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北風那個吹3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北風那個吹3

林道然自然姓林,是本城林家老太爺的一近支宗脈外甥子,,他父母早亡后,就拜入老太爺一脈,收為義子。林家老太爺膝下原有幾個嫡子,可惜大多夭折,最後能夠成年的只有一個三子,而這個三子就在前兩年納娶了山東道日照府治內的豪門方家一女子,即方蘿。

不幸的是這三子的身體也是較弱,本想著娶媳婦沖喜,但是婚後身子仍然無起色,進來竟然有咳血之兆。而方蘿好不容易懷的一個小兒,也在她的肚子里早流了,急得林家老太爺坐卧不寧!若是這小兒有個好歹,自己諾大的家業能交給誰?

不過有人悲來,有人喜。林家宗族旁支可不少,若是主家無子,自然旁支就有了機會。

林道然素來圓滑機智,極擅逢迎,暗地裡還開著多家買賣,其府內經營的鹽、茶、皮革、當鋪等鋪號不下幾十座,論財力直逼林家主業其後。他這幾年與老太爺走的極近,每日請安問好是少不了的,時常儼然如親生般在林家呵斥,甚至不將三哥夫婦放在眼裡,令府內上下側目。

如今林道然在官場混跡得風生水起,沒幾年就擢升至益都路任鹽轉運司同知,在官私兩道愈發活泛!

他升官發財如此速度,手底下難免不幹凈,同僚知道他根底深厚,不願開罪,唯有本省的行御史台的方瘋子不屑於顧,雖屢次被貶、被斥,仍屢屢對其彈劾。

林道然一進門就給卓思誠拜禮,再略整衣衫給姬宗周回了禮,又團團做了一圈揖,與幾個堂下侍候、相熟的下官等人短短寒暄了數句。堂下早有機靈的掾吏趕緊將林道然請至一邊就坐,再恭恭敬敬奉上一杯茶茗。

卓思誠落微微狐疑,開口問:「林大人風塵僕僕,何至於此?」

林道然假意深嘆一口氣:「還不是靖安賊鬧得!」

卓思誠與姬宗周互視一眼,心內霎時瞭然,皆不接話。

林道然見卓思誠不介面,頓了頓,繼續笑顏道:「自靖安賊臨朐脫困,本路已有撩火蔓延之勢。如今那小於賊更是親領賊軍大舉東進,眼見到了日照城下。這些年某奉皇差,忝為本路鹽司正使。為國家計,無一日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深怕不竭力有負皇恩。好在托總管及諸位大人的福,雖然間或有波折,但總算是不辱使命。每年的鹽引及鹽包數均超額完成官家定額,也算是某盡了微末之力了!」

姬宗周拱手道:「林大人為國殫心竭慮,辛苦,辛苦。本地桑梓有幸,莫不感恩焚香頂拜!」

林道然哈哈一笑:「姬大人說笑了!有卓大人和姬大人在此,林某哪敢妄言辛苦?只是,如今賊勢猖獗,眼見日照告急,若是再牽連萊州府、登州府——,某怕益都路危矣!」

山東的鹽場多在這三地,僅日照鹽場的鹽田不下數十處,有數萬傾鹽田,鹽民數萬餘人。因為此地光照最為充足,每年益都路鹽轉運司所收的食鹽超三分之一出在此,特別是林家等大族的私鹽鹽田也多是在此。一旦日照有失,對這些豪富之家的打擊尤甚。為公私計,難怪林道然急慌慌來此詢問。

於志龍一部迫近日照,已有朝廷軍中快馬報至益都。也先、買奴自然焦急,不過益都路戰線當下被拉得太長,前期官軍攻城實力大損,尚待恢復休整,如今無法兼顧各處,當務之急還是臨朐之敵最為重要。也先先前曾令萊州府等臨近府縣的部分元軍和義軍精銳儘快趕赴益都城彙集剿賊,地方上則以固守待援為要。

而紀獻誠為配合於志龍東進,不僅奉命向沂水等地增派了援軍,保證趙石能夠穩固;還在益都城南、城西,甚至彌河河東,屢屢出步騎,行騷擾之勢。如此,雙方的斥候、軍馬頻繁交鋒,甚至雙方的小股騎軍也多次發生衝撞。不足一個月,雙方死傷將士就達數百人。

臨朐城外,明雄還大力操練軍伍,頻繁組織各部演練攻伐戰術。按照於志龍的授意,這次還大力整訓了萬金海、夏侯恩等部屬,沒多久,各部的補充的新卒到位,實力恢復之快遠超益都想象。

買奴暴怒下,叱令也先停止整軍編練,即刻再次南下攻伐,也先、江彬等苦勸,只說時機未到,暫時以隱忍為上。

為了安慰坐卧不寧的益王買奴,也先與江彬、俞伯等不得不組織了幾次對臨朐的鋒線掃蕩,但戰果不大,折損不小。主要原因還是官軍各部伍的新卒太多,士氣低糜,戰力大打折扣。守御雖有餘,進攻尚不足。

但官軍也不是沒有利好的消息,經也先、卓思誠等的強征、攤派,軍中急需的糧秣械帳等再次逐漸積聚,新卒也一批批被補充到各部營中,雖然戰力低,軍營內畢竟快滿額了。

林道然對戰況自然關注,紀獻誠雖然鬧得歡,可益都城堅固,無需太過擔憂府城安危,但他聞知於志龍一路殺奔日照,卻再也坐不住,那裡的私家鹽場,很多可是自己的產業,無論如何不可有失。

他在元廷鹽轉運司衙門,平素常與總管府及各下部衙署打交道,日常、節假的孝敬之處是慣例,雙方關係自然比較莫逆。他仗著與卓思誠頗有私誼,故今日登堂拜訪。

卓思誠為難道:「今日與元帥議事,奈何軍中少糧缺俸,二來各地賊患滋生,周邊府縣無法全力抽調援軍。本官亦是棘手。」

「下官此來,正是為大人解憂!」林道然欠身道,「今年的鹽銀秋解,鹽運司庫內尚有七十萬兩白銀還未及解付大都;庫內還另有五萬擔白鹽可資調撥。濱海城內還有商家的兩萬擔白鹽也可奉獻朝廷。某知大人心焦國事,特已在月初六百里加急,向中樞陳情本路現財力窘迫,力請上峰允可暫借這些鹽銀助剿,待事成后,明後年可酌情補交。今兒某剛得迴文,允可將其全部轉撥本路軍政兩用,至於明年的補交量,先一半即可。」

卓思誠大喜,禁不住聳然立身,在堂內來回急行兩次:「當真!林大人真乃本路及時雨!益都上下對林大人濟助之手銘感五內!」他苦於官庫內錢糧枯竭,就是今年的本路河汛堤防的款項也已大半挪至了軍用。今年的幾次加征賦稅,民眾怨言日甚,甚至有的地域已經出現了民戶逃亡、公然聚眾抗征的現象。

姬宗周等眾官員連連拱手致謝:「有此臂助,當可救急!林大人功莫大焉!」

林道然肅然整衣回禮,再緩緩道:「國家有事,正是吾輩鞠躬盡瘁之時。這些錢資本是國家之物,若能助元帥和大人籌軍、練兵,剿滅匪患,亦是大善事。」

「竊又聞日照、萊州等地,屢有不法之人趁機與小於賊呼應起事,如今地方賊勢糜爛,地方難堪其苦。府城大軍又遠在數百裡外,一時鞭長莫及。日照等地的士紳莫不對此憂心如焚,還望本地駐軍以守鄉土為上。至於大帥的調兵令,懇請暫緩為宜。為此,他們願多多捐獻,以解府城燃眉之急。某這裡有其聯名的上書,總計錢鈔不下二十八萬兩,絲絹、桐油、鐵器、牛羊若干。此事還請總管大人為他們在王爺前多多美言!」說完,林道然自懷中取出一封信函雙手轉交給卓思誠。

卓思誠等恍然大悟。林道然如此殷勤,原來是為日照、萊州做了說客。

想想也是,僅僅林道然一人就有數處大鹽田在日照等臨海地,每年所獲的鹽銀款項至少數十萬兩,本路大豪富紳多參股其中,就是卓思誠等本路地方官宦顯貴每年也從中撈了不知多少乾股油水。若是這麼丟了,大家都會肉疼!

「此事涉及軍事,大人為何不先直接向元帥建言?」姬宗周見卓思誠一時沉吟,便代替上司問林道然。

林道然嘿嘿一笑,在胡椅上微微舒展身體:「也先元帥臨危受命,正欲大展拳腳。帥府向各地催調官軍、義縱的令文急急如星火。下官也知軍情重大,只是這日照、萊州城實在失不得,不得不如此啊。」

「下官雖不通軍事,卻略知那些流寇多是貪財好色的主兒,只要守住縣府大城,賊寇得不到補充,多日強攻后自然力乏,就是官軍轉守為攻取勝之機。如今益都堅城官軍再次雲集,何懼之有?只是王爺和大帥卻道:重病用猛葯,急症不可久待。趁其羽翼未豐,舉雷霆一擊為宜!些許為難處,還是眾縣府勉力自持為上。」林道然繼續道。

姬宗周暗道:買奴、也先急著滅寇,自有其道理。只是兵員、錢糧短時難籌措。相比益都城,林道然更為擔憂自家鹽場安危,故一面為這幾個縣府說情,一面請調款項以資軍用。既做了好人,又解了錢源之危,當真是心思玲瓏!

這個大堂上,為這幾個縣府在買奴面前說情,只有卓思誠有資格。姬宗周不好表態。坐下同僚在眾口贊了幾句林大人救國救民后,均不約而同的沉默,轉眼望卓思誠。

卓思誠暗下合計一番,終於哈哈大笑:「難得林大人公忠體國,王爺面前,某當為濱海眾生說幾句體己話!」

林道然見目的達到,忙起身端莊施禮,大喜道:「多謝總管大人!能得卓大人美言,本路數百萬桑梓如有再生父母!過幾日恰好是族兄壽誕,若大人及諸位肯屈就寒舍,不啻於蓬蓽生輝!」

「如此,叨嘮了!」卓思誠輕捋鬍鬚,微微頷首道。

林道然也不久坐,再寒暄幾句,隨即恭恭敬敬的起身拜退。

卓思誠目送其下堂,離去,定神思慮一番后,吩咐身後侍立的長史:「如今賊勢猖獗,各地縣首當謹守本職,以安靖地方為重,不得再節外生枝。若有流言非議者,輕者拘,重責刑;官吏犯者,輕則剝去今年考評之資,重者去職!」

卓思誠頓了頓,再道:「本路吏員當前應以國事為重,不得授人口實。今日即給濟南有司行文,言本官必當與其竭誠同力,共襄國事。各地上疏風評的摺子,若是合例,還請監察司傳喻本府一觀。」

大元立國后,設提刑按察司,分四道,掌監察。至元二十八年後改肅政廉訪司,其中一道為山東東西道,府台置於濟南。後來逐漸再分為二十二道。

一般各地監察有本參疏的,多經本路總管同審,內容重大的或涉及路府主官的,也可專經廉訪司,直達京師。卓思誠如此吩咐是想著儘可能壓下不利於益都路總管府的彈劾。

長史躬身應聲,微微猶豫后,低頭道:「旁的人不消說,只是那方瘋子一向乖張,向來口無遮攔,若是他強要上書倒是難辦!」

方瘋子乃方正,本是山東東西道監察司經歷,從五品。科舉出身,為人極為方正愚訥,見不得官場鯨吞民利、上司賣官鬻爵,自濟南路任上就不斷參劾數位上司和同僚,惹得濟南官場群起攻之,不得不改調至益都路。到了益都城做了監察經歷,又因他接連參劾地方鹽轉運司、河運司、匠做局、提舉司、地方官倉衙署等事,大大惱了各衙門主官及掾吏。眾官群起攻訐,劾他非議刻薄,妄生事端,沽名釣譽,挑撥是非等十幾項罪。

卓思誠念他是同鄉,知他性格耿直近迂腐,更有京都的太平等上官數次出面維護,方正這才沒有再次被黜,但之後還是被卓思誠招呼了東西道監察司,找個由頭把他打發到了膠州,也不分派具體職司,任他每日城內外遊盪。方正被累經壓制后,據聞終於心灰意冷,不再對同僚逾規行止挑刺,對衙門裡晨晚的點卯也不理會,一人常常遊走街巷酒肆,沉醉終日。大家樂得清靜,多不理會。

方正的官職雖不顯,然因性直而人清,鄉野間名聲不弱,就是在京師御史一系中也有相當聲望。脫脫為相時,也對其有嘉許。后得太平等京師清流看重,本有意擢為京師監察,無奈此時多人作梗,只好作罷。

卓思誠略略思索后,不經意道:「如今戰事將起,正是上下合力時,他無折變罷,若是有什麼折本,檢查司必要詳勘,轉總管府後方可上陳京師。」

長史會意,領命而下。

姬宗周暗覷卓思誠微沉的面色,想起遠遠被打發走的方正,如此緊要關頭,此人雖愚直,然辦事著實用心,是個能擔當的幹員。明年春的農耕,引水,開荒,核田、勘驗農戶牛馬,修路等諸多事項正是亟需此人襄助,只是如何能請得總管大人開金口,允許他改入勸農司,哪怕做個芝麻大的小官,對於自己,對於方正都是一件好事!

他心內正尋思,卓思成頗覺得心神勞累,索性拿起身邊的茶盅,深深飲了一口,眾下屬心知肚明,趕緊起身告退。

姬宗周無奈,只得雖眾人俯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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