

聽着宇文適深沉中帶一點慍怒的語氣，宇文默頓住腳步佇立在門口，不知該不該進去。

「你……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明白我。」

宇文成泰憤恨，不恨別人，而且恨自己。

「當初沒有救下素馨和你，我很抱歉，可是這些年，臨兒也沒有待在王後身邊。」

「若是去看望你，王后必定不會放過你。」宇文成泰斟酌了好久，終究不敢說出這句話，再怎麼解釋也是他欠了宇文適。

「他那時候不在他母親身邊，想來以後也不會有機會了。」

宇文適淡淡的語氣，猶如一道雷鳴，竟讓宇文成泰心中一顫，他驚恐地看着宇文適，他的女子如今的樣子似乎是一副他從沒有見過的面孔，陌生極了，更像是從地獄里來的魔鬼。

「你！你對他們母子做了什麼？」

「你也快死了，那就不妨告訴你，你最疼愛的寶貝兒子宇文臨還沒回到徽月，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回來的，不過一定讓他知道王后的骨灰扔在何處，讓他嘗嘗失去娘親的滋味。」

宇文適的話像一味刺激的藥劑，總能讓宇文成泰的心跳劇烈很多，而此刻宇文成泰被他牢牢的控制在手裏，只能恐懼，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你，你把王后怎麼了？」

宇文適悠閑地站了起來，似乎是不想陪他再說話了，不耐煩道「你死了，王后自然要陪葬，我也不希望你那麼孤單，對你可好？」

「……」

宇文成泰張開了嘴，卻嚶嚶呀呀不知道說些什麼，對宇文適已經無話可說。

宇文適很是滿意宇文成泰這種紊亂的心跳和若有若無的呼吸，好像下一刻，胸膛里的那顆心就會停止跳動。

還沒跨出房門，宇文適又想起了什麼，回頭道繼續道「對了，太子可以處理那麼多人的病情，唯獨他的救不了，原因只有一個，你該猜到了。」

這一次比前者更甚，宇文成泰一口氣噎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一雙血眼滿懷憤怒地瞪着他，宇文適卻全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你——是你乾的？」

宇文適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這樣子便是默認了，宇文成泰激動地從床上掙扎著要起來，手臂沒了力量，還未起來又沉沉地跌了回去，這一撞，渾身猶如被兵刃切割，四肢散了一般。

「宇文適……咳咳咳……」

宇文成泰仰躺着，看着天花板，頭腦一片空白，想到了遺詔，又情不自禁笑了起來，至少現在心裏有了慰藉。

「沒有遺詔，你別想登基！」

奈何宇文適挺罷，無奈地嘆息搖頭，像看一個傻子一般看着宇文成泰，又用一種傲慢的語氣回應道「我也不需要那東西，你最好別留下。」

沒空再看宇文成泰是怎麼垂死掙扎的，宇文適出了房門，卻見外頭滴滴答答地下了小雨，台階上行人剛離開的腳印還在濛濛細雨中留着，格外的刺眼。

五皇子宇文默藉著為父兄祈禱的名義出宮，卻是來到了靖王府，聽管家說王爺還沒回來，兩個管事的韓空和脫脫也沒在府上，宇文默只好又轉去上將軍府。

匆匆忙忙見到了蒙將軍，宇文默心中恐懼，見了蒙將軍便一把跪下。

「求上將軍救救父王和四哥。」

「五皇子請起，大王和靖王殿下怎麼了？」

蒙將軍把眼角擒著淚花的宇文默扶了起來，聽他抽抽噎噎道「三哥想奪權。」

——

兩日後，遠在老家的韓空接到了蒙將軍的飛鴿傳書，這些日子，韓空總是和脫脫去見她父母，二老也是見韓空有孝心，對自家女兒也不錯，這才答應了這門婚事。

兩人的婚事近在眉睫，將軍傳信上的事卻是刻不容緩，只見白紙黑字寫着「太子罹難，廣陵王執政，速請靖王回都。」

「怎麼了？」

換了一身端莊的女子裙襦，脫脫走起路來也是婷婷裊娜，見韓空拆了信后便沉默不語，眉頭緩緩皺了起來，她猜想信上所說的絕非好事。

「你看一下。」

韓空直接把信條給了脫脫，她接過來看，登時睜圓了眼。

「廣陵王怎會有如此野心？」

「現在就怕王爺會遭遇不測，我們必須去把王爺和王妃接回來，確保他們平安。」

脫脫心道「他果然事事想着王爺。」

可還是隨他一起收拾東西，次日兩人快馬加鞭趕往漢陽關，誰知出關的商隊和行人都排成了一列，把守關卡的士兵仔細搜了所有出關或者進入徽月的包裹。

韓空和脫脫的包裹自然不能倖免，兩人站在一旁看着他們檢查包裹，查得甚是嚴格。

一旁指揮的人喝道「新王登基，全城來往百姓需要接受檢查，不得違反，都排好隊。」

脫脫和韓空相互看了一眼，都默默退了回去。

「翻得這麼仔細，除了再找出關文書，怕是也在找腰牌。」脫脫不悅道。

「他是在防着我們去找靖王。」韓空滿臉憂心，卻見一隊商隊人馬走了過來，脫脫心中靈關一現，道「要不我們跟他們混出去。」

「等一下……」

韓空見着商隊領頭人有些眼熟，拉着脫脫便鑽進人群里，待那些人漸漸走近，從面前經過那一刻，韓空總算是想起了那個人是誰。

「國師的得意門生上官大人……他怎麼會喬裝出關？」

見韓空若有所思，脫脫輕輕拽了他的手臂，問「你怎麼了？」

「我們回去見上將軍！」

上將軍自上朝回府後就憂心忡忡，這會見韓空和脫脫來訪，才稍稍緩和了神色。

寒暄一兩句后，韓空長話短說，「王爺如今在塞外，廣陵王必定想方設法除掉王爺。」

「其實論兵力，廣陵王並非靖王的對手」

蒙將軍所言不假，光是宇文臨自己的兵權就比宇文適多，何況上將軍心向宇文臨，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至於國舅大人，那也是宇文臨親舅舅，想必不會與他為難。

如此想來，韓空點了點頭，宇文適這次行事，是把自己推向了刀子口了。

「在韓公子面前，老夫也就不隱瞞了。今早，廣陵王有意收回老夫的兵權，想來也是怕老夫與靖王聯手。」

韓空和脫脫均是大驚，新王上任就有這般大動作，只怕是有些操之過急，不過於他們而言是件好事。

「屬下猜想廣陵王的意思是要讓王爺在塞外不得歸都，不知將軍有何對策。」

蒙將軍點頭早有對策，道「這幾日他總是派兵出關，想必也是為了靖王，你們可以混入這些軍隊里，說不定還能早日找到靖王。」

「軍隊？」

韓空心裏有一些疑問，卻沒來得及多想。

「將軍所言甚是，我和脫脫就伺機而動。」

外面傳來咚咚的腳步聲，隨即進來了一位小將軍，和客人打了聲招呼后直接說「爹，又有一支軍隊出關了。」

「好，五皇子有沒有消息？」

「沒有。」

「但願他能平安帶王后離開。」

蒙將軍一聲悵惘，韓空這才如夢初醒，自己只顧著王爺的安慰了，忘記了王后，好在有蒙將軍和五皇子，應該不會有大礙。

話說宇文默回到王宮裏找了安睇王后，勸了許久才勸安睇王后和他先到宮外去避難。

還沒出宮門，迎面見一個人走來，近看才知道是廣陵王妃。

「五弟，這是打算去哪？」

宇文默把安睇王后護在身後，輕聲道「母后，別跟她說話。」

說罷對文桑傲氣道「怎麼，想到宮外散散心還需要你同意嗎？」

文桑也沒有生氣，微笑道「你三哥許久不見你了，有些想你，特讓我來帶你去見見他，至於他想跟你說什麼，就是你們兄弟之間的話了。」

「我跟他不熟，你讓我出去。」

宇文默沒好氣說道，拉着安睇王后從文桑身旁略過，文桑嘴角微微上揚，回過頭來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忽然身旁一眾侍衛蜂擁而上，把二人擒住。

萬鑾殿。

有一個黑衣人鬼鬼祟祟進了萬鑾殿，見到宇文適了之後才把面紗拉下來，對於宇文適恭敬道「主子。」

宇文適卻是迫不及待問：「阿離呢？」

「靖王把阿離姑娘安置在了邊境的一個小鎮，並沒有帶她到西蒙。」

如此宇文適也是放心了，不然派了這麼多人去找宇文臨，萬一真的動手，阿離在他手上反而成了他的籌碼。

「好，知道她人具體位置嗎？」

「已經查到了。」

「行，帶幾個人，把阿離接回來，另外，我不想看到宇文臨回到徽月。」

他動了殺心就不會放棄了，黑衣人點頭，「屬下知道。」

出門沒兩步，就見一個女子走來，黑衣人不及多慮，低頭道「屬下行影，見過夫人。」

文桑眉頭微微一皺，「夫人」這個稱呼怎麼這麼奇怪，從哪裏來的人？

滿腦子的疑問，文桑同黑衣人點頭，便快步進殿。

見宇文適站在窗前，望着天空卻不知在想什麼，文桑道「我把他關在了星辰殿，你想什麼時候去看他？」

宇文適回過身子，有些頹然，沒有了方才那股銳氣。

「再說吧，他不給我惹事就行。」

說罷宇文適已經走到茶几處坐下，文桑也過去，給自己斟茶的同時也給他倒一杯。

「你現在剛即位，我想讓我父王幫幫你。」

宇文適抿一口茶水，冷漠道：」不必了。」

「為什麼？你信不過我？」

宇文適看着她驚訝的臉，只能說她猜對了，他是不相信她，似乎是帶了一種戲謔，宇文適一直盯着文桑的神情，慢悠悠道：「我派了人手埋伏在宇文臨回來的路上，不會讓他平安回到徽月。」

文桑一聽果然心急火燎，反應激烈，立馬站了起來，不可思議道「你現在就要動手殺了他？」

她這樣子，宇文適更是惱怒，陰沉着臉質問「你捨不得嗎？」

文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只見，他變得如此陌生，看來這個人她從沒有了解過，陰晴不定，她也是氣結，指著宇文適道：「宇文適，你……」

宇文適並不喜歡別人的指責，當下立即掰開她的手，訓斥道：「你最好好好待在王宮裏，別想着通風報信。」

宇文適是帶着怒意離開萬鑾殿，明知道文桑心裏喜歡的是宇文臨，他喜歡阿離，可還是成了夫妻，如今這種沒有感情的婚姻終究是破碎了，他接受不了文桑還想着宇文臨，他自己卻沒能忘卻阿離。

文桑還是給韓空送了信，只是鴿子沒飛離王宮，就被宇文適攔截到，其實不用她通風報信，宇文默也已經把宇文適的陰謀告知了蒙將軍。

只不過，宇文適的心思，文桑到如今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